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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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人總是容易餓,顏顏雖然胃口不好,卻也扛不住下午四點多鐘肚子裏就咕咕叫了起來。
如果執意不吃飯,晚上是會胃痛得睡不着覺的。
陸堯走了之後,她再艱澀地翻了一下《情人》,就去食堂打飯了。這一個下午被陸堯的事情以及他所帶來的回憶分割得支離破碎,閱讀效果并不好,但她在食堂與宿舍之間往返的途中,還是不斷地想起極為推崇《情人》的王小波對這本書行文之精美曾如何地大加贊賞。
他在許多篇随筆中反複強調的兩個例子,就是這部小說的開篇第一句話,以及結尾最後一句話。
開篇第一句話是:我已經老了。
結尾最後一句話是:他說他會愛我一直到死。
《情人》的中文譯本顏顏看過,也看過梁家輝主演的那部同名電影。影片裏的女主角遴選實在成功,顏顏一眼就覺得是小說中的人物直接走到了銀幕上,而那個女孩子,那麽年輕,年輕得可以說是稚嫩,好像輕輕吮一口就會有失守的蜜汁不知所措又一發不可收拾地流出來。
知道“尤物”一詞已經多年,而那個女孩的形象,使顏顏第一次覺得看到這個詞活了起來。
不知是不是因為身份和經歷上多少有些相似的緣故,顏顏總是不由自主聯想到自己。
不知道林覺遠眼中的自己,是不是也是那個樣子的。
吃完飯後,天已經黑了,顏顏歇了會兒,就收拾好東西去澡堂洗澡。
以前看過一部日本小說《東京人》,裏面說到一個早已成年離家的女兒回到家裏,和母親一起洗澡。日本人有家人共浴的傳統,彼此并不遮掩,母親看見女兒身體的細微變化,一眼就知道那是男人的傑作。
顏顏看那部小說的時候還在上高中,這個情節其實很次要,她卻記得很牢,因為她當時有一點被吓到。
她知道林覺遠看上她,有一大半原因是喜歡她的純,而她的确很純,也知道只要跟他在一起一天,就要繼續保持這一點。
而至于她究竟有多純,就連林覺遠也不可能知道。雖然不至于以為寶寶是一個親吻就會懷上的,她還是到高中以後才知道男女之事究竟是怎麽回事,而在答應了做林覺遠的情婦之後,她才偷偷上網找A/V來學習,以期見到他的時候不至于太生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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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A/V把她看哭了,還吐了一場,她覺得那是女人在受虐,一聲聲喊叫表達的全是非人的痛苦。
所以她是懷着一種上刑場的心情去見林覺遠的。
在見到林覺遠之前,她對他有過無數種想象,大多着落在他是個身粗體壯汗毛旺盛體味濃重的中年男人這樣的畫面上。
沒想到他是個文質彬彬清秀儒雅的青年男子,雖然眼神很成熟,總體看上去也就是二十多歲的樣子。
這讓她稍微安下心來,總算沒有緊張得當場暈過去。
而林覺遠的為人也的确還算彬彬儒雅,他很在意她的感受,前-戲做得綿長又細致。
可她還是緊張得全身緊繃,每一下觸感都那麽陌生而別扭,像是不屬于自己的東西被強行安裝或嫁接到自己身上,她随時準備着迎接血肉橫飛的悲慘一幕。
最後林覺遠嘆了口氣,起身去取了一瓶東西過來,塗在兩個人的下身。
她後來知道,那是潤滑劑。
這讓她有一種強烈的受辱之感,也說不明白是什麽意思,就好像自己被當成了一種工具,偏偏還不太好用,以至于不得不使上一些輔助。
所以,異物刺入身體的那一剎那,疼痛的程度倒是沒有超出她的預期,更令她難受的是那種徹底堕落失去自我的絕望。她咬着嘴唇不敢發出聲音,生怕身上的雇主覺得自己是在抗議,那一定是自己的失職。
任何情緒都需要有發洩的渠道,不能從喉嚨裏喊出來,就只好化成淚水滑下臉頰。
細細喘息的林覺遠伸出一根手指拭去她腮邊的那滴眼淚,鼓勵地說:“是不是很痛?痛就喊出來!”
