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
第 46 章
天子守孝,以日代月。
三年孝期,三十六日即滿。
皇帝熱孝一過,太皇太後就請了太後去喝茶。
太後回宮後,就請了皇帝去喝茶。
皇帝到得很遲,太後胸中腹稿打了三遍,等見到兒子的面,又覺得先前的準備都不大合适。
皇帝是她的長子,年幼時對她也曾十分依戀,不知從何時起,母子之間似乎隔了一層,他依然對她恭敬孝順,可當母親的能感受出來,他已不願再與自己說出真心話,他完美得讓人挑不出毛病,越完美就越像是對母親的嘲諷和懲罰。
她不願與皇帝對視,用盡心思把目光“自然”地落在各處地方,然後“自然”地從皇帝身上掠過,觀察他的反應,揣測他的想法。
最終,太後還是直說了:“平陽郡主昨兒已經住進迎輝殿了,皇帝是如何打算的?”
人都已經住進去了,才問怎麽打算。
皇帝恭順地說:“兒臣聽母後的安排。”
又是這副樣子。
太後覺得心裏堵得慌,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她聽劉榮說過,皇帝對平陽郡主不大上心......
唉,算了,他既然聽調擺,也算是皆大歡喜,至于是讨厭還是喜歡,是廢還是打入冷宮,到時候再說吧,反正冊封诏書一下,太皇太後那邊也不好再說什麽了。
太後覺得心累。
皇帝十分體貼地告辭:“都是兒臣的不是,母後萬萬要保重身體,休要勞累。”
跟戲詞一樣的話,攪得太後越發心煩,猛聽得院外傳來一聲貓叫,太後滿腔憤懑被這火星子點燃,終于找到了由頭,捂着眉眼說:“先帝才去,你怎的又養上貓了?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皇帝要時刻牢記自己的身份,做天下的表率......”
皇帝摸透了太後性子,掐在這句話末,不怒不喜地乖順應道:“是,母後說的是,兒臣知錯了。”
太後稍稍吃了一驚,從前的太子在她面前向來十分柔順,此時她的話明顯還未講完,皇帝竟打斷了。到底是今時不同往日,他已經把自己的不滿明明白白表現出來了。
太後冷靜下來後,更氣了,她不想在皇帝面前失态,揮袖讓他走。
皇帝退出慈寧宮,一只小貓崽子竄出來,擋住了他的路。
這小貓身子是雪白的,四肢腳是黑的,叫雪裏煤球。
皇帝歪頭看它在自己袍角蹭了好一會兒,彎腰把它抱起,邊摸邊說,說:“小家夥,讓你別亂跑,偏不聽,闖禍了吧!讓我摸摸,怎的小肚子癟癟的?守着這麽大的皇宮,竟沒吃飽麽?走,我帶你回養心殿,讓你敞開肚皮吃。”
小家夥似乎聽懂了他的話,喵喵地直往皇帝懷中貼,看得人心軟。
皇帝吃的素,給貓準備的全是葷腥,他讓禦膳房準備了滿滿兩桶魚幹和牛乳。皇帝抱着小貓往回走的時候,就一路走一路找貓,嘴裏喊着貓的名兒,從容數來,竟有十六只。
說來怪的很,這些貓平日裏神出鬼沒,難見蹤影,此時李由檢一喚,所有的貓都來了,跟在他後面,一串兒,神氣活現地依次竄進了養心殿。
劉榮反被擠到最後,等貓爺都走完了,趕緊跟上,一腳才跨過門檻,卻聽皇帝吩咐:“你們都下去吧。劉榮,你去庫房,把老七送來的幾匹蜀錦拿過來,天冷了,夜裏涼,給他們一人做一身衣裳。”
“他們,誰?”劉榮不明所以。
皇帝不怒反笑,說:“自然是給我的這些小友呗。”
劉榮這下明白過來,是給貓用蜀錦做衣服,心中覺得不妥,這不是特意跟太後對着幹,還順帶着糟踐了榮王的好心麽?他規勸的話都到嘴邊了,卻被皇帝一計冷冷的眼風堵了回去。
劉榮心虛地撤回腳,站在門外想了想,決定先遵旨去庫房,做衣服總要些時日,等尚衣局領了衣料,自有旁人去給太後說。
等他取回衣料,卻見養心殿的大門關着,問旁邊的小崽子:“怎麽關了?”
