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桑諾還沒見過這麽實誠的死孩子,笑眯眯地給了謝長翎一個你自己領悟的眼神。而後直接無視了他的話,随意掃了眼蚩獴消失的地方。

忽然出現的魔氣,還有她身體裏的這個異樣都在警醒她,這裏不是什麽安全的地方。既然已經救了人,她也懶得跟這些人浪費時間,直接轉身就要走。

謝長翎問完得不到答案還有些懵,還回頭跟譚智沅對了個視線,滿眼疑惑。

甚至還有工夫給黑衣男人解釋。

“十五師叔,救命之恩的規矩就是簽賣身契或者同等價位的法器來換……對吧?那你會要桑前輩的賣身契還是法器啊?”

窄窄銀劍上的魔氣和血跡消失,被稱作十五師叔的男人緩緩收起銀劍。

就像是謝長翎自己說的,十五師叔目不能視,口不能言,如此也直接無視了謝長翎的話語,卻像是有什麽感知,直直‘看向’廢墟長街的桑諾的背影。

夜月下的一片廢墟,白衣少女手持水墨傘,正擰着眉盯着傘面,似乎在思考些什麽。

“小姑娘。”

桑諾扭頭看向閣也,客客氣氣地說道:“你的法器能借我用用嗎?”

閣也雖然不知道桑諾想要做什麽,但是這位救了她命的前輩想要,自然就掏出了她的法器。一個看起來像鱗片的小小的法器,随着她的催念,化作一個大大的氣泡泡。

桑諾直接鑽進氣泡泡裏,調整好姿勢坐在泡泡中,懶懶地靠着。

“把我送去柳家。”

閣也愣了愣,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甚至有些興致勃勃想要試一試,但是這位前輩……好像不打算和人一起吧?只好按捺自己的想法,扭頭看向同伴。

謝長翎和譚智沅都經歷過,此刻面對長街上巨大的氣泡泡,心中大概有了概念,知道這個活該是他們來的,自覺地上前用靈氣托起氣泡泡。

偌大的透明的氣泡泡托在半空,桑諾淡定地在氣泡泡裏撐着額角回憶整件事的過程。

柳紹的魂骨,柳家,蚩獴,還有……這個奇怪的魔氣。

桑諾不喜歡魔氣,甚至可以說深惡痛絕。蚩獴在百年前和魔族可沒有牽連,這百年也都是在胥離山坐牢,怎麽出來短短三個月,和魔族有了牽連?

是被救走了,還是被吃了?

桑諾還是有些心疼自己,沒弄到蚩獴的魂骨,自己還着了道,這會兒想凝結靈氣都成了問題。

好在她陰溝裏翻船也不是一次兩次,整個人還算淡定,甚至能在安靜又舒适的氣泡泡裏閉眸淺淺休息片刻。

謝長翎擡着氣泡泡,見十五師叔‘看着’氣泡泡裏的白衣少女,還在解釋:“桑前輩腿腳不便……也不是,體弱?對,應該是體弱腿腳不便,不走路。”

黑衣男人似乎聽見了,只是抿了抿唇側過臉。

“走走走,去柳家。”謝長翎嚷嚷着。

被損毀的長街步步是坑,謝長翎和譚智沅擡着氣泡泡,辨認了好一會兒才找到柳家的大門。

已經是子時了。

桑諾在氣泡泡裏小小眯了片刻,察覺到柳家人的氣息時瞬間睜開眼。

柳家大門口聚集了不少的柳家人。以柳夫人為首,她帶着柳家嫡系子嗣和旁支門徒,焦慮不安地四處張望。

長街盡頭發生了什麽她們無從得知,只能猜出從柳家消失不見的桑姑娘和兩個名門弟子又去和蚩獴交手了。

結果會如何?柳夫人焦急萬分,好容易看見了桑諾一行人的蹤影,喜不自勝迎了上來。

“桑姑娘……”

話音未落,看見在巨大泡泡裏的桑諾,柳夫人的聲音卡在嗓子裏,一下子不知道這是輸了還是贏了。

桑諾目光掃過門口的柳家人,沒有柳紹。

她免去了一路行走,這才從閣也的法器中出來。撐着傘,冷冷的目光盯着柳夫人。

“柳紹體內的東西,是你做的?”

