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梁祝前路
第十六章 梁祝前路
“這裏便是你家小九的居所,她當日抽簽正抽中與梁山伯同住。我知她是你妹妹,本想替她一說,讓其一人獨居,誰知她竟自己答應下來,并無委屈之色,我并非她親近家人,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馬文才引着祝熙之往一個獨立的院落而來,指着東南最裏邊的屋子道:“那便是他們的屋子。”
此處俊竹疏朗,幽蘭叢生,倒是清雅十足,繞過其他住所,祝熙之遠遠便瞧見銀心守在了門口,身邊坐着一書童打扮之人,細細看來,不難瞧出是五年前與梁山伯一同遇險的那個小童,想來就是四九。
“熙之郎······”銀心見祝熙之和馬文才款步而來,不由心中一慌,趕忙起身行禮,可惜話還未說出便被祝熙之一個動作打斷,要她只管閉上嘴。
四九本見馬文才過來就十分惱火,本欲上去理論,然,被銀心悄悄攔下,示意他不要多話。她家熙之郎君,誰都得罪不起。四九再見祝熙之,一眼便瞧出了這是當年的救命恩人,便也不再執拗。
悄悄立于窗前,透過镂空雕花的木格子窗很容易瞧見裏邊的情形,這一看,即便祝熙之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也白了臉,秋水眼眸看着便覺如冬水讓人心涼。
馬文才見此,忙趕上去也往裏頭瞧了,原是那梁山伯已然伏案睡着,祝英臺正用食指輕輕描摹其臉的輪廓,挨的極近,暧昧至極。偏過頭去,果見他家熙之臉色已然鐵青,心下嘆氣,誰家攤上這麽個女郎恐都得瘋,這都是何種行徑?
男風盛行,男子間親昵乃為常事,即便他父親曾做下那樣要娶男子之事,也未曾有人诟病,然,女子可絕非如此,若是祝英臺被人得知為女子做此輕狂形狀,怕是整個祝家都會名聲掃地。
“銀心,你跟我來一趟。”緊握雙手,祝熙之費盡全力才不讓自己在此處失态,轉身便往回走,“四九是吧?往裏邊去,将你家郎君叫醒,讓英臺往文才居所來,我有話與她說。”
馬文才也不多語,只輕拍祝熙之後背,安慰之意顯而易見。
馬文才的居所并不在這正經書院學生居住的地方,而是在另一處,到達之時,清茗已然将東西都收拾好了,在小院門口侯着了,只是面上似有苦惱之色,不知到底發生了何事?
“熙之郎君,那林小郎君他······”清茗說着話,後頭便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水嫩嫩的面龐上皆是怒氣,紅撲撲的。
“你随我去見阿姐,都是為着你,阿姐才哭的那麽傷心。你如何能對一個女子那般?”小手擡起,指着祝熙之說的理直氣壯,噘起的小嘴顯出他的不滿,“我家阿姐哪裏不好,你如此這麽對她?”
見此情狀,祝熙之本就因着祝英臺作為女兒家而輕浮了些感到惱怒,再聽這林長卿竟為着他不過見了一面的林氏女郎而來指責于他,心中更是憤懑,現在女子皆是如何?便是那現代女子也不會如此蠻不講理。
遂皺起眉,神色陰冷,即便對面不過是個孩子:“你家阿姐如何哭泣與我何幹?我與她今日不過第一次見面,可謂素未相識,她要我奏曲,即便我沒有興致也一定要由着她麽?她非我何人,我為何要如此寵溺于她?你此刻前來責備于我,是何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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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祝熙之不複溫和之色,林長卿亦是有些瑟縮,再聽這番言論,也知是自己無理取鬧了些,悻悻的低頭,似有些難堪。他本就是心疼阿姐才來此的,只想着阿姐受了委屈,卻也未曾想到祝熙之根本無甚理由為阿姐奏曲。
就在林長卿還低頭羞赧之時,祝熙之早早在清茗的接引下往屋子裏去了,銀心緊随于其後。他人走盡了,馬文才堪堪來到林長卿身邊,露出一個似笑非笑地表情,低聲道:“長卿小郎君,還望你給你阿姐帶個話。”
“什麽?”林長卿有些不解,擡頭用濕漉漉的眼睛看着馬文才,心下皆是不解,要知道這馬文才平日裏可是一向不怎麽搭理他的。
“熙之已有心上之人,且此生非伊不娶,據說那人亦是世家大族之人,遂,還是讓你家阿姐歇了心思吧!”說完此話,便只留下一個背影給了還愣在原地的孩童。
呵,我看上的人居然也想染指,不自量力!