她之前看見過,男人喜歡聽見女人在床上發出各種各樣的聲音,可正因為明知如此,她反而越發叫不出口。
會覺得自己好下賤好肮髒。
可是這是老板的要求,如果自己不能做到,又是一個失敗的雇員。
她矛盾而掙紮,各種各樣的痛苦将她從裏到外撕裂開來。
那次之後回到學校,她一連三天都不敢去澡堂洗澡。
她甚至不好意思觀察自己的身體,連私下裏偷偷看都不敢。她不敢去看清楚自己的乳-頭是不是真的像小說裏講的那樣,變成一目了然的黑褐色,讓別人一眼就能知道她已經不是個好女孩。
三天後,她終于鼓起勇氣,找了個特別清冷的時段去澡堂,躲在最裏面的角落裏清洗自己的身體。
其實是多慮了,一直到四年多以後的今天,本是粉玫色的那兩小片圓暈,也仍是粉玫色,或許稍微深了一點,還是好看,并沒有不像一個正常的好女孩。
也不知道是書上瞎寫的,還是她天生就有一副清純的體質。
很多女孩在變成女人之後,整個人的氣質打扮都是會變的,會不由自主地開始走性感熟女路線,大約是因為潛意識裏覺得自己已經沒有那麽多秘密好珍藏。
可是顏顏沒有。
或許還是那個照顧老板嗜好的想法作祟,又或許是她比別人更留戀做女孩的歲月,她完全不為自己變成女人而驕傲,她一切照舊。
也可能是因為別人有可驕傲的地方,她們是被自己所愛的男人變成女人的。
而她不是,她把自己給林覺遠的時候,甚至不覺得已經和他認識。
因為不怎麽認識,他們通常只是做那件事,沒有什麽交談。
偶爾有對話,也大多是林覺遠有問題問她,或是提出某種要求或指示。
還是第一次的時候,他對她說了兩次話,第一次是讓她叫出來,第二次是問她:“你吃了藥嗎?”
她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避孕藥。
她點了點頭,臉上一下子發起燒來。
她之前的學習讓她了解到,男人通常不喜歡避孕,尤其不喜歡戴套,所以作為被包養的情婦,她應該自覺承擔起這個責任。
她永遠也忘不了自己第一次走進藥店要求購買那種藥時的心情。
她覺得快要被售貨員的眼刀淩遲而死。
誰知林覺遠說:“再好的避孕藥多少也有副作用,這次就算了,以後別再吃了。”
然後,他就在她的身體裏達到了極致的快樂。
第二次,她半信半疑地遵循了林覺遠的囑咐,沒有吃藥,但是心裏七上八下的,非常不安。
因為林覺遠還是沒有戴套。
這回她比第一次還要痛苦,因為還是很痛,還是覺得很羞恥,又加上要開始操心如果有了孩子怎麽辦。
她的痛苦一直持續到最後,林覺遠沖刺到頂點的時候,突然急抽出來,低吼着将一注注半透明的乳狀液體噴射在她的小腹上。
是很溫暖的感覺,可她再次感到了強烈的受辱。
她覺得自己已經是破敗的,可越是這麽覺得,她就越是要去遮掩。
她仍然穿以前的衣服,從裏到外,包括內衣褲。她的內衣和睡衣常常都是小可愛的類型,完全沒有成熟女人的性感。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她也沒覺得林覺遠對此有任何不悅,直到他有一次太瘋狂而撕破了她的內衣褲。
然後他帶她去買新的。
那是一家她以前聽都沒聽過的昂貴的內衣店,走進去就像是從一個世界一腳跨入另一個世界。
導購小姐殷勤地招呼他們。林覺遠熟練地挑選了好幾套價值不菲的內衣褲,每一套都是透明的,配有蕾絲綴飾,讓人面紅耳赤地香豔逼人。
她當時忽然想:他是不是常常帶女人來這裏?
她還想到了: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時候,也是不許她們吃避孕藥的嗎?他對所有情人都這麽體貼?
她被導購小姐帶到vip試衣間,剛剛換上,還沒好意思定睛看清自己在鏡子裏的模樣,林覺遠就進來了。
然後,他就在試衣間裏要了她。
她從不曾那麽強烈地體會到自己就是一個高級娼妓,雖然只委身于一個人,卻終究逃不過被男人随時随地随意玩弄的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