她語調冰冷,一直溫柔又随和的樣子收起,這般冷冰冰地,瞬間唬住了面前的柳夫人。

柳夫人明顯難掩眼中慌亂,聲音梗在脖子,呃呃了半天,才支支吾吾說道:“我,我不知道姑娘在說什麽。”

那就是了。

桑諾淡然地垂下眸,确定了她的一個猜想。

她有兩個猜測,一個是柳紹本人不知道她是誰,也不知道她要了魂骨何用,她靈氣凝滞的原因出現在吸取了柳紹魂骨之後,那只能說,柳紹魂骨裏的東西或許早就有了。

另外一個……看來現在用不上。

“蚩獴的東西,你們都敢随便動,難怪它不遠萬裏也要來追殺你們。”

桑諾不緊不慢又說出一句,這句直接讓柳夫人腿一軟,險些摔倒在地,還是身側的子嗣慌忙扶住了她。

“你,你怎麽……都知道了?”柳夫人慌慌張張地看着她,“是,是那大妖說的?你別信,它是妖,全都是胡說的!”

說到最後,柳夫人甚至有些破音。

桑諾身後跟着謝長翎有些詫異,卻不敢打擾桑諾,回頭問譚智沅。

“蚩獴還和桑前輩說話了?”

譚智沅一把捂着他的嘴拖到身後。閣也自覺退後兩步,在不知不覺間,桑諾的身後只剩下一襲黑衣,毫無存在感的男人。

沒有存在感,不代表桑諾沒有察覺。

她微微回眸,見黑衣男人距離她只有三步之遙,安靜得像是黑暗裏藏起來的影子,沒有殺機,沒有鋒芒,像是一柄危險的殺器陷入了短暫的休眠中。

只是她的回眸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目不能視,微微側臉,用自己的側顏和耳廓對着桑諾。

桑諾眨了眨眼,忽地覺着他側過來耳廓的動作有些熟悉。

算了,也不是研究這個奇怪的十五的時候。

柳夫人根本沒有看見十五,煞白着臉不斷流着汗。

“桑姑娘,你,你若是除了妖就走。我柳家不欠你什麽,照燭給你了,一萬靈石給了,還有栖霞紙,你什麽都得到了,快些走吧。”

說罷就要轉身。

桑諾樂了。柳夫人還真是藏不住事,見柳家做的事被猜出來,竟然打算直接過河拆橋,攆她走。

“我說了,我要見柳紹。”桑諾語氣淡淡地。

柳夫人此刻慌急,藏了多年的秘密要被拆穿的驚恐,讓她不管不顧:“你管那麽多做什麽,妖已經除了,其他沒你什麽事,你快走!”

桑諾撐着傘平靜地盯着柳夫人。看來柳紹體內的東西,她還得再往大裏猜一猜。

“蚩獴的妖丹……對嗎?”

但是也不對。桑諾微微蹙眉,就算是蚩獴的妖丹融化在柳紹的體內,也不會讓她出現靈氣凝滞的情況。好比現在她靈脈堵截的模樣,絕對不是一個妖丹能造成的。是別的東西。

可柳夫人臉色卻煞白,被猜中後的柳夫人一直搖着頭。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你不要再問了!”

“要麽讓我進去,要麽把柳紹擡出來——我要親自看看他體內的東西。”

桑諾微微擡起下巴,給了柳夫人兩個選擇。

柳夫人還在搖頭,而藏匿在柳夫人身後的柳姑娘扒拉開周圍的人,一個踉跄跪在桑諾腳邊。

“桑姑娘!”

她擡起眸直勾勾盯着桑諾,滿眼期待和急迫。

如果桑諾和柳家撕破臉,那她就再無希望了!