“銀心,你分明知道英臺如今這模樣,為何不阻止?你們這是要将祝家的臉面放于何處?世家大族女郎與寒門士子相愛,你們這是想祝家淪為世家豪門恥笑對象麽?”
立于窗前,祝熙之背對着銀心,語調森冷,寒氣襲人,便是在這溫暖的春日也叫人如臨三九寒天,銀心早已雙膝跪于地面,身體顫抖。在她的記憶中,熙之郎君一直都是溫和有禮的,何時有過這般的盛氣淩人,直叫人心生畏懼。
“郎君息怒!銀心也曾阻過女郎,可是那梁家郎君除卻身份确為良人,對女郎更是呵護有加,更在途中救過女郎,這世間除卻郎君和軒之郎君外,銀心再沒有見過那個年輕郎君對女郎這般的好了。且女郎對他一見傾心,甚至說是此生非卿不嫁的。”對于祝熙之,銀心是半點不敢隐瞞的,在祝家最疼她家女郎的莫過于這位七郎君,說與他聽定然是不會有事的。
“你倒是有理了?如此說來倒是我錯怪你們了?”轉過身,一向眉眼帶笑的臉此刻卻是沒有半點溫度與表情,眼眸如古井,讓人看不出其情緒,“你們可曾想過這樣做的後果?”
纖長白皙的手越發的握緊,就連疼痛都感受不到,他真是被這對主仆給氣着了。
馬文才進屋見着的就是這般的情形,幾步便走到祝熙之的身邊,連忙幫他打開手掌,見着那掌心已然有幾個紅色的月牙印,心疼的緊,滿是狠戾的看了銀心一眼,吓得銀心差點栽倒在地。
“教訓仆人何苦傷了自己?你自己不疼,我可是心疼的緊,我給你拿藥擦了,手不許再握起來!”皺着眉,小心的再看了一眼那受傷的手,确定熙之沒有再握起來,這才一步三回頭的去內室拿膏藥。
祝熙之心下暗嘆,這人總是這般心疼自己,倒是叫我如何是好?
銀心眼見着馬文才對自家郎君的種種親昵,心中大驚,未曾想那高傲的馬文才居然對熙之郎君這般的關愛呵護,如那梁山伯對英臺女郎也抵不上,二人間的親昵之感,怕是······不過這世間多有男子風流之事,本為常态,無甚要緊。然,英臺女郎之事卻是要命的很。
“我自是想過後果的,否則絕不至于做到此種地步。”祝英臺于門外逶迤着走進來,粉面上皆是堅毅,“銀心,你往外頭去和清茗一起守着,別讓人進來聽着什麽。”
“是。”銀心略有不安的看了祝英臺一眼,還是出去了。
“七兄,我原以為你也是同我一樣不在乎世家寒門之說的。你平日不也是贊寒門多才俊麽,為何今日卻如此訓斥于我?”
想來祝英臺應是已在外頭聽了些許時候才進來的,否則絕不能說的如此有理有據。
剛從內室拿了藥膏的馬文才轉出來便聽見此種發言,不由臉若寒冰,戾氣四溢,冷喝道:“這便是你同你兄長說話的語氣?看來熙之太過疼你,已不知天高地厚,尊兄從父,自小的詩書算是白讀了,若是我有你這樣的妹妹,恐早就收拾的你安分守己了,哪裏還輪得到你在這裏大呼小喝!”