那小內侍小聲道:“陛下自己關的。”
劉榮心中咯噔一下,有些拿不準新帝的脾氣,把耳朵湊到門邊想聽聽裏面的動靜,裏面靜悄悄的,連貓叫都聽不到。
劉榮小心地推開門,屋內的光線暗,他沒留神,一腳落下去就踩着個軟綿綿的東西,心道一聲:糟糕。他趕緊往旁邊撤腳,不料失了重心,抱着兩卷蜀錦就摔下去了,整個人的重量壓在右肩膀上,耳中聽得“咔嚓”一聲細響,然後才覺出疼,忍了好半天,沒敢叫出聲,可人一時起不來了。
他悠悠睜開眼,見一只貍貓正躺在他面前,四仰八叉,嘴巴張開,這死樣子,竟像是在學自己。
劉榮怕自己疼得眼花了,又閉上眼,睜開再一看,眼前的這只貍貓的肚子的确沒有了起伏,是死了。他再往遠一看,滿地都是躺着的貓,都不動了;最深處,是皇帝坐在龍椅下的臺階上,懷裏抱着那只叫“小雪”黑貓,小雪緊緊閉着眼,從張開的嘴中流出白色的涎水,但皇帝的手還輕輕摸着它。
感受到劉榮的目光,李由檢突然擡起頭,冷冷地看向他,兩道光像射出的箭,像毒蛇噴出毒液時立起的毒牙。
劉榮吓得顧不上肩痛,趕緊爬起來,跪趴在地上,頭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流。
李由檢沒有管他,自站起身,踢開落在地上錦緞,把小雪輕輕地放了上去,默然良久,然後淡淡地下旨:“拟旨,冊封平陽郡主張雲楚為皇後,下個月十五日在交泰殿舉行婚禮。”
宮中的白色被紅色取代,先帝去世的悲傷正需要這樣一場婚禮來沖淡。
婚期恰好在月圓之夜。
正日子這天,天公作美,整日晴朗無雲,偏偏在傍晚時,不知哪裏來的浮雲,被染成耀眼的金紅,鋪滿了半個天空,恰似這場婚禮的盛大前奏。夜幕尚未降臨時,宮中便掌起燈,整座皇宮燈火通明,比天上的星月還要亮,大概是這樣,月亮索性避開風頭,悄悄地藏到了雲後,把熱鬧繁華留給人間。
随着禮官的高唱。
皇後眼前的紅蓋頭被揭起來,面前是一張清俊的臉,秀雅的眉宇間似帶着幾分溫潤的笑意,就像一縷涼風吹來,讓壓抑沉悶的洞房也生動了幾分。
李由檢也仔細地打量着自己的皇後,見她膚白唇紅、眉眼如畫,珍珠金玉的寶光也壓不住她本身的奪目光彩,不由得微微一笑。
龍鳳花燭恰好爆開一個燈花,新娘竟吓了一跳,卻見李由檢又笑了,睫毛微垂,嘴角顯現出一個小小的梨渦,看上去十分溫柔,安慰道:“別怕,是好兆頭呢。”
他把繡滿龍鳳的紅蓋頭遞給喜娘,又親自幫新娘取下鳳冠,只是不大熟練,鳳冠上的一顆紅寶石勾住了頭發,他沒發現,手一帶,便把新娘精心梳好的頭發扯下來了一縷。
這縷青絲恰好落在新娘耳後,發梢被帶到胸前,反倒給端莊美麗的新娘增添了幾分妩媚的風姿。
李由檢撩起被勾下來的這縷頭發,順勢将下巴虛擱在她肩頭,鼻子正好湊到她耳後嗅了嗅。
李由檢吸滿了一口氣,一笑,胸腔內的氣息便呼出來,搔得新娘微微一顫,他擡手按在她肩頭,笑道:“好香!你知道嗎?我的鼻子很靈,人家是用眼睛認人,我能用鼻子認人。”
新娘身體微微一僵,還未有所反應,突然被李由檢猛力推倒,壓在床上,她想掙起,卻被李由檢一手掐住了脖子,用力摁了回去,新娘的驚呼聲一半被截斷在喉嚨,一半被他的嘴封住。
縱使李由檢看着單薄,可到底是男人,更何況他還是個劍術高手。
男女力量的差距,讓新娘被死死壓制,絲毫無還手之力。
格外尖利的護甲磕在地上,锃然一響。
溫柔的李由檢突然變成了嗅到血腥味的野獸,依然笑着,興奮又冷森森地輕咬着她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