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
第 49 章
傅平安環顧周圍,四周一片寂靜,所有人神色各異,她瞟到田昐,見田昐微不可查地沖她搖了搖頭。
現在還不是能對世家下手的時候。
但是這件事實在是送上門來的把柄,傅平安覺得若是輕輕揭過,反而容易叫人看輕了她,於是她冷了臉,望着徐謂青道:“你若是承認自己只是出於嫉妒胡言亂語,朕便不治欺君之罪,而治你殿前失儀之罪。”
她認為自己這話已經說得非常明白了,徐謂青卻仍咬着牙說:“我沒有胡言亂語。”
王鶴勤看着徐謂青,滿頭大汗:“你瘋了。”
傅平安面色更冷,她給了邊上的陳宴一個眼神,陳宴立刻吩咐下去,不一會兒,有三個小厮模樣的人被帶了上來,年歲看起來都不大,說是徐謂青王鶴勤田安之的書童,傅平安叫這三人擡頭,見中間的童子容貌妍麗,皮膚雪白,神情平靜——至少比他的主子王鶴勤平靜。
在場諸人幾乎都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同,因為說實話,這個時代因為生産力限制,奴才和世家子弟确實是有明顯不同的,別的不說,光是這雪白的皮膚,就不是幹活的奴才能養出來的。
陳宴在邊上說:“中間那小厮當時已經不在了,屬下是從內院把他找出來的。”
傅平安便望着這人,道:“你叫什麽名字。”
她的目光此刻毫無溫情,因為她已經下定決定,若這小厮還騙她,她絕不會有任何容情。
對方端正行禮,姿态優雅端正,随後不卑不亢地開口:“小子王勵勖。”
傅平安雖然慣常演戲,仍舊眉頭一跳。
他居然就是王勵勖。
彈幕也是一片震驚——
【廢柴流淚:原來是個小帥哥!】
Advertisement
‖
【萬神無我:怪不得被毀容那麽不高興。】
【jmwtd:原着裏說是陰郁的青年,現在看起來完全是個陽光傲嬌少年啊。】
【乘風歸去:确實長得還挺漂亮,是男孩子麽,還是女孩子?】
【流星魚:他是槍手?他不是也是王家主家的麽,為什麽要給別人做槍手?】
傅平安也覺得奇怪,她皺起眉來,道:“你也是力字輩,同族同輩?”
王勵勖一愣,道:“陛下聖明,竟一下子就看出來了,但本場盛會在下本不能參加……”
他說到這的時候語氣開始不自然,且不服氣一般道:“因為在下是地坤,按理應該在湖對岸那兒。”
【長安花:……】
【平安寶寶真可愛:……啊?】
【适彼樂郊:啊,是地坤啊。】
【江雨溯汛:原着裏沒提啊。】
【最愛沈夢瑤:好像有說一場大火把腺體燒壞了,還有提鬼軍師說這或許是一件好事,我還以為是天乾。】
傅平安由此八成确定王勵勖才是此詩作者,她上下打量王勵勖,見對方雖然已經有少年人的模樣,但臉頰仍帶着一些嬰兒肥,便增添了幾分稚嫩,大略看起來,應該也只不過是十五六歲。
真的是個天才。
這時傅平安的念頭又變了,她想把王勵勖收為己用。
她給了陳宴一個眼神,陳宴便問:“這詩究竟是誰寫的?”
話音剛落,王鶴勤便高聲道:“你可要好好說!”
傅平安皺眉,邊上阿枝便上前道:“殿前怎可喧嘩,依律該掌嘴。”
傅平安這下明白了身邊都是自己人的好處,阿枝唱了黑臉,她便可以唱紅臉了,她溫聲道:“念在初犯,便先不追究了,王勵勖,你先回答,但若撒謊,便是欺君之罪。”
後面幾句,雖然仍語調平和,卻聽得人心頭一冷。
王勵勖垂眼伏倒在地,一字一頓道:“是哥哥逼我,我是不願的。”
全場頓時嘩然。
王鶴勤面無血色,指尖顫唞,指了指王勵勖,又指了指徐謂青,失聲道:“你們瘋了,你們都瘋了……”
“徐謂青就是個瘋女人,她見不得任何人過得好!”
