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問你那日蘇呢?!
第五十七章 我問你那日蘇呢?!
東風呼嘯,順水推舟。
一支支強悍的火箭乘風而起,對着地面不斷地射出,數不清的火光炸響四周,不遠處的黑點很快被火紅替代。
麥拉斯站在山頭,感受着風向,緊緊盯着山下的光點,耳側生風,是利箭穿破黑夜。
忽然他的瞳孔顫動一瞬,看見原本被緩慢撲滅的火勢倏而驟漲,連着一處又一處的帳篷,以一種磅礴的氣勢延伸出來,僅在幾息之內,火勢便大了一圈。
……不對——
不對!
麥拉斯猛地擡手吼出聲:“停下!全部停下!”
近處的弓箭手們立刻聽命照做,指令被風吹散,到達遠處時,卻已支離破碎,麥拉斯穿過窄道,嘶吼出聲:“立刻停手!不要再放了!”
直待最後一位士兵聽見指令,他幾乎是沒有停留,便召集将士,開始下山。
“你不能有事……”麥拉斯的聲音沙啞,眼神稍許破碎,微微側首,卻見不遠處的另一座山頭,竟隐隐泛起火光——那不是火箭帶來的火勢,而是厮殺間生起的照明火把。
他的眼裏閃過詫異,腳下步伐微微一頓:那座山頭,正是白日裏,他們看見“商隊”的地方,然而此刻,那些“商隊”已行至山腳,火光正是從山腳傳來。
第三批的外來變故,被先前江不聞猜的精準無錯!
麥拉斯腦中轟地炸響,在山間黑路上,飛快地向着山下敢去。
按照他們當初的設想,火攻完全被大朝士兵抵擋滅下,約莫需要半個時辰,此方目的,完全只是救出人質,再略微消耗一波。
然而此時,半個時辰已過,火勢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愈猖欲狂,那麽原因只有一種可能:大朝的士兵們,并沒有着急滅火,而是從一開始的目的,就是棄營借刀,讓獵物燒死在親手布置的陷阱之下。
……那日蘇,有危險了!
他的頭腦發熱,被迫清醒着,眼前浮現出了往日種種,最後盡數化作腳下之風,拼命地向着山腳敢去。
等我……一定要等我……
……
山腳下,火圈之外,江不聞半撐在巨石之後,冷白的耳尖忽然顫動,微微探首,頭轉在周身虛浮之間,繼而擡手指令。
“撤兵……!”
他高喝一聲,嬴豐将士從火海中舉起護盾,踩在焦黑的土地上,一點點地向後撤離。
黑夜之中,江不聞抓着盲杖,一步一點,盡量快速地向着戰場之外離去,遠處群山缭繞,火星炸裂聲,戰士厮殺聲,連帶着利箭射出的刺破空氣聲全部周轉到耳邊。
他在這嗆人的煙灰裏不斷地喘氣咳嗽,終于煙氣漸緩,餘留下的士兵緊随其後,與他一同向着數裏開外跑去,風力不斷,自四面而來,其中東風最甚,卻隐約有些滞緩破碎。
江不聞腳步一頓,忽然側首,遙遙對着西山望了一眼,分明眼前黑暗,卻好似看見了什麽東西,他眉間的蹙意更甚,深深擰成一個川型,抓着盲杖的手收緊,骨骼透着薄薄的皮下突兀出來。
果真如他所料……
他提着一口氣,忽聽身後腳步聲響的更加激烈,猛然意識到什麽,在這電光火石之際,凝神細感周身風向,随後高聲下令:“往南走!”
将士們随之而定,馬不停蹄趕路,一個時辰後,才憑借錯綜複雜的地形,暫且甩開了敵軍。
江不聞還沒有來得及送下氣,忽然又聞東方一點聲響,他抓着盲杖,整頓好兵力,提心醒神,随時準備破釜沉舟,然而不遠處,将士們此起彼伏的聲音傳來,最後停在了他的身側。
來者不是他人,正是先前,在山中觀測風向的麥拉斯。
“那日蘇呢?!”
他遠遠吼了一聲,江不聞袖下的手骨微動,擡着的頭低了些,卻沒有說話。
麥拉斯連夜下山,沒有半分停歇,如今臉色依然灰敗,帶着無法抑制的壓迫和暴戾。
“江不聞,我問你那日蘇哪去了?!”他猛地上前,便拎住了江不聞的前領,将他蠻橫地抵到了樹背上。
木杖被這力道甩開在地,江不聞只覺後背劇痛,發白的唇上下緊貼,耳邊是麥拉斯一聲聲的質問,半晌後,他聲音才啞着開了口。
“我們中了計……”他的話帶着難掩的悔意和自責,語氣卻很冰冷,特別是對上他同樣冷漠的面孔,冰冷更甚。
麥拉斯眼中猩紅,吼了一聲,手上握拳,青筋爆出,堅實地砸上了樹幹:“你他娘不是軍戰天才嗎?你不是做事天衣無縫嗎?老子問你那日蘇在哪裏,你聽不見嗎?!”
