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親親你
“她”躺在裝滿鮮花的水晶棺內, 雪白的臉頰貼着嬌豔欲滴的繁花,“她”的眼尾好似被花汁暈染,薄泛桃花色。
水晶棺上蒙着一小片濕漉漉的水汽, 當王子結束這個吻時,白霧下出現了清晰的唇印, 還有那微微掀動的眼睫——
漆黑的睫毛如黑蝴蝶掀動翅膀,露出宛如虛缈的森林和疊印的峰巒的墨綠色,在那片深沉的綠色中,倒映出來王子英俊的面容。
“白雪公主蘇醒了過來, 好像是從長睡中醒來一般, 她的臉頰和唇依舊是那麽的紅潤。”
*
白棠躺在水晶棺中, 濃馥花香萦繞在他的鼻尖, 他閉着眼假寐,心裏卻在想劇本上的親吻。
蘇思遠……要親他?
心中是很奇怪的感覺, 但是并不反感。藏在雕花皇冠下的小綠苗抖了抖,怯怯地把自己貼在銀色的金屬上。
在恬靜的黑暗, 漫長的等待中, 白棠忽然想起他經歷的第一個快穿世界,遇到的那個光明教會的教皇。
那是西方魔法世界, 裏面有着神性生物, 也有真正的神明。比如無比強大的光明神。
那個世界的人類, 十個裏面有三個是信奉光明神的, 光明教會的實力遍布整個大陸, 而那位亞度尼斯……好像是這個名字, 那位亞度尼斯教皇是光明神在人間的代言人,是最接近神存在的男人。
白棠第一次降落的地點不太好,他掉到光明神雕像裏面了,誰能想到那個看起來厚實的金光燦燦的雕像,居然是中空設計。
最能夠配的上它神像品質的,就是牢固到讓人絕望的外殼,白棠被困在裏面怎麽也出不去。那個時候的白棠和系統都沒有想到,他們掉到了神像裏,白棠還以為自己被困在密室。
白棠變成人形委屈地敲敲外殼,敲擊聲驚動了外面的人,有一個低沉的男聲問道:“誰?”
白棠緊張地抱住自己,遲疑了一會兒,小聲道:“救、救救我,我出不來了。”
“你是誰?”那個聲音非常好聽,說話的語音語調就像在唱贊歌,一切華美光明的東西都被他朗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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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棠不知道該說什麽,他思索了一下,小心翼翼自我介紹道:“我是白棠,白色的白,海棠的棠,我開花的樣子就像白色的海棠。”
“……萊特聖花嗎?”
那個時候白棠還不知道,萊特聖花是光明教的聖花,就如同他不知道,那個男人是光明教皇亞度尼斯一樣。
他不知道那個男人經過了怎麽樣的心理鬥争,親手打碎了光明神的神像。
就像他不知道,那個戴着暗金色面具的教皇站在華麗的寝宮內,靜靜地望着海棠花般的少年,說出的那段頌詞是什麽意思。
那是冗長的,如歌詠般的頌詞,像是滿天的燕尾蝶缱绻飛過,遍地的海棠花盛開,燦爛的日光和煦地照耀大地,一切美好而聖潔的東西紛至沓來。
白棠只覺得男人戴着的面具金光燦燦,穿着的長袍用金絲和銀絲織成,綴着璀璨的珠寶,看起來特別富有。
亞度尼斯為白棠建了一幢高塔,亞度尼斯說這個高塔離雷電最近,所以讓白棠住在裏面。圍觀着的系統啧啧說自己見證了金屋藏嬌。
白棠在塔裏呆得很開心,他懶洋洋地曬太陽,喝雨露,教皇有時會來看他,然後輕聲問道:“海棠是什麽樣的,會比萊特聖花還要美麗嗎?”
