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1.
先天高人和宅，兩者之間既非因果關系亦非充分必要關系。
但是不可否認，先天高人往往都比較宅。
多年前已經達成出道出名成就卻失去戀人的北冽鯨濤擎海潮，就是一名宅在家裏的标配版先天高人，喝茶聽簫家裏蹲，偶有二三好友前來叨擾——很标配。
聽簫對他而言，是追憶，是靜思，故而不喜被打擾。
一日他照常登上雪崖，驚訝地發現挂滿名簫的花樹上不知何時竟結出一顆果子。
果子如銀盤一般大小，瓜藤密密纏繞花樹，擎海潮大感不悅，擡手欲将這不速之果清除，卻不知為何遲疑了。
冥冥若有感，這突來的異果，仿佛将為他帶來意外之事。
那便不妨等等看。
……于是，連續三日，他登崖觀果，見那果子越長越大，沉甸甸地将花樹枝丫都帶得有些往下沉。
到他即将被耗盡耐性的第七日，果殼破碎，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出現在他眼前。
2.
玉雪可愛的女娃娃揪着擎海潮的白羽大氅，一口一個“爹爹”。
“爹爹，帶我出去玩兒嘛。”
“爹爹，我想去看企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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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要吃糖葫蘆～”
擎海潮感到有些頭疼。
女娃娃生了一張可愛的小臉，任誰看了大約都會喜歡，但他會留下她的理由，卻是因她之眉眼與擊珊瑚過于相似。
眉眼像她，嘴和下巴像他。
簡直……像是與他們二人有什麽密不可分的關系似的。
北冽鯨濤隐藏着自己隐秘的心思，卻着實被小女娃纏得無奈。
畢竟，并不是所有先天都有帶娃這一技能。
好在小娃娃雖然精力充沛了些，還算聽話乖巧，就這麽呆在他身邊約莫大半年。
損友們前來蹭茶蹭酒，才驚見自負清高的北冽鯨濤竟然在帶娃。
再比對小女娃與擎海潮的長相，以及擎海潮故作嚴肅之餘不自覺流露出的寵溺……
嗯，大家都懂了。
～(￣▽￣～)~
白塵子一邊拐彎抹角調侃一邊在心裏暗暗記了一筆。
#擎海潮有個私生女#
#記下來記下來#
至于抱了個枕頭跟老男人私奔險些與兄長斷交的惜夫人發現這件事之時，小女娃已經肆無忌憚成天趴在擎海潮肩頭做随身挂件了。
“烏梅幹好好吃，爹爹也吃～～”
女娃娃将零食分了一小把送到擎海潮嘴邊，孤高的北冽鯨濤配合地張嘴吞下，這才冷着臉望向自家妹妹：“何事？”
惜夫人：“無……無事便不能來看望兄長嗎？”
內心卻是一大排層層疊疊的彈幕。
#這不是我哥#
#注孤生有望改良了嗎#
#嫌棄我私奔你不也私生#
“爹爹的妹妹，是不是姑母呀？”
女娃娃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擎海潮冷峻的神色稍緩：“……是。”
惜夫人見狀揶揄一笑。
“乖，真聰明，告訴姑母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姍姍，”女娃娃聲甜笑更甜：“姍姍來遲那個姍姍哦～～”
惜夫人瞬間從裏到外都融化了。
……啊啊啊，好可愛！！！
這麽可愛的孩子，怎能跟着大哥啊！想辦法帶走帶走帶走！
3.