樹軀被奮力撞上,枯黃的葉子随之落下,如同幹枯的屍體,靜落無聲。
江不聞連夜奔波下身體虛弱,又受了他一記,極力忍住自己昏厥:“他們不可能知道我們的計劃……倘若不是布局時被人發現端倪,必然是有人提前報信了……”
他咳了咳,恍然想起什麽,啞聲問道:“是西山……西山有沒有什麽情況,他們——”
“——江不聞!”麥拉斯猛地打斷他的話,雙手顫抖,仿佛無法再聽着他的說辭,他甩開手,将人推到了地上。
“你告訴我……”他的聲音帶着濃濃的顫音:“你是不是有意設計,把那日蘇推向了死穴?”
江不聞摔的不清,緩和好久,才從劇痛中掙紮出來。
“……是他那裏出了變故。”他動了動唇,音色還是沉穩而清冷:“救人的時候,他似乎受到了什麽阻隔,遲遲沒有從帳中出來……而大朝的援兵,比我們預想中出現地要快,一炷香未至,便盡數到了陣地。”
麥拉斯胸膛還在劇烈地起伏,根本顧不得他說着什麽,只眼底泛紅,似乎完全失去了理智。
江不聞的聲音稍稍提高了一些:“你冷靜一些……倘若那日蘇真的身死,能為他報仇的,便只剩你一人……”
“閉嘴!”麥拉斯打斷他的話,向後退了一步,又猛然卸力了一般,癱倒在了地上。
難以接受的猜測被人堂而皇之地說出,他剛開始的暴戾和責怪,很快完全被無盡的悲痛替代,天邊浩蕩,周邊無聲。
腦中一通亂麻,無數周轉後,只凝成一個名字:那日蘇。
他不願意相信那日蘇會死……分明在離別之前,他們還說好下次再見。
江不聞撐着樹沿起身,沉默幾息,沉啞啓了唇:“這是我的過錯。”
突如其來的變故,是他們誰也無法預料的,只是他是軍師,所有的計謀都是由他一手打造而出,如今那日蘇生死不明,他們損失無數将士,那這個責任,必然要他來承擔。
麥拉斯暴戾收斂住,低頭攥拳,癱在地上沒有說話。
江不聞啞然:“我們要找出變故……現在被反将一軍,想要打敗敵首,必然要重新規劃,以求勝算,你失去摯友,我可以理解,但現在還不能傷神堕落。”
他向前一步,對着麥拉斯伸出手:“特勤大人身份高貴,倘若沒有身死,便極有可能當做人質抓走……如若他還活着,應當正等着你,前去救援呢……”
他聲音裏的冷意終于被拂去了一些,麥拉斯頹廢的氣息在這一句話後,終于被打破了幾分,恍然擡頭。
是……那日蘇可能還活着。
他失焦的眼神逐漸回轉,沒有接受江不聞遞來的手,幾息後站起了身,眼裏恢複了淩厲和深沉。
“全體将士,原地休整!”他喝了一聲,随後看了江不聞一眼,投射出狠意和堅定。
“我再相信你一次。”他沉啞開口。
江不聞見他振作,淡漠地轉過頭,靠在樹軀邊,靜默了下來。
如今形式愈加危急,第三方勢力不明,此番中計的兩種可能裏:上山布局,他們小心無錯,應當不會成為變故發生的契點,那麽這次失敗的原因,便只停留在了西山的那批人馬裏。
大朝和平梁的士兵全部布局在阿索那十裏開外的地方,在此之前,并沒有人知曉嬴豐的将士們會暗中發擊,軍中有卧底的可能性很小,能給他們通風報信的,便只有西山的那支軍隊。
他們不隸屬于此間三國中的任意一方,但卻幫助了大朝防備阿索那,必然是敵非友。
可如今幾版國家裏,又有哪個國家,提前知曉了他們的行蹤,并有意想讓阿索那全軍覆沒?
江不聞的腦中飛速地思考着,不覺間,夜已退下,白晝自山而上,晨日湧上了山頭。
嬴豐……阿索那……大朝……還有平梁。
幾個國家間錯綜複雜的關系,在他心中理順規劃,由此又延伸出各種的支線,迷霧之後,恍惚被一雙大手牽引拉扯,遠處鳥雀受驚,激昂從林中飛出。
江不聞的沉思倏而被打斷,在這頃刻間,想起了一個名字。
他轉而面向麥拉斯,冷靜吐息。
“餘、綏。”
西山口憑空出現的那批兵馬,知曉他們行蹤,又與阿索那為敵的國家……
只有餘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