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你的血有什麽用?

第六十四章 你的血有什麽用?

拓跋野和江不聞二人間的默契,是不需要言語就可以表達出來的,拓跋野的那些心思,其實江不聞都非常的清楚。

往後說出幾句刻薄的話,都是為了懲罰他一己的自以為是,而同時作踐了兩個人,昏暗營帳當中,江不聞雖然看不見,卻能感受到自己說完那些話後,拓跋野的難受和不安。

江不聞是有些壞心思在裏面的,但拓跋野做錯了事,讓原本好好的一遭繞了這麽一大圈,才回到了原本的軌跡,倘若不罰他,又該罰誰呢?

不過到底是心疼,他只說了幾句狠話後,便不再下得了口。

自從那日嬴豐行宮之中,陸雲輕告訴了自己拓跋野的死訊,江不聞的心中如同利刀快磨,痛苦不堪,混沌的記憶湧入了腦海,他便對自己的情感産生了質疑,一個人在行宮裏想了很長時間——

自己對拓跋野,到底是懷有的什麽感情……還有兩年前的山洞裏,為什麽他會反複夢見自己親吻拓跋野的情景?

“……什麽。”營帳中,拓跋野一時愣住,臉側還殘留着那兩片冰涼的觸感,半晌後,才木楞開口。

江不聞,剛才是親他了麽?

……為什麽?

拓跋野只覺得心髒猛然跳動,好像要沖出內府一樣,一向清晰的腦中攪成一鍋粥,雜亂無章,亂成一團。

“回答我。”江不聞沒有去解釋自己的行為,只繼續催促一聲。

拓跋野強迫被動地去回憶兩年前的事,迷離的眼睛恍惚顫動,瞳孔縮了縮。

那曾經的一切,都從腦中奔湧而來,很久很久之後,他躁動的心才細微地開始緩和。

“你……不是都忘了嗎?”他前言不搭後語,無端地說道。

江不聞卻聽懂了他的話,那是一句無厘頭的反問,卻代表了一種默認的陳述。

更加讓他确信,兩年之前,是他先起的歪心思,是他先越界,在瀕死迷離之際,吻上了拓跋野。

……

江不聞早就說過,他生來孤苦,承擔了許多責任,幼時照顧妹妹,年長後,保護百姓。

即便到如今,他也不過二十二歲的年紀,身形分明單薄,卻獨自挑攬下了無數的重擔。

馮骞是長者,照顧他讓他體會到了缺失的父愛,師父走後,短暫的父愛重新飄離,而拓跋野卻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他對自己的這份照料确實很受用,與他認識五載,其實見過的面并沒有多少次,但每一次,江不聞都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愛意……他一直以為,那是一份作為兄長的關愛,顯然到最後,他錯了。

他不但沒有認清別人對自己的愛意,也同樣弄混了自己對他人的愛。

巨石崩塌之前,他只以為自己對拓跋野的上心,全然是因為摯友和親情的作怪,然而事實是,在晚間薄涼,冷風刺骨,重傷瀕死,無人救援的山洞中,周身唯一的熱度只有緊貼在自己身前的拓跋野。

男人堅硬緊繃的胸膛下,兩顆灼熱的心髒一同地律動跳躍,在狹隘的洞間,昏暗的光下,讓內裏洶湧難抑的情愫渲染到了極致。

一時情難自禁,江不聞迷離地看着他的臉龐,下意識地便親吻了上去。

那時拓跋野業已動情,一瞬之間僵在原處,難以置信地看着身前之人,只是這份短暫的旖旎并沒有持續多久,須臾後,江不聞便昏了過去。

那之後,拓跋野迫切又削微惶恐地想要見到他,諸般暗示後,卻發現對方早已忘卻……甚至在自己的試探提問後,江不聞還毫不猶豫地對他以“兄長”冠名。

自此,拓跋野心中越界的火花便徹底熄滅,只當江不聞那日意亂情迷,或許是把自己當成了什麽別人。

這件事情,江不聞若是不記起,他這輩子,也不打算再提出來的,可是如今……

“你想起了什麽?”營帳中,拓跋野低啞問。

全都想起來了麽?

他的心中如同當年一般,有着無比的期待,卻不可抑制地生出懼意……害怕失望的懼意。

“看來我夢裏的那些事,都是真的了。”江不聞沒有回答他,面上露出幾分嘲弄,又有幾分釋然。

拓跋野當然不知道他做的什麽夢,比起這些,他心中只有一個問題:“你喜歡我嗎。”

他情之所動,如同孤注一擲地問了出來。

江不聞本在游神的思緒恍然愣住,似乎完全沒有預料到,對方會這麽直白地将話抛出。

你喜歡我嗎?

