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暮色漸合, 淺白歐式路燈下男人颀長挺拔,擡着右手教雪茸茸的狗子直立行走。

狗子走兩步便往他身上撲,被抱住愛撫。

姜舒意透過廚房玻窗, 看到這幕有種不現實的感覺。

她推開窗戶, 喚道:“韓時, 吃飯了。”

韓時擡頭,光暈攏着他的臉, 額發松軟, 眉眼深邃。

小雪糕先做出反應, 撒腿兒往回跑。

他慢步走來,在近窗的位置, 偏頭說:“辛苦了。”

姜舒意笑笑, 關上窗戶。

菜肴上桌, 紅酒與橙汁輕輕碰撞, 韓時淺抿一口說:“我開動了。”

姜舒意做出請的手勢:“歡迎點評。”

清蒸蟹腿白嫩鮮甜,品嘗之後韓時微眯起眼,說:“大師級廚藝。”

姜舒意嘗了一口,感覺火候過了肉質有點柴,總結:“如果蒸好就拿出來更鮮嫩,我怕放涼了。”

“現在這樣也好吃。”韓時不吝贊美,“第一次能做出這樣的水平很厲害。”

“你真會說話。”贊賞是力量,姜舒意心裏舒坦,蟹肉吃着更香甜。

她後悔沒有準備蠟燭, 若關閉光源點上燭火, 欣賞對面優雅用餐的男人不失為一種視覺享受。

她轉頭看向放櫻花的高腳櫃, 瓶子在櫻花沒了。

“我拿去加工了。”韓時舀了一勺蟹黃放進碗裏,“過幾天出成品。”

“我以為自己做呢。”姜舒意說。

韓時失笑:“你是萬能小女仆嗎?”

胸口中了一箭, 她啞然無語。

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動手欲望強烈,以前實在無聊起興打掃房間都屈指可數。廚房完全是個擺設,十天半月不進去一次,該反思着了什麽魔。

“你要珍惜我心血來潮,這種幸運不常有。”她顧左右而言他。

“好的。”韓時微笑舉杯,“希望以後還有幸運口福,我的私人大廚。”

她耳朵發熱,拿起橙汁:“Cheers。”

“Cheers。”

晚餐繼續,姜舒意包裏的手機響了。

放下餐具,她抽紙擦手,走到衣帽架前,伸手進包裏拿出手機。

看到來電人的路瑤,她微微皺了下眉。

接通電話,路瑤又怒又急的聲音異常尖銳:“韓時手機關機,讓他接電話!”

“有什麽事嗎?”

“李嘉萌出事了,把電話給韓時!”

“稍等。”她回到桌前,把手機遞給韓時,“婆婆的電話。”

韓時放松的神色倏然冷肅,接過手機放在耳邊,與姜舒意問的話一樣:“有什麽事?”

路瑤的聲音隔着一米桌面距離都能聽到,但說的什麽模糊不清。

只見韓時眉心蹙攏,表情凝重,未置一詞。

挂了電話,他說:“我去趟聖同潤醫院。”

“怎麽了?”姜舒意因他的臉色而緊張。

韓時說:“李嘉萌酒服安眠藥自殺。”

“……”她沒想到事情鬧這麽大,無法冷漠地無視生命,“快去看看。”

韓時離開後,姜舒意無力地回到餐桌坐下,雙手撐額,腦子裏一團亂麻。

小雪糕感受到主人情緒不佳,用頭蹭主人的腿,好似在安慰。

發了會兒呆,姜舒意揉揉小雪糕的頭,面色平靜地收拾沒吃幾口的飯菜。看時間差一刻鐘八點,便上樓換衣服,走路去超市。

在超市買了保溫食盒,回家仔細洗幹淨消毒,擦幹手給寧蘇打電話。

寧蘇聽說李嘉萌自殺,第一反應是:“她有病吧,用生命介入別人的婚姻,正常人做不出這種事。”

姜舒意沒心情評價這件事,說:“韓時自身也有傷,晚飯沒吃多少,我想給他帶點飯菜去。”

“好。”寧蘇問,“要我陪你嗎?”

“你給裴稷打電話。”姜舒意竭力控制情緒道,“我去醫院只會引起混亂,麻煩裴稷跑一趟。”

“好,我跟他說。”

挂了電話,姜舒意扶額等待,心情前所未有的複雜。

很快,寧蘇回電:“我們現在過來接你。”

“謝謝你們。”

“謝什麽,閨蜜兄弟不是白處的。等着,我出發了。”

姜舒意抱臂在客廳來回走動,路瑤打電話之前所經歷的一切宛如缤紛泡沫,風一吹就散了。

胡亂想了會兒,估摸時間差不多了,她進廚房将菜預熱,分類放進保溫食盒內。

汽車光束照亮花園一角,寧蘇來了。

姜舒意出去接她。

寧蘇下車就說:“裴稷從蜀新大道那邊過來,估計還有十來分鐘才到。”

姜舒意點點頭,握住寧蘇的手。

初夏溫度适宜,她的手卻泛着淡淡涼意。

寧蘇抱住她安慰:“別擔心,死不了,作秀騙人呢。”

她趴在寧蘇肩上,沉默不說話。

“好了寶貝兒,輕松點。”寧蘇心情也沉,遇到瘋子找誰說理去。但她不能喪,姜舒意在宴會上遭遇的事裴稷簡明扼要說了下,真令人心疼。

可豪門就這樣,分高低貴賤。寧蘇覺得愛情與門第無關,因為她就是豪門,不會特別被挑剔,因此低估家世阻力,鼓勵姜舒意發現韓時的好,希望閨蜜幸福甜蜜。

單純相信童話卻被現實無情鞭打,她能做的只有安慰,分散姜舒意注意力。

她指着獨樹一幟的海螺杯,問道:“杯裏種的什麽名貴植物,上次在這過夜我就發現它了,沒怎麽長,會開花嗎?”