“我很想看。”
教皇捧着一束萊特聖花,雪白的花瓣上還沾着露水。那戴着金色權戒的手撫過花瓣,指尖描繪着花邊,他的動作專注又深情,好似對待價值連城的珍寶。
可是教皇這個人才是“貴重”的代名詞,從頭發絲到腳趾甲蓋都透出一種精致到奢華的氣質。
絲綢般的金發披散在他的兩肩,交織着金子與織錦的光芒,陽光從他身後照進,将影子投射到地面上。
只有積累到足夠多的能量,白棠才能開花。白棠思考了一會兒,回道:“那你要等很久了。”
教皇伫立許久,半晌,輕聲說好。
但教皇沒有等到那一天。在十一個雨夜後,他被賜死了。
被當作渎神者,綁在十字架上燒死了。
神侍在教皇的寝宮發現了破碎的神像碎片,經過時光回溯法術,他們發現是教皇親手擊破了神像。
這是對光明神的不敬。
神侍捧着神鏡對教皇進行檢測,發現本該是斷絕七情六欲,保持絕對純淨侍奉光明神的教皇……心中有了情/欲。
這簡直荒缪極了。
他們通過光明神的力量,禁锢了教皇的法力,摘掉教皇的皇冠,扔掉教皇的權杖,脫掉教皇的長袍,将那個渎神者綁在十字架上。
聖火熊熊,像是要燃盡一切黑暗,燦爛的金色,湧動的火焰,沒有人可以熄滅,火舌舔舐着渎神者的衣角,有人發現那暗金色的面具還未摘掉,于是在火焰越來越盛之前,伸手拿下了面具。
當面具被摘下的那一刻,原本義憤填膺的教徒都陷入了死寂。
從前有個妓/女之子,叫亞度尼斯,他因為近乎完美的面容,被選為光明教會的聖子。
他的容貌之盛,尤盛驕陽,在場無人敢直視分毫。
那位渎神者睜着金色雙眸,看向高塔的方向,輕輕念着無人知曉的頌詞。
他說,我的萊特聖花,是神将你抛擲在聖潔的土地上,我願匍匐在地,親吻你落下的每一寸土地。
*
“他親完了。”系統的提示音在腦海裏響起,白棠睜開眼,看到水晶棺上留下的唇印,和蘇思遠深邃的眉眼。
白棠有些怔愣地看着那個唇印,水汽在漸漸消失,唇印也逐漸變淡,白棠緩緩伸出手,指尖輕觸冰冷的水晶蓋,好像在觸碰着日光下即将融解的薄冰。
白棠忽然有一種錯覺,好像他等那個吻,已經等了很久的樣子。
記憶裏的教皇捧着一束萊特聖花,垂眸,輕輕吻上雪白的花瓣。
蘇思遠推開了水晶棺,扶白棠起身,他注意懷裏的少年眼神有些茫然,蘇思遠的心一慌,趕緊伸手在白棠的眼前晃了晃,蹙眉問道:“怎麽了?不舒服嗎?是不是水晶棺裏太悶了?”
白棠抓住眼前晃動的手,略顯困惑地望着蘇思遠,少年的聲音是軟軟的,他說話時,塗了正紅的唇如牡丹花,“你看過海棠了嗎?”
面前的男人有些意外這個問題,但還是認真地回答道:“海棠花很美。”
白棠這才想起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這個男人就說過,海棠花很美。
那時蘇思遠就這樣回答道,他的語氣鄭重,語調柔和,像是在歌詠着一首詩。
記憶的交錯感讓白棠一時間有些恍惚,白棠不是傷春悲秋的性格,他思索了一下,發現思考問題太累了,懶得想了,于是把頭頂的皇冠摘了下來,讓小綠苗透透氣。
接着白棠就沒有時間思考了,因為蝸牛寶寶們圍了過來,他們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摸摸泡泡袖,摸摸裙擺,還貼心地幫白棠把頭發上的花瓣撿走。
遲瑱穿着小矮人的衣服,貼了一圈絡腮胡,胸前還挂了一個泡沫做的小斧頭,本來斧頭是要挂在背後的,但是蝸牛寶寶背後是滑不溜湫的殼,很難挂東西。
雖然絡腮胡不好看,但是遲瑱很敬業,為了扮演好小矮人,也不在乎自己美美噠的形象了。
此刻遲瑱捏着花瓣,忍不住把花瓣別在自己耳邊,扭扭捏捏看向白棠,求贊美的心思呼之欲出。
只是遲瑱忘記了自己還貼着絡腮胡,所以……遲瑱小朋友遭到了其他蝸牛寶寶們的無情嘲笑。
遲瑾用小屁股撞開了遲瑱,擠到白棠的手邊,他緊張地吸了吸鼻子,連帶着貼上去的兩撇小胡子一顫一顫,“棠棠,我可以和你合照嗎?”