洛瓊花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忍不住流露出一種後怕的神情,顯然是吃過這個虧的。
但她很快又補充說明:“但她确實很有才。”
穆停雲若有所思地點頭,她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單純是因為她厭惡這些高門大戶的社交,但就算是這樣,她也聽說過徐謂青的名字。
喜歡徐謂青的說她才華橫溢不拘小節,不喜歡她的就說她恃才傲物目中無人。
她知道這些謠言都多少有些水分,但洛瓊花的話顯然出自真心。
“怎麽,她對你做過什麽?”穆停雲這麽問。
洛瓊花低聲道:“前年就因為我算數比她算得好,她把題冊全燒了,說什麽學習此等不入流的學問讓她覺得惡心。”
穆停雲道:“那她真是有病,她幾歲?跟你這個孩子計較。”
洛
瓊花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說話老氣橫秋的真奇怪,你難道不是孩子麽?”
穆停雲本來想說自己才不是,但看了看沾上泥巴的衣袖,和被自己戳得坑坑窪窪的泥地,遲疑了一下,沒說出話來。
就在這時,遠遠突然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聲音:“好啊洛瓊花,你原來在這。”
穆停雲便眼睜睜看着眼前的女孩臉色煞白,看上去更像個糯米團子了,她一臉視死如歸地站了起來,然後下一秒臉上堆起了谄媚的笑容:“阿娘~~~”
“娘”字後面的尾音拖得像是春日的暖風,又綿又長,穆停雲忍不住低笑了一聲,随後想,原來她叫洛瓊花。
瓊花就是木繡球,樹姿優美飽滿,花形宛若群蝶起舞,花朵潔白嬌嫩,是一種她很喜歡的花。
她微眯着眼睛望向來人,對方穿着深藍底帶暗紋的直裾,頭頂發髻盤得極高,頭上插着好幾根金釵,這年頭的高門內眷,若是已婚育,衣服越深發髻越高越尊貴,穆停雲便知道對方身份肯定不低,走得近了,認了出來,原來是英國公夫人。
她就算不社交,卻也不至於認不出英國公夫人,畢竟現在滿朝也就兩個國公,都是高祖時候封得了。
對方走近了,顯然也認出了她,面上流露出些微的吃驚來。
兩人論食邑是同級,但是英國公夫人是長輩,穆停雲便率先行了個禮,英國公夫人回了禮,随後道:“沒想到雲平郡主也在這,像是小女叨擾郡主了。”
她一邊這麽說着,一邊朝着洛瓊花伸出手來,最開始顯然是想去揪洛瓊花的耳朵,但餘光瞥到穆停雲,猶豫了一下,就變成了拉洛瓊花的胳膊。
洛瓊花此刻顯得乖巧無比,一下子就被拉了過去,低着頭拉住了英國公夫人常敏的衣袖,看起來可憐可愛。
穆停雲想起從前生母還在時,不禁心生羨慕,但見洛瓊花一臉灰敗,也知道對方回家肯定是要被教訓的,想了想便開口道:“我剛差點找不到路,是洛小姐幫了我,我……我與洛小姐一見如故,若是有時間,一定去府上道謝。”
穆停雲是不擅長寒暄的,光這幾句話,就叫她後背起了一層薄汗,想到接下來還要對話,她都開始後悔接這個話茬,正後悔中,遠處突然有個貴夫人小跑過來,抓住英國公夫人的手臂,氣都沒喘勻便說:“完了……完了完了,闖禍了……”
常敏下意識抓住洛瓊花的手臂,見洛瓊花還好好地呆在自己身邊,心下稍安,道:“誰闖禍了,這前言不搭後語的。”
“得了魁首的那位,王家那個大公子,說是……說是別人代寫的!”
常敏一下子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結果出來了麽?”
陳氏夫人搖了搖頭:“還在查呢,這可怎麽辦,若能大事化了小事化無就好了。”
常敏道:“陛下……應當不會的。”
中間一句“陛下年幼還需要世家”被她囫囵吞了下去。
她低頭望向自己的女兒,卻見洛瓊花正對着雲平郡主說些什麽,她連忙拉了一下洛瓊花,沖雲平郡主道:“我們就先走了。”
她扯着洛瓊花,連忙往回走。
洛瓊花一步三回頭。
穆停雲思量半晌,還是點了點頭。
因為在離開之前,洛瓊花輕聲問她:“陛下會殺人麽?”
傅平安說不上來此刻的心情。
她其實心裏覺得是好事,此事可以當成是敲打世家的一個絕好借口,但是如此想法,又好像太無情了一些,讓她難免又想起她會成為暴君這件事。
彈幕在吵,帳子裏各懷鬼胎,她的感覺就是全方位無死角沒有一個可以讓她安靜的地方。
【社會主義小鐵錘:王勵勖怎麽就這樣賣了哥哥啊。】
【季淮山:你哥哥抄你詩作你也不會願意吧。】
【白矢:也是哦,他是不是沒搞懂這件事很嚴重啊,他哥會死唉。】
【燕驚寒:但是你們看這樣一來他不會死了吧?他把責任推給他哥了。】
王鶴勤顯然不願意就這麽束手就擒,他仍然一口認定詩作是他寫的,帳中讨論了一下,最後決定就“春日”這個主題,兩人都再寫一首。
帳中燃起香來,約好一炷香後,兩人就要交上作品。
傅平安便趁此機會和攝政王搭話:“姑母怎麽看?”
