第38章

第37章

光線昏暗的包廂裏, 傅燃深深倚進皮質沙發裏，若有所思地晃着手中的紅酒。

身邊的人火熱地聊着，時不時把話題往他身上帶一帶。傅燃是稀客, 非常罕見地能進他們組的局, 他們自然要供起來哄着。

但無論是吹捧還是搭話, 傅燃始終顯得興致缺缺, 對誰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耳邊越是嘈雜, 他思緒飄得就越遠。

腦海中不自覺放映起了明萱冷着臉對他說的那幾句話。

什麽——

“我喜歡哪一款都和你沒關系。”

“我收回我之前對你說過的那句話，我說你很紳士, 根本沒有。”

“我以為你變好了，是我錯了，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讨厭。”

句句都鋒利得如同刀子。

吵架這種事，明萱若稱第二，沒人敢說自己第一。

傅燃不是個容易被別人話影響的人，就如同他所說的, 他甚至不在意自己親生父親對自己的偏見與看法，就更別提別人的議論了。

可是很奇怪, 還真的有被明萱這幾句話傷到。

他如今只是坐在這裏, 随意想想, 那股煩躁便不受控制湧上來。

他仰頭, 喉結上下滾動，灌下一大口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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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人似乎看得出傅燃今天情緒不佳，早已想好法子。沒一會兒, 三個裝扮精致的女人敲開了包間的門。

和一旁的人對了下眼色後, 直接坐到了傅燃的左右兩側, 濃烈的香水味瞬間襲來，傅燃倒酒的動作微頓。

其中一位女人順勢将紅酒瓶奪了過來, 主動道，“傅總，我來幫您倒酒吧。”

傅燃側眸掃了她一眼。

對方進門便脫掉羽絨服，身上只穿着超短裙，上身的毛衣領口大開。濃妝豔抹，一看便是精心打理過的。

見他看向自己，立刻對他眨眨眼，自我介紹道，“我叫vivi，初次見面。”

聲線甜美，語氣也溫柔。

傅燃不語，又淡然地收回了視線。

張總為傅燃解釋道，“這三位都是百萬粉絲的網紅博主，歡聚一堂都是緣，傅總，認識認識？”

說這話的時候，張總語氣暧昧，意圖簡直不要太明顯。

傅燃之所以不喜歡和他們一塊玩，也是因為這點，這群人特別喜歡善做主張。如今看來，人麽，也是挺不正經的，太低俗。

其實自從他回國後，對方對他發出邀請已經不下十幾次了，傅燃一直沒理。

今天也是巧了，兩人剛吵完架，張總電話就一個接一個打來，盛情邀請傅燃來洽談業務。心煩意亂下，傅燃也就應了。

本想簡單喝兩杯就回家，誰知對方竟然自作聰明弄了這號節目。

叫vivi的女孩已經替傅燃倒好酒，遞酒的時候，整個人都恨不得貼上來。

傅燃卻擡手，看都沒看她一眼，直接将她的動作格擋，“不喝了，謝謝。”

這位失敗，另一位開始發功，又開始湊過來介紹自己。

傅燃壓根沒心情聽，他雖都是禮貌拒絕，看起來神色淡淡，沒什麽情緒的起伏，但總給人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疏離感。

身邊的人不甘心，一邊搭話一邊往中間擠，眼看着胸就要蹭上他胳膊了。

“可以了。”傅燃驀地站起身。

他垂下眼簾，擡手拎了外套，披在身上，作勢便要走。

張總見狀，忙開口，“傅總，這三個您都不喜歡？”

“昂。”

他面無表情道，“不喜歡。”

“我們你都看不上。”身後的女孩撅起嘴，仰着頭問他，撒嬌似的質問，“那你到底喜歡哪一款的嘛？”

傅燃腳步微頓，回身看她。

他對不熟的人總是很禮貌，尤其女性，更是禮讓三分。

但今天也不知是出于什麽心境，他揚唇一笑，直接搬出明萱那句話來反問她，“我喜歡哪一款的，和你有關系嗎？”