其他的蝸牛寶寶一聽,小天線齊刷刷豎起來,争先恐後舉手表示附和,于是最後大家一起簇擁着白棠拍下了照片。
照片上的白雪公主抱着皇冠,黑發柔順地披散在兩肩,“她”朱紅的唇噙着笑,溫和地凝視着身旁的七個小矮人,卻不知一旁的王子在深情地望着“她”。
遲才楠收起相機,帶着白棠和蘇思遠去吃飯。飯是柏吟浩做的,柏吟浩往飯菜裏加了一點靈泉水,又給白棠單獨準備了一杯被稀釋過的靈泉水。
靈泉水對白棠來說就像是酒一樣,即使是稀釋後的靈泉水,白棠對它的抵抗力還是很差。喝一口,從喉嚨到胃都是暖洋洋的,手腳變得軟綿綿的,沒什麽力氣。
白棠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喝着。他每喝一小口,就滿足地眯起眼睛,那雙墨綠色的眼眸波光粼粼,裝滿了比靈泉水還要靈氣四溢的東西。
看到白棠陶醉的小模樣,蘇思遠的眉眼籠上一層溫柔的笑意。他走到角落裏和柏吟浩交流,詢問靈泉水的價格。
柏吟浩是在山上發現的靈泉,為了靈泉,他已經在山上呆了很多年,這一次下山,他用特殊的方法帶了一些靈泉下來,所以他身上并沒有太多靈泉。
靈泉水的價值不菲,哪怕是好朋友也不能白送太多,蘇思遠出了一個非常可觀的價格,柏吟浩同意了交易。表示自己還要過一段時間,才會山上取靈泉水。
大家都吃完飯了,白棠還沒有喝完靈泉水,因為之前一杯倒的經歷太過慘痛,白棠這次特地小口小口慢慢喝,把自己維持在清醒和困倦之間。
蘇思遠扶着白棠的腰,準備帶着白棠開車回家。
從遲家到蘇家,并不需要練鵲精,人類的代步工具就足夠了。
白棠像個小年糕一樣貼在蘇思遠的身上,車內的氣溫比較高,白棠的眼尾泛起薄紅,他捧着水杯,暈乎乎地坐在車座上。
蘇思遠說要系安全帶了,白棠就兩只手高舉着水杯,軟趴趴地靠在椅背上,努力睜大水汪汪的眼睛,看向蘇思遠,示意自己有很乖,連頭頂的小綠苗都在散發乖寶寶的信號。
蘇思遠低頭輕輕一笑,他把白棠的安全帶系好,對睡眼惺忪的白棠道:“把剩下的靈泉水喝了,等會兒開車了,會灑出來的。”
白棠遲鈍地思考了一會兒,覺得蘇思遠說的非常有道理,于是他舉起水杯一口悶,果不其然,困意一下子就上來了,白棠用最後一絲清明,把水杯交到蘇思遠的手上,而後小腦袋一歪,沉沉睡去。
在車內燈光的照耀下,白棠的小臉蛋籠上一層白釉般的光,他就像是剝了殼的荔枝,白嫩香甜。紅唇微張,小舌頭若隐若現。
蘇思遠沒有第一時間開車,他接過水杯,看了白棠許久。而後他的目光落在了水杯上,水杯的一面印上了正紅的唇印。
四周靜極了,只有白棠輕微的呼吸聲。
蘇思遠魔怔般舉起水杯,他閉上眼,将唇吻在了唇印上。
就像今天吻在水晶棺上的心情,他半跪在水晶棺前,雙手覆在冰涼的玻璃上,為了透氣,玻璃上有兩個細小的圓孔。于是棺內的花香就透過小孔,鑽進他的鼻內。
那是馥郁到甜膩的花香,聞着香味,看着水晶棺裏沉睡的人,心中好像有什麽東西決了堤,那是山川傾塌的甜意。
嘴唇碰到的是冰冷的玻璃,手掌觸摸着的也是冰冷的玻璃,可是他的心跳得卻是那麽快,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站在了萬丈深淵上,可是下面躺着的人是白棠。
所以哪怕是萬丈深淵,他也會心甘情願地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