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醫院的走廊靜極了,池小喻豎着耳朵能聽見顏行一和花放的心跳聲,“怦怦怦”的,很是铿锵有力。
池小喻漸漸從混亂中醒悟過來。
顏行一是叔叔這件事情,知道的人真是寥寥無幾,因為爺爺從來沒有在任何場合正式宣布過他的身份。以至于顏行一剛到顏家的幾年內,身份與地位都很尴尬、微妙。
花放卻知道,只能說明他調查過她。
這個認知,使得池小喻的心裏說不出的有些別樣滋味,她緊緊抿着嘴,睫毛微顫,思索片刻,決定不發一言。
顏行一的目光動了動,依舊保持着紳士風度,笑着說:“既然花先生是我家小池的朋友,就像小池一樣直接喊我的名字就行。”
“我家小池”這四個字,刺的花放耳痛、心痛,眼神也跟着銳利了許多。
他知道自己錯了,從剛剛一開口就大錯特錯。兩個男人的争鬥,比的不僅僅是樣貌和才氣,還有風度。很顯然,此點較之顏行一,他落了下風。
他雖明白此中的道理,可将才目睹了顏行一拉着池小喻出來的那一刻,頭腦突的一熱,便再也按耐不住沖動。不管是站在什麽立場什麽角度,顏行一都是一個很出色的男人,自己不羨慕他的才貌雙全,不羨慕他的風姿飒飒,只是惱怒他牽着池小喻出來時的那種自然和諧的神态,讓人嫉妒,更讓人生厭。當然,最令人讨厭的是池小喻,那個女人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嘛?
花放不滿地鄙了一眼池小喻,轉回了目光。
這一微小的動作,沒有逃過顏行一的眼睛。他淡笑着說:“花先生,多謝你平日對我家小池和鬧鬧的照顧,改天我請你吃飯。”
花放神色不善, “還是改天我們請你吃飯!”他說話時,故意擡高了“我們”二字的音調,又生怕顏行一不明白,不動聲色地往池小喻身邊靠了靠。
“不,還是我們請你。”顏行一笑着堅持,下意識握緊了池小喻的手腕。
花放不甘示弱,趕緊拉住了池小喻的另一只手,“小喻,我送你和鬧鬧回家。”
“不勞花先生費心,還是由我來送小池和鬧鬧回家。”
Advertisement
顏行一的聲音不大,謙謙有禮中帶着理所應當,叫人只覺不能拒絕。
池小喻的臉色有些發白,此刻,顏行一在她的左邊,花放在她的右邊,兩人又皆很優秀,這般圍繞着自己,真的就像做夢一樣。然,她很累,一點兒也興奮不起來。兩個站起來頂天立地的大男人,竟是如此的幼稚,就如搶果子吃的孩子,誰也不肯相讓。可是,她池小喻又不是果子。
池小喻果斷地甩掉了兩人的手,“你們兩個聽着,都離我遠點兒。”
今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爺爺的,鬧鬧的,每一件都左右着她的思想,影響着她的情感,她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考慮眼前這兩個男人,只想躺在床上好好的睡上一覺。
池小喻不再理會後面的兩人,抱過李水晶懷裏的池鬧鬧,低聲跟他說話,眉宇間藏着太多的疲倦。
“走吧,咱們先送水晶阿姨回家,然後就回自己家。”
花放和顏行一很有默契地看着池小喻她們消失在走廊的盡頭,回轉眼神,相視而笑。
這是一場未曾分出勝負的戰鬥,顏行一想。