“不會,肉絲是普通野草。”

“野草?”寧蘇不可思議道,“還有名兒...我沒看錯的話,這是中世紀纏枝描金花卉紋騎士海螺杯。”

“是啊,韓時種的,名字也是他取的,肉絲。”

“什麽肉絲?”

“魚香肉絲那個肉絲。”

“噗——韓時這麽有趣嗎?古董杯養野草,取名肉絲,高雅與普通對比太有意思了。”

“是對比嗎?”姜舒意茫然道,“我以為是融合,雅俗共賞。”

寧蘇臉上的笑僵了僵,點頭肯定:“是融合,我用詞沒有大攝影師精準。”

“蘇蘇,我是野草但不脆弱。”姜舒意笑笑說,“謝謝你安慰我。”

寧蘇道:“不脆弱是好事,說什麽野草,你是我的大寶貝兒。”

說話間裴稷到了。

姜舒意回屋拿上食盒,三人一起去聖同潤醫院。

到了急診科外的停車場,裴稷提着食盒進去,姜舒意和寧蘇在車內等着。

他詢問護士,确定病房樓層,乘電梯上去。

走廊裏韓時顯眼地站在病房外,路瑤和韓照勳坐在等候椅上,沒人說話,裴稷的腳步聲清晰可聞。

“韓叔叔,路阿姨。”他禮貌地向長輩打招呼。

韓時的目光落在他提來的飯盒上,路瑤也注意到了,問道:“小裴這是給誰送飯?”

“韓時沒吃晚飯。”他不拐彎抹角。

路瑤:“你怎麽知道?”

裴稷:“我和他在一起,正要去吃飯路阿姨就打電話來了。”

“還有個人呢?”路瑤像審犯人一樣。

“誰?嫂子嗎?”裴稷明知路瑤不愛聽這話,故意說,“嫂子成熟明理,不知李嘉萌出事與韓時有什麽關系,還是心系她安危讓韓時趕來看看。”

路瑤果然不悅,冷聲問:“你站哪邊的?”

“我站在路阿姨面前啊。”裴稷不往陷阱裏跳,拿起飯盒說,“不知道叔叔阿姨吃沒吃晚飯,要不你們先用?”

路瑤直拒:“我吃不慣外面的食物。”

“哦,那我陪韓時去旁邊吃。”

兩人來到走廊盡頭的窗戶前,裴稷打開食盒說:“你老婆做的。”

韓時毫無饑餓感,還是拿餐具一口一口吃着,路瑤的視線隔很遠他都能感受到。

“路阿姨故技重施?”

裴稷有此一問,源于韓時之前告訴他以前在昆山上高中,路瑤一萬個不同意,迫于韓老爺子和韓照勳的壓力,她暫時妥協給他辦理入學。

僅一學期韓時就被昆山中學當時的校長勸退,說他太優秀,學校的師資力量不足以給他更好的教育。

沒有學校不想留住優秀學生,這套說辭明顯迫于無奈,校長親自出面韓時不可能留下來。

當天晚上路瑤叫了幾輛車,把昆山小別墅裏的東西全部騰空,打包運走。充滿“母愛”地和韓時在昆山吃完最後一頓飯,連夜回市裏。

韓時的婚姻她無法阻止,因為他和姜舒意已經領了結婚證,先斬後奏,氣得路瑤很久沒緩過來。

現在路瑤致力于讓他離婚,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這次沒那麽容易。”韓時放下餐具,把飯盒蓋好,“我下午和你說的那件事,考慮得怎樣?”

裴稷道:“路阿姨始終是你母親,你不帶老婆出席她在的場合就好了,不至于搞這麽大。”

韓時說:“我可以忍受冷漠做機器,從小就這樣,她受委屈不行。”

“你娶她就該知道,不是嗎?”裴稷還是想勸韓時冷靜思考,“要不你問問她,如果她願意出國,你去法國做大不比在國內風光啊。”

韓時看着窗外救護車燈無聲旋轉,緊急醒目的光。

姜舒意很愛她的家人,出國這種事她不會考慮的,沒必要問。

他不說話,裴稷又道:“病房裏還躺着一個,萬一路阿姨也……”

“她不會。”冷血的人怎麽可能踐踏自己的生命。

“別這麽肯定,女人的想法随時在變,年紀越大,心越脆弱。”裴稷頓了頓說,“你有沒有想過路阿姨控制你不全因為強勢,她可能害怕失去精神寄托。”

“我這麽說不是和路阿姨共情,她的做法确實令人生厭,但我身邊的朋友出過和你類似的事,她覺得就算她母親死了也不會掉一滴眼淚。事實卻是,母親得了不治之症,向她說出多年管控是怕失去她,破防就在一瞬間。”

韓時終于開口:“先布局,緩走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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