此言一出,連一向膽大包天的祝英臺都畏懼于馬文才的威嚴連退了幾步。
“熙之,這樣的妹子,你又何苦為她傷心,傷了自己的身子倒是讓我心疼。”拉了祝熙之往旁邊的榻上坐了,從小小的白玉瓶子中摳出一點藥膏沫子細細替祝熙之将手掌給擦了,那小心的模樣恍若祝熙之的手是什麽無價寶。
“唉······”嘆了一口氣,這一聲大有心死之意,祝熙之任馬文才在自己的手上施為,看着祝英臺道,“我并非看不起寒門士子,也并非反對你追求自己所愛,然,你可曾想過,若是你與他之事被家中發現,便是父親、軒之與我不甚在意,你以為母親會任你們相愛使祝家被世家恥笑而無所作為嗎?你以為到時你們可反抗母親?到時鴛鴦離散,天人永隔就好了?小不忍則亂大謀,你須得有自保之力才能讓他人得知,否則不過害人害己。”
“七兄我······”祝英臺何等聰穎,一點即透,“你是說我于山伯之意太過明了,一眼即透,有心人可大做文章?可是要如何才得算有自保之力,使得母親不得不退步?”
還不算笨。
祝熙之總算是松了一口氣,他怕的就是英臺冥頑不靈,頭撞南牆。
“女子于世鮮有立錐之地,你若想與他雙宿雙飛,便只有他功成名就。寒門于定品之時皆為低品,然亦是有可能成為人上之人,且看陶侃以寒門士子身份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抑或還有一道便是讓其家族入士族,他須求學于名師,學術精湛,與世家名士交往,顯揚于鄉闾州郡,而後再觀其家世,家世者又分簿世與簿閥。梁山伯其上三代皆名聲在外,只須請文辭絕佳者作傳,傳揚名聲即好,簿世不愁,然這簿閥卻是難矣,梁家祖上并非世家大族,必要選一世家讓其為根才可,但誰家可以,為兄毫無思緒。”
幾年之內,祝熙之為以防萬一早早做了兩手準備,替着梁山伯與祝英臺鋪路,此路唯有兩條,哪一條都是前路坎坷,總結說來,第二種更為可行。現今最大阻礙便是簿閥難就,其他皆好辦。
祝英臺聽自家七兄侃侃而談不由愣在原地,怎麽看此種情狀,七兄似早有準備?
“熙之,你即便為他們籌謀的再好也不能如何,那梁山伯現在還不知你家小九是女子,更不知他是否喜歡小九,你要梁山伯如何為着你家妹子如此拼命?”
馬文才聽得祝熙之言語,嘴角微微翹起,果真熙之聰明絕頂,但也點出一關鍵。
“哼,那便是英臺你的事了。梁山伯入士族一事我盡量幫着,但若梁山伯非有此種想法,那麽······”話未說完,但祝熙之話中未盡之意,在場人都心中明了。
祝英臺低頭,為着自己的沖動羞惱,低頭道:“此事請七兄放心,我定會盡快解決。若是他不喜我,那麽我再不會忤逆家中意思。七兄,我······我錯怪你了。我,我先走了!”以袖掩面,急忙奔走。
“呵,你家妹子還真是······”馬文才挑眉,他若真是有這麽個妹子,恐真會早早氣瘋。
“你還要抓着我的手到何時?”祝熙之顧左右而言他,看似不想再提今日之事,“你且把你不曾回我信之事細細說來,若是有半點不得我心意,你便給我等着你的下場。”
“我自是要抓一輩子的,至于我為何不回你信,只因······”
慢慢轉過身正對着祝熙之,凝視久矣,忽伸出手便攬住身邊之人的腰身,一個用力就将人擁進了自己的懷抱,慢慢低下頭,薄唇輕輕印上那雙似水剪眸的眼尾,蜻蜓點水卻意味分明。
“馬文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