雖然池小喻的心還不明朗,但是我有鬧鬧。花放在心裏默念着,一種無形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只是,竟然一絲一毫都看不出來,池小喻的心裏究竟更偏向誰。
女人啊,真是一種又奇怪又難搞的動物。
會這麽想的,不止花放與顏行一這二人,還有一個秦一琅。
墨鬥街,海江市有名的貧民窟,一眼望不到邊的低矮磚房內,一多半居住的是城市外來人口,他們或勤勞,或貧賤,從事着城市裏最下等的苦力活,亦或是最下等的皮肉活。
越過一家家的按摩室,理發廳,洗腳房,秦一琅鬼頭鬼腦的左右看看,拐進了一條背街的巷子。
巷子的盡頭——墨鬥門診部,沾滿了污漬的玻璃門上貼着幾個醒目的紅字“專攻男科、女科,一切疑難雜症”,這裏便是秦一琅的目的地了。
站在門診部的門口,他特意回頭看了看,這才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
“哪裏不舒服?”門診部內唯一的一張桌子後面坐着一個光着上身的中年男人,身形略微發福,腦殼铮亮,低着頭津津有味地翻看着美女雜志,聽見有人進屋,也不曾舍得擡頭一下。
“大洪子,別來無恙啊。”秦一琅站定在桌子旁,擡手敲了敲男人平攤在桌子上的雜志。
這個聲音好像很熟悉。男人疑惑地擡頭,看清了秦一琅後,面上的表情豐富多變,先是驚喜,又是恐慌。
“秦哥,你回來了。”
“……秦哥,你不是專程回來跟我算賬的吧?你知道的我就是個半吊子醫生,沒多大能耐,當年我是真不知道那個女人肚子裏還有另外一個孩子。”
“秦哥,事情過去了好些年了,你就饒了我吧!”
男人的幾句話說的是沒頭沒尾,聽的秦一琅也是一頭霧水。
男人全名叫劉德洪,墨鬥一條街上,相熟的人都管他叫大洪子。此人是秦一琅同鄉,也算是光着屁股一起長大,又臭味相投的好兄弟。此番他被那些來路不明的人威脅,限時讓他離開海江,可他的目的還沒達到,又怎能輕而易舉的就這麽離開,便想找個能夠藏身的地方先躲過風頭再說其他。
思來想去,在海江還願意幫他的,或許只有這大洪子了。
“大洪子,你這說的是什麽話,什麽女人不女人的,能比的過我們兄弟的情誼!”秦一琅的話,有幾分是真,還有幾分是假。像他這種人,确實是将女人當成衣服,至于兄弟也不見得就是手足,不過就是相互利用而已,他最在意的只有他自己。
一聽這話,劉德洪的心裏卻舒暢很多,“我就說嘛,秦哥是好……好兄弟。快,快,坐下說話,咱們兄弟今天要好好的敘敘。”
秦一琅笑笑,不曾動作,四下環顧了一圈,就連白布簾隔開的“診斷室”也未曾放過,屋內并不見其他人。
他放了心,掂起了手中的兩瓶酒,說:“我買了些好酒和好菜,咱們去樓上,邊喝邊聊。”
劉德洪是出了名的見酒比見女人還親,頓時眉開眼笑,站了起來,連聲說着:“好,好。”
秦一琅幫他關好了店門,滅了燈,二人借着手機的燈光爬上閣樓。
劉德洪是個單身漢,閣樓內很亂,難有下腳的地方。秦一琅動手将小餐桌上的飯盒、空酒瓶扔進了垃圾簍裏,劉德洪也找來兩個幹淨的一次性杯子,兩人坐在小板凳上,開始對飲。
“秦哥,好……好幾年沒見你,到什……麽地方發財去了?”幾杯小酒下肚,劉德洪的舌頭開始打結。
“發個屁財,是有人逼我,若是再出現在海江,就要了我的小命。”秦一琅帶了些恨意,嚼碎了口中的花生米。
“是……因為你送到我這兒來生孩子的那個女人?”劉德洪試探着問。
秦一琅點了點頭,“事情過去好幾年了,告訴你也無妨,就是因為那個賤女人,兄弟我惹上了不該惹的人啊!”