桑諾低頭看了眼柳姑娘。

是了,柳姑娘是半妖,桑諾用了她的魂骨安然無事,甚至還靈氣充盈幾分。這就是妖族同族給她帶來的好處。

如果柳紹體內真的只是蚩獴的半個妖丹,那她決計不會靈脈堵塞。

“對了,”桑諾擡起頭,對柳夫人又補充了句,“把你們府上的那個妖族也交出來,她們母女,歸我了。”

柳夫人如果剛剛還算是有些急迫不想和桑諾說過多的話,那麽現在則是渾身戒備,尖着嗓子喊:“不可能!你快走,這都和你沒關系!”

不知是什麽讓柳夫人顧不得其他,立刻拽着自己的小兒子往後退,嘴裏不斷喊着:“關門!關門!”

兩扇合衆的大門,需要至少三四個門徒才推得開,合得攏,在當家主母的命令下,門徒開始關門。

柳姑娘被兩個身強力壯的門徒往門內拖。

“我要的答案必須得到,我要的人也必須得到。”桑諾語氣淡淡地擡起手,掌中一只蝴蝶緩慢地震動翅膀,“你若攔我,我便砸了你柳家的門,破了你柳家的陣。”

靈氣堵塞也無妨,桑諾想,總得試試自己的極限在哪裏。

若是此刻她成了廢人……剛好……

子時一過。夜空深寂如墨。狂風驟起。

柳家的大門在一點點閉合,柳夫人抱着自己的小兒子在朝內狂奔,門徒們嘶吼着,混亂地推着門,生怕這位被得罪的胥離山弟子對他們出手。

快一點,得再快一點!

桑諾垂眸,強催靈氣:“見我蝴禍者——”

‘嗡——’

桑諾微微瞪大眼。

細弱的風拂過她的臉頰,吹起她鬓角的發絲。

一柄窄窄的銀劍從她身側疾馳飛出,以勢不可擋的摧殘之力,直穿柳家厚重的大門,掀翻所有的柳家弟子,撕裂照壁前堂,穿過柳氏母子的衣裳,挂起兩個人飛速穿過正廳,穿破後堂,摧枯拉朽似的以一柄劍之力,在聲聲炸裂中,将整個柳家家宅一剖為二。

風起,柳氏大門‘哐當’一聲倒地。中軸線所有建築全都炸裂坍塌,目之可及之處,一片平曠遼闊。

觸目可及,皆為廢墟。

柳氏母子被一柄窄窄的,銀色的長劍,從正門貫穿,狠狠插入後院圍牆,挂在半空軟倒昏厥。

桑諾盯着眼前着堪稱滅頂破壞之力的一幕,她一時之間只能感覺到一個詞。

霸道。

不容任何實力挑釁的絕對霸道。

桑諾這才後知後覺自己剛剛到底是對什麽樣的一個人起了殺心。

桑諾深吸一口氣,撩撥起吹到面頰的碎發,回眸。

身後,黑衣男人還保持着擲劍的姿勢,風吹起他蒙眼的黑巾,高挺的鼻梁讓黑巾有了一絲縫隙,他身形高挑,桑諾一擡頭就能透過縫隙,看見他黑巾下的閉合下垂的睫毛。

桑諾抿着唇,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砸了柳家的門,破了柳家的陣。她口中之言,倒是讓他做到了。

他忽然出手,這麽做的理由是什麽?

她不知道。

一股沉默在兩個人中間蔓延。

而被這一手威懾到的豈止一個桑諾,謝長翎等人也看傻了眼,譚智沅拉着閣也,默默退後幾丈遠,确保自己的安全後鑽進了氣泡泡裏,謝長翎擡頭看一眼被劈成兩半的柳家,又低頭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背。

“嘶……疼,十五師叔居然對‘人’毫無緣由出手了?”

而柳家門徒在這一劍的威懾下,早已經跪倒在地。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阻攔都是笑話。

桑諾安靜,比她還安靜的是傘,傘一言不發,甚至悄悄藏起了自己的靈識。

不行,得說點什麽,這個人目不能視口不能言……

桑諾還在想着,忽地聽見什麽聲音,她擡起頭。

黑巾蒙眼的黑衣男人,薄唇微張。

他生疏地,緩慢地,幾乎是在努力回憶怎麽發音,幹澀而又沙啞地說道。

“——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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