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chapter 6
第六章
電話。
快打電話給他。
“喂，太一！你在哪裏，拜托，快過來救救集！”
“一只很強大的鬼王出現了。”
少年說了句「很快就來」，讓我在A班教室等他，就挂斷了電話。
在這個游戲裏，鬼怪只會出現在學校。吸取了之前的教訓，為了能有一片安寧之地，向陽太一在A班的教室密布了看不見的結界。他讓我去那裏暫時躲避一下。
我是個很擅長等待的人。
手指輕翻書頁，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沒事的，相信他。
牆壁上的時鐘永不停歇地轉動。
“開門吧。”手機屏幕跳出一條未讀信息。
同時教室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向陽太一沒有先去找鬼王，反倒是來見沒有身處危險的我。也順手叫上了女主，山本葵。
他的手上握着一根半人高的權杖，那是參考了古代法師制作的武器。金屬冰冷，驅鬼雖然比不上熱屬性的東西，但用起來很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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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山本葵的「陰陽眼」所見，小樹林最深處有一個紅色到濃郁的鬼影。
我們立刻趕了過去。
“啊啊……”第一個到達的山本葵發出嘆息般的聲音：“是那只鬼做的嗎。”
向陽太一放下我，一邊問着“怎麽了”走了過去。
地上有一片滲進土壤的紅色血跡。熟悉的平安禦守浸泡在那片血泊中。
“我再開一次「陰陽眼」吧。橘同學，別那麽緊張嘛。也不能斷定是集的血。他很強的，雖然說比不上太一啦。”我複雜的神情引起了山本葵的注意。
“就是他的血。”我呢喃道：“那個禦守是我早上在淺草神社求的。”
——
再見到那個白發少年的時候，他一個人倒在地上。胸口被不知名的東西豁開了大洞，宛若破爛的人偶；深重的黑眼圈再不見任何疲憊神态，就像在普通的安眠。
普通的安眠？
我捏着被血泡過的禦守，顫抖地走向他，然後坐在肮髒的泥土上，動作輕柔地把他的頭顱放在膝蓋處。
平時幹淨潔白的手指被禦守染了色，盡是我不想見到的猩紅。
他對我說過的最後一句話是「對不起」。因為覺得把我牽連進來了，然後轉身離開。我不由地猜想——
是不是因為極陰體質，秋濑集才那麽排斥和別人的接觸呢？因為他的本質是一個寫着溫柔、善良的好孩子。
“也、也是常有的事呢。”山本葵這樣說，別開了視線。
向陽太一還是平常的那副表情。他的态度沒有什麽變化，是啊，對他來說，只是一堆數據消失了。
我仰起頭，像在嘲笑自己一般。
此情此景，多麽像我經歷過的多次death end：
女主無奈地苦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呢」。
太一面無表情，不展露一絲動靜。
少年的頭顱虛弱地躺在我的膝蓋上，沒了呼吸的身軀不見起伏。讓我感覺自己在抱一個人形冰塊。
雖然死亡不能怪罪到他們身上，但我不可避免地感到了絕望和怨恨。而這份感情不只是因為秋濑集的死，還有對我自己死亡的感同身受。
——
“各位，以後放學不要留在學校，免得被壞人傷害。”班主任在早上針對秋濑集的死亡臨時開了個班會：“而且學校也會很困擾的啊。班長，上來主持吧。”
我把手上的草稿留在桌上，空手走上了講臺：“大家早上好。在開班會之前，我一直在想：所謂人類是什麽東西呢。有生命？不，不是這樣的。”
瞥過下面的少年少女，視線停留在金發少年上。
“不是那樣簡單的東西。”
發表了一些空洞的言論後，我接受大家的掌聲走下講臺。
最近能明顯地看到向陽太一和山本葵走得越來越近了。學校也有很多不同的傳言：有人氣的兩個學生其實在偷偷交往什麽的。
“拿回去吧，班長。”班主任把批改好的作業往我手上一放：“這些學生寫的日記真是敷衍啊，雖說沒有要求，但一團亂，讓我怎麽評分。啊，不過班長寫得就不錯呢。對文字有一定的敏銳性。”
我點了點頭，準備離開辦公室。
“節哀，班長。E班那個學生的死，是我們都不想見到的。而且這算不算是腳踏兩條船的後果呢？”年輕的班主任喝了一口茶，悠悠地看着我波瀾不驚的背影。