拓跋野問。

江不聞有些想笑,有些忸怩。

他應該是喜歡的,但把話說出來,卻又覺得有些荒誕……分明他們都是男人,在曾經時,還一口一個摯友之歡打着掩護,怎麽一下子就變質了呢。

“小可汗那麽聰明,不若就猜猜罷。”半晌後,江不聞才回應道。

拓跋野得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孤注出去的勇氣又緩慢地收了回來。

好在江不聞并沒有打算為難他,很快道:“我不是說了,重新開始前,你要彌補我……別的問題,全都放一邊。”

拓跋野沉默片刻,情緒又低迷下,忽而床榻上的人一聲吐息,放在身側的手掌便覺得有些發癢。

他倏而掀起眼皮,便見江不聞一笑,床沿上微涼的指尖輕輕蹭了蹭他的掌心。

那笑很是輕松,很是釋然。

拓跋野低迷的情緒忽然就一掃而空了。

“剛才有只小狗弄壞了我的花,勞駕小可汗,再給我摘一朵吧。”

……

距離上一次的戰役,已過去了數日,大朝餘綏受了重創,約莫休養了許久,至于平梁軍的一致停留,大朝國師有意懲罰,卻礙于兵力缺乏,無法全部懲治。

江不聞渡過難關後的第四天,拓跋野便手寫了一張書信,交與麥拉斯,讓信鴿飛向了嬴豐城,具體是做什麽的,麥拉斯沒有多問,卻也能猜到一二。

拓跋野“死而複生”,原本的“全軍覆沒”忽然複活了許多兵力,加之在上一場戰役中打敗餘綏,無疑給他們重頭一棒,這對嬴豐百利無害……若是陸雲輕想要徹底挫折敵患,必然會派兵增援。

在這約莫兩個月左右的時間裏,大朝餘綏與他們相戰數次,雙方實力無幾相差,局面僵持不下,還算平穩。

最臨近的一次戰役過後,麥拉斯領兵回營想和拓跋野商讨對策,在帳外請應許久,卻不見所答,心中生疑之際,便聽帳內一聲異響,他随即掀簾而入。

只看見阿索那的那位小可汗面色蒼白,冷汗如雨地癱倒在榻邊,地上有着碎裂的茶碗,茶碗周圍摻染着暗紅的血跡,拉成長長的幾道痕跡,最後連接到源頭,正是拓跋野那只青黑發紅的左手。

“小可汗!”麥拉斯大喊一聲,幾步上前,将人攙扶住,卻見對方靠在榻沿,嘴唇顫抖,右手死死地捂住心口,眼裏血絲遍布,痛苦萬分。

他扶了兩下沒有扶起,恍惚看見拓跋野右手上的青筋更加突出,呈現出了陰沉的黑色,從緊繃的手臂上一路延伸至衣物當中,他顧不得什麽忌諱,直接伸手将拓跋野的領口撤下,萬分痛楚的人沒有力氣,反抗無果。

攔在皮肉外的衣物被扯下,輕易便看見了他堅實的胸膛,原本光潔的身軀上,此刻卻被各種青黑的紋路遍布,從右手臂的黑色筋脈一路連接到了心中,隐隐浮現出什麽蠕動的軀體,在向着四周啃食。

麥拉斯頭上青筋爆出,看見這副情景,腦中嗡一聲炸響,怒吼道:“這是怎麽回事?!”

那邊的拓跋野高仰着頭,喉結凸出在脆弱的脖頸之上,汗光盡顯在緊繃的線條中。

他業已被苦痛折磨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不斷地調息着,喘着粗氣,唇齒被咬破,才忍住不溢出呻吟。

“打……暈。”拓跋野艱難地說出兩個字。

麥拉斯心如焦焚,握着他的肩臂,手都在顫抖,便聽那人痛苦地悶哼催促:“快……!”

麥拉斯心一橫,并起五指,砸向了他的後頸。

拓跋野便從口中溢出一聲悶響,滿身汗水地昏厥了過去。

營帳中,麥拉斯久久地看着面前的拓跋野,腦中轟轟作響,從東想到西邊……他早便有直覺,拓跋野必定有什麽東西在瞞着他們,那只青黑形似中蠱的手便是證據。

拓跋野昏迷了約莫兩個時辰,躁動痛苦的身體才緩緩平息下,最後睜開了眼睛。

“可以說了麽。”在他恢複意識到一瞬間,麥拉斯冷漠的聲音落下來。

身體的餘痛還沒有完全清除,那心髒剮肉的劇痛依舊讓他滿目憔悴,然而拓跋野只是緩和了幾息,便從榻上起身,目光周轉在四面,停留在了桌上的碗上。

“我無事了,你先出去罷。”他低啞虛弱地開口。

麥拉斯早已怒火中燒,看向他剛剛恢複神志、便要去拿碗的動作,搶在之前奪過茶碗。

“你的血有什麽用?”他情急未停,倏而将內心的猜測問了出來。

拓跋野放向半空的手便猛地滞住,看向了身前的麥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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