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章
第 101 章
但這晚,卻是傅平安沒好眠。
可能是因為前一天睡多了,她也感覺到了那種床上多了一個人的不習慣,半夜她腦子裏還冒出個念頭——那就是原來需要習慣一下的是她自己。
洛瓊花這晚顯然是睡得不錯,半夜睡迷糊了,還翻身試圖把傅平安抱住,推了兩次,到第三次,傅平安開始猶豫要不要叫琴荷再收拾個床鋪出來。
但這樣的事若是傳出去了,也難免有不好的傳聞,傅平安又想了想,便伸出一只胳膊給洛瓊花抱着,洛瓊花抱住胳膊之後果然不亂動了,傅平安松了口氣,過了不久,許是因為動不了,也漸漸睡着了。
琴荷來叫她時,傅平安完全還在夢中,夢裏她變成了一顆種子,感覺身上的土地是如此堅實,她拚盡全力也鑽不出去,被搖醒之後,她才發現是因為胳膊被抱了一晚上,有點麻了。
她偷偷抽出來,洛瓊花顯然是累了,這樣也沒醒,只是不滿地呷了呷嘴,又翻了個身。
琴荷作勢要去叫醒她,傅平安輕聲道:“讓她繼續睡吧。”
琴荷點頭稱是,拿來傅平安的衣服鞋子,傅平安穿戴整齊,走到院子,天色還暗着,只天空中有一點微光,院子的花圃裏種着海棠花和牡丹,理論上如今這個時節花該謝了,但這花圃中的話仍然鮮豔欲滴,聽說這是少府的人特意在山中的一處溫泉旁養着的,就為了能在大婚的時候裝點宮中花園。
如今一看,果真是有作用,只是也不知道廢了多大的心思和錢財。
傅平安看了會兒,對身邊的琴荷道:“下次對少府的人說,既是特別的時候也就算了,但平日還是想看一些時令花草,別搞這些花裏胡哨的。”
琴荷點頭稱是。
傅平安又道:“服侍皇後的內常侍是誰,貼身宮仆是誰,教養嬷嬷又是哪位?”
琴荷一一答了,傅平安便道:“宮中賬簿事宜之類,皇後接下來還會有很多需要你幫忙的,你若覺得事情太多,朕那邊也可以叫晚風先伺候……”
話音未落,琴荷便忙道:“這麽些事,沒什麽多的,奴婢顧得過來。”
傅平安道:“朕的意思是,若有事,你可以先顧着皇後這邊。”
琴荷明白了,又應下,心中卻想,皇後真是好命,陛下年歲與她接近,相貌也好,脾氣也好,就算不是天子,也是頂好的女君。
正這般想着,卻又聽見陛下說:“皇後還小,有些事你要幫着她快點學會,而不只是哄她,真想你應該明白,從前發生在朕身上的那些事,就不要發生在皇後身上了。”
琴荷聞言脊背一僵,連忙跪下道:“奴婢不敢。”
傅平安拍了拍她的肩膀:“沒說你敢,只是怕你忘了。”
這麽說完,才邁步往宮外走去。
昨日放假的阿枝和王霁今日來當值了,已經在宮門口等着,遠遠只看見陛下對琴荷說了幾句話,琴荷便一臉害怕地跪下了,王霁忍不住道:“琴荷也會犯錯?”
阿枝想了想,卻說:“我看只是陛下不喜歡太有自己主意的人。”
王霁道:“那不是的,陛下喜歡,你看那陳宴徐謂青王勵勖,哪個是沒主意的,只是用的若是有主意的人,陛下便會敲打一番,但若是沒主意的人,陛下又要鼓勵一下,這是……這是……”
她找不出合适的詞,阿枝說了句:“……因材施教?”
王霁道:“不對!應該叫知人善任。”
就在這時,傅平安已經走到眼前,疑惑地問:“你們在玩成語接龍?”$
兩人連忙垂手低頭,站在兩側,王霁不敢說話,給阿枝使了個眼色,阿枝便道:“沒有,只是在說些公務上的事。”
“是麽?給朕聽聽。”
王霁連忙看熱鬧似的擡起頭,想看看阿枝會怎麽說,沒想到阿枝還真開口道:“臣是說陛下叫薄州牧前往南越之事,實在屬於知人善任,想來沒有其他人能知道,南越竟然能收到來那麽多田稅和捐稅。”
傅平安也一愣:“薄孟商?”
她很快反應過來:“薄孟商給你寫信了?”
阿枝聞言臉頰微紅:“薄使君沒有聯系陛下麽?”
