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凜冬
凜冬
夜幕落定,陳朔約了蔣承安出來喝酒。
蔣承安只當他是無聊,一邊同他閑談,一邊小杯小杯的酒下了肚。
過了許久,兩壺下肚,蔣承安有些暈了,歪着身子一手支着腦袋,閉眼聽着外頭的曲伶樂聲。
陳朔見他喝的差不多了,這才緩聲試探着問他:“最近有幾次,有個人總會令我心煩,也不知為何。”
蔣承安懵懵上套:“以你心性,若非在意,怕是難叫你多看兩眼。那厮是誰,何處惹了你,細細說來聽聽。”
陳朔:“……”
在意宋婉……
他分明,讨厭宋婉才是。
可若是讨厭,他為何又總會因為宋婉分神,甚至做出那樣不妥舉動?
陳朔掀起眼簾看着對面的蔣承安,有些懷疑自己找一個醉鬼解惑,是不是有點蠢?
醉鬼的話也能聽?
蔣承安卻等的不耐煩了,睜眼敲了下桌子,問他:“你倒是說呀。”
陳朔無奈揉揉額角,思索了下道:“我本來挺讨厭她的,可不知為何,她有事……我卻無法冷眼旁觀。”
蔣承安嗯了一聲,閉上眼想了想便道:“那說明你不是真的讨厭他。任誰若真是讨厭一個人,那定是日夜盼着對方是喝水都會塞牙,出門就會摔斷腿,恨不得跟對方老死不相往來的。”
“你連冷眼旁觀別人倒黴都做不到,這算哪門子讨厭,分明是過于在意,又不肯承認自個兒在意,在那兒假裝讨厭。”
陳朔:“……”
他今晚就不該找這厮出來!
醉鬼的話當不得真!
陳朔反而是越來越心煩了,嘆口氣後告訴自己既然已經道歉,就別再去想關于宋婉的任何事了,于是昂頭悶了一口酒,叫蔣承安:“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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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後,天氣越發冷。
宋婉養傷期間,還下了好幾日的雨。
連日的雨好似無盡頭,她會站在窗邊看着外頭霧蒙的雨幕,在心裏一遍遍的思考着,回去宋家後也許會面對的一切。
偶爾,想起那一日,陳朔臨走前并不愉快的那一幕時,她都會輕輕的蹙眉,直至那些委屈絲絲散去。
這一日天總算放晴,宋婉手臂的傷也算愈合結痂,不去碰也不會很疼了,她便決定回宋家去。
她叫張嫂幫忙叫了輛馬車,行李也就兩個箱子,很快收拾妥當。
臨行前,她告訴張嫂,回頭将她回家的事情告訴良木一聲,張嫂點頭應下。
陳朔回到家時,良木便将宋婉回家的消息告知他,他聽了只淡淡嗯了一聲,心裏卻仍是繁雜。
連日的冷靜,他沒再去見過宋婉,他以為一切都會過去了。
可事實卻是,他仍會時不時的想起宋婉,想起她哭紅的眼睛,她嘲弄又摻雜委屈的冷笑……像是宋婉在他腦海中紮了根一般。
他不蠢,他意識到這種情況的不對勁,但他硬是強壓着,不讓自己再去想。
一日一日的過去,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将宋婉從他的腦海裏徹底驅逐出去。
去到陳夫人的院中,他坐下接過孫姑姑遞來的熱茶,才喝了兩口,陳夫人便在他身邊坐下,問:“今日如何,可有想要結識的姑娘?”
武王府辦喜宴,排場可不小,陳夫人提前打聽過,待字閨中的姑娘家會去不少,所以專門讓他過去赴宴。
開宴前迎親熱鬧,男女聚在一塊觀禮,禮後相熟的還會約着一同去園子裏走走,陳夫人想着,他怎麽也能留意到三兩個不錯的姑娘才是。
誰知陳朔卻是搖頭:“沒。”
陳夫人怔然片刻,擰眉問他:“這個沒,是何意?”
“沒有想結識的。”
陳朔簡短一句話,陳夫人聽的直皺眉,一時竟無話可說。
陳朔說的其實是實話,他的确是沒有看到想要認識的姑娘,喜宴最熱鬧的時候,他嫌人多太吵就沒往前站,所以他看見的大多是姑娘家的後腦勺。
但其實,他是根本沒有在意。
如果說剛回京的時候,他還願意聽從母親的話,覺得快些成家也好。
可近些日子,他對于成婚這件事,已經是一種,不太上心的狀态了。
而究其原因,陳朔不願深想。
陳夫人無奈,只能在一旁同孫姑姑說,下次還是她去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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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婉回到家,看着下人将行李放好,她又換了一件窄袖薄襖後,才去看望柳姨娘。
柳姨娘已經心焦好多天了,自從燭心在陳家被罰斷了手臂的事情被她知道後,她就生怕宋婉也在陳家出什麽事,想方設法的想要知道宋婉的消息,可是連大夫人那邊都不知道宋婉的去向,她自然更無法得知,只無能為力的偷偷哭了好多次。
此刻見着宋婉好好的回來,她的心總算是安放下來,摟着宋婉就又是一陣抹淚,關切的問她如何如何。
宋婉耐心的安撫着柳姨娘,在得知燭心斷了一條手臂後,她只是怔了片刻,便想法将這話題糊弄了過去。
大夫人院裏,母女三人正在喝茶閑話,說起宋婉回來的事,宋清冷哼道:“這個宋婉,一回來不說先來拜見母親,竟先去瞧她的賤人姨娘,真是個沒規矩的東西!母親一會兒可要狠狠的罰她!”
