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陸延康

白棠覺得朱天機可能是想讓他知難而退, 是已經深陷泥潭, 勸他脫身。

也許對朱天機來說,這就是一個圍城,他是困在裏面想出去的人, 此刻赤腳站在牆頭上, 俯視着城外的他。

把利弊分析地一清二楚, 而後對他伸出手, 去還是不去,決定權都取決于他自己的想法。

面前的那個青年瘦削的臉上浮現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漆黑的眼眸卻沒有一絲笑意,裏面是全然的平靜。

可是對白棠而言,憑他的實力,這個世界上沒有圍城能夠困住他, 就算遇到不可戰勝的對手,他都能随時離開這個世界,輕松脫身。

白棠伸出手, 對朱天機道“合作愉快。”

朱天機垂眸笑了笑, 握住了白棠的手,輕聲道“合作愉快。”

“棠棠想吃”和“圓圓的朱天機”聯手在妖網的交易板塊舉行了拍賣會。

拍賣一個名額。

擁有此名額的妖怪, 能得到朱天機和白棠的一條龍渡雷劫服務。

這是面對妖界上層妖怪的服務, 面對下面階層普通的妖怪, 則是抽獎的方式。

每一個報名的妖怪要繳十妖幣, 将由系統選出那位錦鯉。

拍賣和抽獎活動一年只舉行兩次, 妖網上兩大頂尖流量聯手舉辦的活動, 幾乎吸引了全妖網的關注度,轉發度高達兩億。

而且抽獎方式斂財的程度遠遠超過拍賣,因為不管是将要渡劫的、已經渡過劫的妖怪,都想要去抽獎。

單純的……想見白棠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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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位抽獎而抽出的妖怪渡劫過後,發的第一條動态,就是痛哭涕流地誇贊白棠的盛世美顏,大面積無意義的啊啊啊啊,還有那句“我感覺自己見到了天使”。

每個親眼見過白棠真容的妖怪,最後無一例外都會成為白棠的顏粉。

堅定舔顏,一百年不動搖的那一種。

那是被世界贊譽的美貌。

除了拍下名額的妖怪,和抽獎抽中的妖怪,也會有找關系過來的妖怪。

比如白棠面前這只大象精,動物保護協會陸地部的副主席,熊力亮的提攜人,座如歌的老友。

他看上去像是博學的長者,戴着眼鏡,言行舉止成熟穩重,他有着多個頭銜,博物學家,動物權益保護主義者,言語極具煽動性的大演說家。

大象精是廣泛出現在人類世界的妖怪,他精通二十五個人類國家的語言,在人類世界以動物保護者的身份舉辦過上千次演講,每一次的演講,大半的聽衆都會落下淚來。

白棠慕名去看過他演講的視頻,臺上的老者溫聲講述道

“人類的孩子,我想告訴你,當你在媽媽的注視下呱呱墜地,從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長成一個愛哭愛鬧的小孩,要五六年時間。大象也一樣,我們也要等到五六歲以後,才能完全脫離媽媽的哺乳。

當你坐在中學教室裏,有一天情窦初開,開始留意隔壁班的女生。大象也和你一樣,性成熟要等到十三四歲左右,

當你成年以後,迎來自己心愛的新娘,而很多大象的婚配年齡,也是15到20歲呢,并且還能一直長個子,直到二十五六歲,很羨慕。

在以後的日子,你養育子女,看着孩子慢慢長大;有一天你也會退休,逗着可愛的子孫;再後來,也許你會杵上拐棍,越走越慢……

而大象的平均壽命,也是在6080歲。

你能想象嗎,在大地上,沒有任何動物能如此長久地陪伴你,和你度過一樣的歲月。

只不過,你在世界的這一頭,而大象在那頭。”

當他講到一整個象群被獵殺時,臺下陷入了極深的沉寂中,所有人都靜默不語,當他講述小象被訓練繪畫時,揪心的畫面通過寥寥數語,就生動地浮現在聽者眼前……

大象精叫陸延康,他和白棠還有蘇思遠驅車去戶外迎接雷劫,蘇思遠開車,白棠坐在副駕駛座上,而陸延康坐在後座。

在開車的過程中,陸延康和白棠輕聲交談,“我本來已經做好去象冢的準備,因為以我的身體,很難成功渡劫。”

“我還沒有成精時,我所在的象群被人類獵殺,他們拿斧頭砍掉族人的象牙,那個時候我不太明白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

風從車窗吹了進來,陸延康花白的頭發被風吹得零亂,他飽經滄桑的臉上浮現傷感的神情,“為什麽象牙制品這麽受人類追捧,如果人類喜歡一個種族,就要把它們的牙齒砍下來,那麽沒有任何一個種族願意得到人類的喜歡。”

“我後來被抓到動物園裏,他們将我關在極其狹小的籠中,小到我連擡頭低頭這樣的動作都不能做到。”

“人類用牛鈎來紮我身上最敏感的部位,在極致的痛苦中,我學會了倒立,騎車,打球,還有繪畫。”