“不要說這樣的話了。”我輕聲道：“拿已死之人開玩笑什麽的。”
——
鞠起一汪水，潑到自己的臉上，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盯着鏡中的人。
黑色的長發、眼瞳，比常人稍白的臉頰。無論從哪裏出發，都是無可救藥的路人臉。
也沒有完美的性格，有人說過溫柔、體貼還勉強算得上優點，雖然在我眼裏只是懦弱寡斷罷了。
最近很明顯可以看到：向陽太一和山本葵走得越來越近了。
我也該退場了。
——
日記一篇：
5月30日。他死了，于是我下定決心要割舍對向陽太一的感情。這是我僅存着的自尊。
——
水柱在水龍頭關上時斷開。
我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不再看鏡子時，發現上面隐隐約約倒映出了一個身影。
幻視嗎？
順着鏡子的方向望去，背後卻實實在在站着一個人。
那是！我吃驚地捂住嘴巴，感覺到唇線緊緊抿了起來。
如棉花糖一般飄忽的頭發，螢火蟲般的眼瞳，病态白的臉頰。
他穿着死去那天的黑風衣，裏面是一件白色的短襯衫。
不是起死複生，秋濑集變成了鬼。想起他特殊的極陰體質，我也不是那麽吃驚了。
——
天臺上，黑藍短裙的山本葵和少年在聊天。
“果然，淺川同學是喜歡秋濑集的吧。”她輕柔地笑道，水波般的眼蕩起漣漪：“抱着集哭得那樣傷心。”
“欸？”向陽太一沒想過這個，對她的言論發出了不解：“只是同情吧。就算山本同學死掉，橘也會哭的很傷心的。她是個敏感、溫柔的人呢。”
“但橘同學好像更重視集呢。上次去海邊的事還記得嗎，其實我看見了……”她有些猶豫：“那時我就覺得有點奇怪。”
“嗯？什麽嘛。”向陽太一是個好奇心旺盛的人，自然受不了別人賣關子：“快說快說。”特別還是關于淺川橘的事。
“那條雛菊項鏈……被橘同學丢進海裏了。”像說出了不該說的，山本葵咬住了嘴唇：“那時我就覺得有些奇怪了，如果不喜歡太一的話就算了，為什麽要這樣踐踏你的感情呢？”
“啊咧？”
向陽太一卻笑了起來。
“這樣嗎。丢掉了啊。”
山本葵察覺到他忽然變得反常的氣壓，仍然不懼怕地繼續鼓動：“我猜，橘同學喜歡上集的契機，是因為上次下雨，集帶她去了家裏吧？”
“還有這樣的事嗎？”他都沒聽說過呢。
“那時是太一和橘同學吵架了，我也在場的。聽集說，他們聊得很開心。橘同學還很溫柔地幫他治好了傷口呢。”
啊是那時候，他劃傷自己，想和好的事情啊。
倒是沒想到發生過這些呢。
——
他遠遠地跟在我的身後，亦步亦趨。我去哪裏，就蹲在哪裏。像多了一個小挂件。
不過在去A班收拾書包準備回去的時候，變成鬼了的秋濑集沒有進來，只是蹲在門口，看着我走出來。
應該是因為太一在教室布置的結界吧。
在看到我出來後，一臉開心地飄在我的後面，保持着一段距離。
可以明确的是，現在集已經沒有了任何記憶了，無論我怎麽嘗試和他搭話，得到的回答都是無辜的表情。
算了，跟着就跟着吧。沒什麽大不了的。
今天又是我一個人回去。太一剛發了簡訊說自己有事情，不過他回去後會去我家，讓我給他留個窗戶。
真是自信啊。為什麽太一總是覺得我一定會為他留門呢？
我緊緊地鎖上了窗，翻開了日記。
一路飄着跟我回家了的秋濑集在大廳游蕩。在我進卧室的時候，好像是知道不能跟着了，就止住了腳步。
現在也只有我能看到他。不過要是山本葵開「陰陽眼」的話，說不定也會發現自己的朋友變成了鬼吧。
手壓在紙張上，娟秀的字跡從黑色的筆尖流出。
5月31日。發現了秋濑集。他變成了鬼，很奇怪，我卻感覺不到一絲害怕。「他不會傷害我的」這樣的想法很自然地出現。
果然，不管是生前，還是死後，集都是個溫柔善良的好孩子啊。
從窗戶往左邊看，插在花瓶裏的向日葵雖然有些枯萎了，卻依舊美麗。
一只慘白的手觸碰枯萎的花朵，被陽光穿過身體。少年呆站在陽臺上，看着那束花朵，疑惑地歪了歪頭。
我安靜地看着他。
也許秋濑集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和這裏的一切隔斷了聯系，才觸碰不到向日葵、陽光，也無法在地上留下影子。
但現在他已經不被特殊的極陰體質束縛，也不必擔憂會為此失去什麽。因為現在的他，一無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