說完這話，他收起笑意，直接離開了包間。

……

雪越下越大，劈天蓋地席卷了整座城市。

一路上，傅燃接二連三抽了四五根煙，心裏的煩躁卻不減。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

家中燈火通明，是保姆開的燈，明萱還沒回家。

傅燃冷哼了聲。

他今晚都沒吃上幾口熱乎的就被氣走了，她這火鍋倒是吃了挺久啊。

傅燃将外套往沙發上一扔，結果恰好看到沙發上的白色禮品袋子。

他忽然自嘲地提了下唇角。

想到明萱今天為了一個男人，恨不得把自己撕成兩半，他就覺得自己多餘犯賤。

狗屁的家和萬事興。

他擡手，直接将袋子丢進了垃圾桶裏。

這一晚上，他坐在沙發上一邊打游戲，一邊抽煙。

再次回過神來，煙灰缸裏已經滿是煙頭。

被沒被氣死不知道，再抽下去恐怕會把人抽死。

傅燃放下游戲手柄，開了房子裏的通風系統，又開了窗散煙味。

寒冷的晚風撲面而來，下過雪的夜晚格外安靜。

樓下亮着路燈，從樓上看下去，沒有新的腳印，也沒有車子軋過的痕跡。

他在窗前站定，良久才收回視線。

淩晨兩點，手機一條消息都沒收到，人也沒回。

傅燃轉身，将窗戶用力一關。

明萱可以啊。

已經開始夜不歸宿了。

真行。

*

另一邊，明萱接到周芙的電話，火急火燎要她确認一下之前簽過的一份合同，于是明萱早早就和梁嘉言道了別。

她回到之前自己的住宅，翻箱倒櫃了好半天，才終于找到了周芙要的那份合同。

拍了照，發過去，再看時間已經十點。

想着路途遙遠，第二天一早又有工作，就幹脆直接住下了。

她已經許久沒回來住了，哪怕這房子她曾經住過好幾年，如今也略有些不适應。

深夜，明萱窩在沙發上，抱着杯涼白開，兀自愣神。偌大的房子裏只有她一個人，安靜到有些空曠。

她還是忍不住回想今天與傅燃吵架時的場景。

憤怒上頭，劍拔弩張。

她還記得自己狠狠撂下那些話後，沒去看傅燃的表情，只聽到他冷冷地說了句，“行，你說的。”

即便吵成這樣，他也不忘回去幫司機劉師傅結了賬，交待了一聲，随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火鍋店。

兩個人就這樣不歡而散。

雖然自己總體上占了上風，但她心情還是覺得煩悶不已。

似乎很久沒生過這麽大的氣了。

她仔細想了想，好好分辨了下此時的心情。

同樣是生氣，和馮宛萍吵架對峙，她覺得憤怒，厭惡。

但今天和傅燃吵架，她卻覺得煩躁，委屈。

惹她發這麽大火的原因，不光是因為傅燃沒有尊重她和她的朋友，更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與她争執的語氣，讓她不自覺想到了他從前的樣子。

高一下學期那年暑假，明萱為了争取和傅燃相處的機會，主動跟趙向雁出了個主意。

“不如我們兩家人一起出去散散心吧。”

她随口的一句話，被趙向雁放在了心上。暑假後的第一周，兩家人便共同出發去了馬爾代夫的海島。

明萱興奮不已，帶了許多漂亮裙子，每天精心裝扮，乖巧溫順地出現在傅燃面前。

但她卻發現，傅燃此番前行情緒很差，尤其對待她時，愛理不理的态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明顯。

後來從家人的對話中，她才得知，傅燃原本是要跟朋友一起去省外參加籃球決賽，結果卻因為她的提議，被迫來海島度假，與冠軍失之交臂。

得知此事後，明萱一直想找機會和他當面道個歉。

在離開海島的最後一夜，明萱遞了紙條給他，兩人約在別墅前的樹下。

海風呼嘯，空氣潮濕。

明萱還未開口說話，便被傅燃擡手抵在樹前。

那晚月色明亮，冷冷地撒下光澤，照在傅燃好看張揚的臉上。

“放假也非要和我待一塊。”他垂下眼簾，靠她特別近，懶散着壓低聲線問她，“你就這麽喜歡我？”

明萱完全沒料到他說話會這麽直接，頓時一愣。

半晌後，她才紅着臉點頭。

少女的情感純粹而直白，明萱直來直去，坦蕩爽快，從不掩飾自己的喜歡，她擡起頭，勇敢地與他對視。

傅燃的眼睛很好看，眸子狹長，窄雙眼皮，眼尾微微上挑，帶着笑意看人的時候暧昧又多情。

只近距離對視一眼，心跳加速，面紅耳赤。

她在這樣緊張而又有些期待的心情下，聽到傅燃冷冷地丢下句，“但是我不喜歡你。”

“我知道你為了引起注意，故意扮的溫柔可愛，但我勸你多專注自己，完全沒必要在我身上浪費力氣，因為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與你變成什麽樣子無關。”

“你們女生沉迷的言情小說不适用于我，喜歡是雙向的，你那些天真爛漫的心思于我而言只會變成負擔。”

他耷拉着眼皮，說起話來漫不經心，但是句句直擊要害。

“明大小姐，我知道你從小嬌慣，在家呼風喚雨，但在外不同，不是所有事都必須按照你向往的方向發展。”

……

傅燃就這樣，用冷漠甚至有些刻薄的語氣，擊碎了她所有的少女夢。

時至今日，再想起當時的場景，明萱還是會覺得難過。

而今天傅燃和自己吵架時的語氣，竟然和當年有一瞬間的重合。

夜深，人的敏感情緒總是容易被放大數倍。

明萱想着想着，忽然覺得眼睛有些酸。

放下水杯，她深深嘆了口氣，雙手抱膝，将頭埋了進去。

她還記得那天晚上，她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房間裏，哭了一整夜。

其實她能理解傅燃，畢竟因為自己的一句話，他不光要多一個未婚妻，還被打亂了好幾次計劃。

她站在他的立場想過，傅燃會這樣也情有可原。

但畢竟是情窦初開，貨真價實付出一年多情感，哪怕再理解，也難免被狠狠傷害到。

如同高傲的小孔雀被淋濕了羽毛，明萱失戀了。

她放任自己消沉過一陣子，盡情沉浸在失戀的難過中，飯也不吃，房門也不出。

也給了自己足夠多的時間可以軟弱，可以傷心，更可以放肆大哭。

然後在某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她擦幹眼淚，換了身新衣服，重新走出了房門。

那天起，她就下定決心，再也不喜歡傅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