傅平安也想起來了,因為南越路途遙遠,情況又特殊,前面幾年是免了賦稅的,但是說了五年後要一起交上來,算算日子,确實到時候了。
傅平安頓時感興趣道:“她給你的信裏說了?那你說說,她收了多少。”
一行人便這樣一邊聊着,一邊走到了朝陽宮。
雖然只休息了一天,再上朝時,傅平安卻感覺朝中大臣看她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樣了。
她不知道這是錯覺還是立後帶來的改變,總之她仍舊是端坐在位置上,聽着一些例行的彙報,今日的早朝還算和平,直到了最後,邊上王霁問完還有何事上奏,大司農上官命站出來了。
傅平安便覺得肯定沒好事。
但是,她必須得先哄着對方才行。
如今祈福在即,少府算了行程和開銷,明确指出這一來一回,起碼需要三個月,也就是說,整整三個月天子将不在中央,朝中諸事,緊急事件還可以追上天子儀駕,但其餘日常瑣事,卻只能交給留守在朝中的官員與侯爵來處理。
傅平安已經做好打算,傅靈羨是肯定要跟着她一起走的,朝中的事便由陳松如主理,如此為了防止陳家的其他人生出事端,陳文儀等陳家官吏就要帶走一些,總之,此行帶走留下的官員,可能是五五之數,政事上難免會有些問題。
所以,祈福完成之前,她不能節外生枝。
所以,雖然心裏膩歪得不行,傅平安還是面帶笑容地說:“愛卿請講。”
果然,上官命指出,今年因為出征漠北國婚等大事發生的太多了,眼看着便要預算不足,陛下卻又那麽着急去潛梁山祈福,如此,太倉就更空虛了,不一定能撐到年末。
确實,這國家財務就是由這九卿之一的大司農負責的,他提出此事,非常合理。
傅平安心想着他不會要借此事來阻止她去祈福吧?這事是絕對不可能的,就算她不想節外生枝,也不能在這底線上讓步。
正要開口,上官命卻話鋒一轉:“……臣的意思是,或許可以從陛下的內庫之中調撥一些錢財出來用以祈福事宜,如此,不就可以解了這燃眉之急了麽。”
傅平安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個意思,哭窮呢。
這時也和菜場買菜沒什麽區別,對方提了,傅平安心裏雖覺得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卻也要讨價還價一番,便開口:“夏季的賦稅也沒有完全收上來,更何況,此去祈福,本就該節儉些,又不是去游玩避暑的。”
上官命道:“陛下不要覺得臣在危言聳聽,去歲到今年的賦稅,三分之一大概都要用於軍費開支了,若是下半年有什麽大災,又該如何應對呢?”
傅平安道:“那以大司農所言,還需要多少錢?”
上官命說了個數字,這
數字自然是往高了說的,說完他面露得色,覺得因這事叫陛下掏錢,實在是再合理不過,卻聽見傅平安說:“那若是三日之內太倉便多了那麽多賦稅,想必大司農便沒什麽話說了吧。”
上官命聽着這話覺得怪怪的,卻說出去的話也覆水難收,便開口道:“……是,如果能有這麽多賦稅收上來,自然無後顧之憂。”
傅平安點了點頭:“好,那咱們就等等吧,退朝。”
上官命:“?”
退朝之後,衆人議論紛紛,想着陛下為何如此胸有成竹,然而不等到三日,只次日下午城門快關的時候,衆人便知道了緣由,那封為南越州牧,從前被認為已經是前去偏遠之地再無翻身之日的薄孟商,帶着好幾輛馬車和一群土人組成的衛隊從城南進了京。
薄孟商歸心似箭。
這一半的心,自然是放在阿枝身上。
於是将馬車中的糧食和銅錢交給太府接收之後,她便想去孫家,但陛下卻下了谕旨,叫她必須要和宮中派來的中常侍一起将所有糧稅都清點入庫。
她只在太府耐心等待,眼看着天快黑了,那宮中來的中常侍也終於到了,她料想對方肯定是陛下如今最寵愛的內官,想着自己離京久了,萬不能得罪了,挂着笑臉剛準備行禮,卻見夜色之中那披星戴月而來的,是個熟悉的身影。
是阿枝。
對方穿着紫色的官服,頭發用布巾包起來,又戴了個簪花的冠,看起來頗為文雅,卻又不失氣勢,薄孟商看得一呆,阿枝卻頗鎮定道:“薄使君,許久未見了。”
“阿……孫……孫常侍,數年未見,孫常侍風采依舊。”
薄孟商甚至覺得,比印象中好像更好看了些。
想了想,便覺得,五年之前,阿枝仍是有些腼腆羞澀的性子,在外人面前,常是低着頭的,叫人看不清樣貌,如今行為舉止更加大方灑脫了,就是聽到薄孟商這樣說,也只微微笑了笑,道:“寒暄的話便不說了,咱們去看看太府清點好了沒。”
兩人并肩而行前往太府後院,那邊果然已經清點完畢,正在入賬,阿枝便過去将已經記好的帳細細查看了一番,以确認沒有錯處,薄孟商便也一起去看,但兩人距離太近時,她難免心猿意馬心馳神曳,回答也沒有條理,阿枝終於忍不住皺眉,低聲道:“陛下叫我前來,是相信我和你,也是一種成全……若是沒有做好這差事,我便向陛下自請,往後不要與你共事了。”
薄孟商聞言一驚,忙深深彎腰行禮,道:“是在下錯了。”
之後直到深夜,果真心無旁骛,直到處理完事情,阿枝道:“咱們進宮去找陛下複命吧。”
薄孟商看了看天色:“那麽晚了,陛下還醒着麽?”
阿枝道:“你竟不了解陛下了,若我們不去複命,陛下恐怕要醒到天明。”
薄孟商一想,确實如此,陛下對於這些事,都是很在意的。
她點頭稱是,兩人上了同一輛馬車,在夜色中穿行,等快到宮門,薄孟商腦海中突然浮現起先前阿枝說的一句話來——陛下叫我前來,是相信我和你,也是一種成全。
成全?
是什麽成全?
薄孟商突然察覺到此話中的含義,但此時再問,似乎已經錯過時機,她只好先努力壓制住胡亂跳動的心髒,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到将要見到的陛下`身上。
陛下的變化一定更大吧?
邊陲消息封閉,但一路走來,她也漸漸發現,陛下已經成為一個聲名遠播的皇帝了。
真是可惜,只差了三日,她竟然沒趕上陛下的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