當年,秦一琅帶那女人來時,他便覺得她跟秦一琅以往的女人不同,雖說是因為懷孕體弱,但絲毫掩蓋不了她的美麗和高貴,看着便不像是普通女人。果然就是,看來他的眼力勁還算不錯。
劉德洪正在沾沾自喜,秦一琅放下了酒杯,突然發問:“大洪子,你剛剛說那女人的肚子裏還有另外一個孩子,這是什麽意思?”
“你……你真不知道這事?還是成心逗……逗兄弟。”劉德洪一驚,說話又開始不利索起來。
“真沒逗你。”秦一琅的神色頗為正經,雖說他順着劉德洪的話味已經猜出了八九分,但卻始終不敢相信。
“得……得先說好,你真……真不會找我算賬,我才會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你。”
秦一琅心裏有些惱怒,面上卻依舊是笑呵呵的,呷了口酒,将酒杯拍在桌子上,擡高了聲音說:“大洪子,我秦一琅什麽時候騙過你!”
劉德洪想了想,一口飲盡了杯中的酒,酒杯也往桌上一拍,“好,兄弟!我信你。”
事情是這樣的。
劉德洪開始努力回憶,那天距今已快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原本以為會爛在肚子裏的事情,今天将重見天日。
“那天晚上你走以後,我按照你的吩咐照顧那個女人,準備在淩晨的時候送她離開。誰知,你前腳剛走,後腳那女人便又喊肚子疼,叫的厲害。按理說這孩子都生完了,怎麽着肚子也不會那麽疼啊,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就先給了她兩顆止疼片吃。沒用,她還是叫疼,我也沒辦法,只想快點挨到天亮,過了大概有一個多小時,她開始大出血,我怕她死在我這兒,到時說不清楚,就連夜将她送進了婦幼醫院。一送到醫院,她就昏了,醫生說是肚子裏還有一個孩子,胎位不正,難産引起的大出血。我給她交了3000塊錢的急救費,就偷偷地溜了。秦哥,我已經盡了我最大的力量了。”
“我才走,她叫疼的時候,你怎麽不叫我。”秦一琅的面色發白,語氣也有些不善。
劉德洪窘着臉,稍顯委屈:“秦哥,不是我不叫你,是那女人說什麽不能耽誤了你的船,還說什麽你必須得走,不然麻煩就大了。再說,那會兒,她也沒有那麽疼啊!我……我也不知道事情會嚴重到那種地步。”
秦一琅忍了忍,連灌了兩杯酒,臉上又見血色,這才再次開口:“後來呢?孩子是不是還活着?大人有沒有出事?”
劉德洪小心翼翼地看着秦一琅,低聲下氣說:“不……不知道。”
“你怎能不拐回去看看她是死還是活?”秦一琅恨得有些咬牙切齒,真想一巴掌抽死眼前這愣子。
“去……去了,可那女人不見了,我也不敢問別人,就只能算了。”劉德洪更顯緊張,差點兒咬到了舌頭,偷眼審視着秦一琅的神情,顫抖着手拿起酒瓶,給他添酒。
秦一琅悶聲不語,一口飲盡。劉德洪再倒,他便再一口飲盡。
按他這麽說,若是那女人被救了回來,覺得傷心難過,重投她丈夫的懷抱也不無可能。那她原本答應他偷偷轉出來的那筆錢,還會在嗎?若是不在,那他這次冒着危險回來根本就是毫無意義,還很可能是自投羅網。
秦一琅的腦門突突亂跳,眼珠猩紅,腦袋裏也是紛紛擾擾,一刻也安寧不下來,一會兒出現的是那女人的臉,一會兒是孩子,一會兒是那個坐着輪椅的男人,還有他身後的無數保镖。
秦一琅不說話,劉德洪只能幹坐着,連大氣也不敢出上一口。
閣樓裏,寂靜的有些可怕。
突然,秦一琅重重拍着桌子,“大洪子,當年我讓你送人的女嬰,你還記得送去了什麽地方嗎?”
明天不更,從後天開始盡量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