“那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階段。我們的記憶力很好,所經歷的一切痛苦,都不會遺忘。”

陸延康停頓了一下,從口袋中拿出一塊疊得整齊的手帕,輕輕擦拭眼角,這個老人沉默地看向車窗外的天空。

那是即将迎來雷劫的天空,烏雲密布,不見天日。

“我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處于抑郁的狀态。”陸延康沙啞道“我親眼目睹了母親倒在我的面前,巨大的淚珠從她的眼裏滾落出來。”

“後來又被人類關在動物園中,人類所能做的罪惡的事情,會遠遠超出你的想象。其實不止是大象受到這樣的迫害,還包括被逼成殺人鯨的虎鯨,以及在飼養員懷裏拒絕呼吸,自殺的海豚……”

“我時常會覺得這個世界無比黑暗。”陸延康伸出蒼老的手,指向昏暗的天空。

“可是後來,我的前輩告訴我,我不能就這樣無聲地倒在黑暗中。”

“因為在漫長的黑暗裏,有無數不敢發聲的、迷茫而無助的靈魂在游蕩,我要做的事情,就是成為領導者,帶領他們穿過長長的黑暗,也許黑暗是沒有盡頭的,我們終将成為赤手空拳孤身奮戰的鬥士,倒在無盡的黑暗中——”

“可是誰又說得準呢?或許下一步,我們迎來的就是曙光。”

陸延康笑了一下,他看向白棠,“就好像現在,我以為自己活不過今年,已經準備走到象冢中,對我死去的族人訴說我經歷的一切。”

“那将會是冗長的敘述,可是這又有什麽關系呢?我的族人很有耐心,他們會用鼻子溫柔地撫摸我,對我說,孩子,別急,慢慢說,我們的時間還有很多……”

“然而如歌卻告訴我,你的存在。他讓我不要一心尋死,要對得起我的名字,延康,延年益壽,幸福安康。”

“我說,我并不是求死,我只是太累了,這一生漫長的跋涉對我來說太累了。我想要去象冢見見我的族人,見見我的母親,擦去她眼角的淚水,躺在她的身邊,和他們一起陷入漫長的沉睡。”

“如歌嘆了一口氣。”陸延康說着也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他說,黑暗中還有許多無家可歸的靈魂,那些迷途的孩子在等待一位引路人。”

“所以我要帶他們回家,所以我還不能倒下。”

白棠在接下來的日子裏,陸陸續續接觸到了其他動物保護協會的成員,聽到了各種各樣的故事,在某一天,他突然和蘇思遠說“我想要加入動物保護協會。”

其實這個想法,在幫大象精渡完劫就有了,那日渡劫結束後,天空中下起了細雨,陸延康在昏暗中踽踽獨行的身影不知為什麽,印在白棠腦海裏許久。

他想,如果一個領頭人在最前面舉起了火把,那麽在黑暗中的其他人,是否也應該舉着火把站出來?

如果黑暗中全是火把,那麽到最後,火把将把黑暗照亮,他們不再需要尋找遙不可及的光明,因為他們已經成了光之所在。

哪怕他只是一位快穿者,終将離開這個世界,白棠也想在離開前,為這個世界做些什麽。

來感謝這個世界,感謝這個世界讓他和蘇思遠相遇,和其它的妖怪們相遇。

彼時的蘇思遠正在辦公,聽到這句話,他合上筆記本,轉頭看向白棠,“你确定了嗎?”男人的語氣并沒有幾分意外,因為蘇思遠很了解白棠,他知道白棠的心很軟,幾個故事就能打動這個小妖怪的心。

蘇思遠的心門是緊閉的,裏面卻住了一位軟心腸的小妖怪。

白棠肯定地點頭,蘇思遠陪他辦了申請手續,等正式入會的那一天,蘇思遠像是開玩笑般低聲道“棠棠,我也是保護動物,要不你順便把我也一起保護了。”

白棠看了看四周,四下無人,于是他壯着膽子,飛快地親了蘇思遠一下,“這是我給你蓋的動物保護協會的章,”少年目光閃爍,低頭小聲道“壞人看了就不敢來欺負你了。”

“那可不行。”蘇思遠指着自己被親的地方,柔聲道“這個章不能給別人看到,我要把它藏起來,藏到只有我能看見的地方。”

啊,你看看這個蘇先生,說話總是這麽不正經。

白棠無奈地看着面前的蘇先生,眼裏帶着一點撒嬌般的指責,他就這樣紅着臉看了對方一會兒,敗在了那雙專注的琥珀色眼眸下。

白棠深吸了一口氣,撲上去啾啾啾親了好幾口,給對方蓋了一大堆的章,給對方戴滿了軍功章。

蘇先生信奉禮尚往來,他捧起少年的臉蛋,啵啵啵蓋章回去,少年的臉慢慢紅了起來,紅成了一只小番茄。

于是樹懶先生就開心地捧着他的小番茄,一路啾啾啾啾咪着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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