宋雅在旁笑着附和:“光罰她可不夠,她這樣不尊正室,那可都是跟她的好姨娘學的,自然連她姨娘一起罰,才能叫她體會深刻,再不敢犯。”
宋大夫人看着兩個女兒你一言我一語的,笑笑後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們在為我鳴不平,娘心裏都有數。”
“倒是你們兩個,在外人的眼裏到底是妹妹,有些話在家裏說給我聽了倒罷,回頭若萬一被外人聽去,難免叫人說刻薄,畢竟還沒定親呢,出門在外一言一行可得謹慎仔細才是。”
宋雅點頭:“娘放心,我們知道的,在外頭時候,說起宋婉來,我和姐姐可都是滿口誇贊的,絕沒給娘丢過臉。”
宋清撇了下嘴,也道:“可不是,每回誇她誇的我都犯惡心呢!”
宋大夫人笑笑,對這兩個她親自教養長大的女兒自然是沒有不滿意的,正想再說些什麽時,見着宋婉的身影出現在院中,便輕咳了一聲,示意兩個女兒看向外頭。
片刻後,宋婉進門,肌膚白淨長發半挽,一身湖藍色的襖裙,顯得她面容清美,身姿聘婷。
她略福身後,看向大夫人,語聲清靈:“母親安好,兩位妹妹也好。”
兩姐妹不應聲,宋婉也不在意。
兩姐妹打量着她,片刻後四目相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裏,瞧出濃濃的妒厭。
雖是姨娘生的庶女,可宋婉的容貌身條,卻是比她們嫡女都要出衆許多,她們一邊鄙棄她,一邊又恨不得那張臉是自己的,對宋婉從來都難有好臉色。
宋大夫人笑笑,對她乖乖回來,非常的滿意,此刻也表現的十分寬容,幽幽一笑道:“一家人不必多禮,坐吧。”
見宋大夫人沒有懲罰宋婉的意思,宋清不高興了,直接哼一聲道:“聽說二姐是自個兒回來了,這倒叫我驚訝呢。不是說陳家夫人十分喜歡處處得體,伺候得宜的二姐嗎,怎麽就沒派個得力的,親自送二姐回來呢?”
一旁的宋雅聞言,不等宋婉開口便緊接着道:“該不會是因為上一回,燭心在陳府做錯事,二姐惹了陳家夫人不快吧?說起來,我倒是十分好奇,燭心究竟在陳府做錯了什麽事,竟然受到了那樣重的責罰,二姐可否說來與我聽聽啊?”
宋婉看着兩姐妹,眸光輕輕一眯,故意問道:“怎麽?燭心犯錯的事,難道母親沒有跟妹妹們細說緣由嗎?”
此話一落,兩姐妹頓時看向宋大夫人,目光中紛紛帶着疑惑。
母親既然知道緣由,為何不但不告訴她們,反而還叫她們不要打聽?
宋大夫人見此,冷淡一笑看向宋婉:“行了,燭心都不在府裏伺候了,還提她做什麽。”
“倒是婉婉,這才剛回來,怕是行李屋子還沒得空收拾,這便回去收拾吧,待得空了我再叫你來,咱們再好好說話。”
宋婉聞言,淡然一笑起身,“多謝母親體恤,那我便不叨擾母親了。”
說着,她眸光靜靜看着宋大夫人。
宋大夫人卻是身子懶懶的向後一靠,那冷薄的眼裏帶着氣定神閑的笑意,仿佛在告訴宋婉:看,再怎麽折騰謀算,你還不是乖乖回到了我的手裏?
宋婉則是冷淡一笑,挺直肩背轉身那一刻,清透的眸底盡是絕不服輸的堅定。
她是乖乖回來了,可卻并不代表,她會乖乖的聽話呢。
就且讓大夫人,高興兩日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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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婉回到院裏,喜鳳已經在各處打掃,她則去內室整理衣物櫃子。
在陳家呆了一年,雖然大多時間她都是穿素衣,可一年四季陳夫人念着她也給她做了很多衣裳,收拾完才發覺也有一大堆了。
她剛将那些衣裳按季節整理好,外頭便傳來了宋清宋雅兩人的說話聲。
“二姐,你這屋裏許久不住人了,定是亂糟糟的,我跟姐姐商量了一下,就來幫你收拾了。”
話音剛落地,她們二人便進了內室,四只眼珠子滴溜溜的,一下便瞧見了宋婉剛收整出來的一堆衣裳和首飾,四只眼頓時挪不開了。
宋雅問:“二姐,這些……都是陳家給你的?”
宋婉點點頭:“是陳夫人給我的。”
宋清則是嫉妒的哼聲道:“最好是陳夫人給你的,別回頭陳夫人那兒再說自個兒丢了什麽東西,找到你頭上來!”
宋婉懶得理她,走過去正想将那些首飾先收起來時,卻見宋清拿起了一支金絲珍珠簪子,撇嘴問她:“二姐,這個好看,借我戴兩日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