攝政王沉思片刻,道:“行徑惡劣,要嚴判。”
傅平安便斂眉道:“都是人才,朕甚不忍。”
攝政王沉默了一下,道:“還是依陛下的心情。”
傅平安直起身。
【失眠的一天天:裝得有點過了哈。】
傅平安揉了揉鼻子,尴尬地喝了口茶。
【流花:這事好難處理啊,感覺處理不好得罪人,要不然把這事推給攝政王吧!】
【小平安會成為明君:不行不行,這事要自己做比較好吧?本來就沒什麽權力了,這還推給攝政王,更坐實沒能力了。】
【願愚者保佑我小中考及格:一定要殺人麽?】
實際上彈幕上說的就是傅平安的糾結,她一時并不知道哪個選擇才是對的。
或許,很多事本來也沒有對的選擇。
【失眠的一天天:@萬萬想看月亮 快來看月亮啦!】
【失眠的一天天:@孤星流浪者有沒有人在啊,平時看你們挺能說啊。】
【失眠的一天天:@芋泥波波奶茶你在幹嘛?】
【孤星流浪者:這個幼年鬼軍師已經把基調定下了呀,殺王鶴勤,大事化小,皆大歡喜。】
【長安花:他是故意的?】
【孤星流浪者:那不知道,只能說,我覺得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愚者的信徒:卧槽,這樣不就是把他哥逼到死路了麽,他也太狠了吧?】
【波普:原着他坑殺十萬降卒,一個計策逼得阜原城全城人淹死,能不狠麽。】
【哦豁:那個是受過創傷了,現在應該很光明吧?】
【今晚幾點睡:三歲看到老,有的人就是骨子裏壞。】
【落落大方:按你這麽說,那主播估計也不是什麽好人吧?】
【八月柒秋夜初涼彡:你們說什麽呢,人家這是有格局,本來要牽連家族,現在都是他哥逼他,就是他哥個人的品德有瑕疵,要死也死他哥一人,懂不?】
傅平安将目光投到了王勵勖的身上,香只燃了一點,對方已經在竹簡上奮筆疾書。
雖是小厮打扮,但翩翩少年,光華仍如明珠綻放。
相比之下,王鶴勤滿頭大汗,雖勉強在寫,但筆看起來都拿不穩了。
這件事顯然非常考驗心理承受能力,王鶴勤也不過二十出頭,終於受不了了,一手掀翻了案臺,指着王勵勖道:“你血口噴人,明明是你來向我提議了,現在憑什麽這麽對我!”
王勵勖落下最後一個字,然後擡起頭來,冷靜道:“勖絕并非自願。”
他真的是故意的。傅平安想。
簡直是……處理得太漂亮了,不愧是原着認定的天才,他又聰慧又狠辣。
眼看着王鶴勤已經想要動手,傅平安揮了揮手,陳宴立刻驅人講王鶴勤拿下,傅平安醞釀了一下感情,随即痛心道:“朕甚心痛,諸君覺得此事該如何定責?”
房子聰道:“臣以為此事重大,王鶴勤舞弊作假,欺壓族弟,目無君父亦無綱紀,應當嚴判以儆效尤,應判王鶴勤杖一百,流放千裏。”
這屬於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了。
傅平安望着田昐,四目相接,田昐明白過來。
他咬牙上前,道:“王鶴勤欺君罔上,罪無可恕,可見其父母亦教養不力,應該嚴判王家全族!”
一邊的田安之震驚地望着田昐。
田昐跪伏在地,心想:我這把老骨頭,還要唱黑臉,可真是不容易啊。
傅平安滿意了,她面帶猶豫道:“雖是欺君,但都是才俊,朕也不忍,還要考慮一下,就暫且将這三人收押吧。”
她指了王勵勖,王鶴勤和徐謂青。
與此同時,她又瞟了眼傅靈羨。
她這姿态也是做給傅靈羨看的。
千金買馬骨,她要告訴傅靈羨,她絕不是殘暴弑殺之人。
另一邊,英國公夫人常敏快瘋了。
宴會出了這事,她不想多呆,便叫來馬車準備和陳夫人一起準備先行離開,結果一個沒留神,洛瓊花又跑了。
上天啊,她為什麽會有個像泥鳅一樣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