用各種手段試圖拐帶萌娃失敗铩羽而歸之後，惜夫人滿腹遺憾返回略城。
随後，便開始調查姍姍的來歷。
據兄長所說，她從花樹上結果而生，定非凡人。
查閱無數資料，她終于從奇聞怪談記載中找出只言片語——
思念果。
由人之情思眷戀不舍凝化。
喲……
惜夫人噙着笑将此結果飛書一封，送至銀苑盛雪。
真想知道好面子的兄長會作何感想？
——事實上，擎海潮有些惱羞成怒了。
寥寥幾語，揭破心思情思，再看姍姍之時，便有一絲難堪。
出于一種自我也難明的心緒，他賭氣般将姍姍打包送至略城，交予惜夫人照看。
惜夫人哪裏看不出他的別扭，但對姍姍的到來更是無比歡迎，将她當做略城千金對待。
然而不過三日，擎海潮便收到姍姍病重垂危的消息。
北冽鯨濤心下莫名驚惶更暗怒，匆匆趕往略城，冷斥鬼谷藏龍與惜夫人不盡心。
小小的娃娃躺在床上，全不見平日健康活潑，看見他來，眼淚撲簌簌往下掉。
“爹爹不要姍姍了，姍姍難過，姍姍會死的。”
童言童語，卻驚醒了急如鍋上螞蟻的惜夫人，動用略城所有門客與資源，終于查出思念果之特性。
——不可離開宿主，否則形銷神散。
擎海潮面色凝重，二話不說将小娃娃帶回銀苑盛雪。
從此以後，姍姍再未有過病痛。
擎海潮徹底習慣了背後挂着小娃娃的生活。
帶她看雪，聽簫，品茗，教她識字，念書，說話。
——與尋常父女無異。
好友們欣慰于他之改變，雖然他從不承認。
4.
江湖是非終引波瀾，白塵子暗中策劃，死國與火宅佛獄殺上銀苑盛雪。
激鬥之中，擎海潮為護花樹，被擊落萬丈懸崖。
驀地想起被他藏起來的姍姍，有些懊悔自己只顧花樹竟一時忽略了她的安全——卻見雪崖之上，小小身影一躍而下，飛快墜落。
擎海潮眼前一黑。
……大概他是罕見的被閨女砸死的先天高人吧。
清醒之時，心心念念的故人竟在眼前。
姍姍趴在他身邊，睡得正香。
“你……”
“……久見了。”
擊珊瑚淡淡垂眸。
四目相對無言，小女娃娃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掀開眼簾。
“爹爹……”确認眼前的爹爹安然無恙，姍姍扁着嘴，抽抽噎噎，開始控訴：“爹爹不好！又丢下我一個！嗚嗚嗚……”
“吾是為你安全……罷了，別哭。”
擎海潮手忙腳亂安慰哭得稀裏嘩啦的女兒。
“她……是你的女兒啊。”
擊珊瑚淺淺一笑。
姍姍被這溫柔的聲音引開了注意力，擡起朦胧淚眼，那與擊珊瑚十足想像的眉眼，令擊珊瑚也怔住。
“你是誰？”
姍姍好奇的盯着她，未得到答複，便轉過頭看爹爹，卻見爹爹用一種特別的眼神看着陌生的阿姨。
她擡手捏了捏自己的小臉蛋，忽然大叫：“我知道了！你是我娘！”
“……姍姍，不可無禮。”
這聲大叫驚醒了還在對視的兩人，擎海潮難得尴尬，試圖阻止女兒信口胡說。
姍姍卻不依不饒：“我的眼睛眉毛長得像娘，嘴巴和下巴像爹！”
說着還伸出小手分別抓住了擎海潮與擊珊瑚的手：“姍姍有娘啦！好開心！”
擎海潮&擊珊瑚：……
蜜汁尴尬。
5.
接下來的日子裏，姍姍充分展示了萌娃助攻的威力，整天不是纏着這個就是纏着那個，更多的時間裏，她會同時纏住他們兩人。
在外人看來，真真是神仙一般的一家三口。
連炎翩翩也這樣認為。
聽了不少調侃，擊珊瑚雖仍是淺笑，但心中幾度欲向擎海潮表達的婉拒，卻是怎麽也說不出口。
姍姍乖巧可愛，她很喜歡。
擎海潮的變化，也讓她意外。
或許是養育姍姍的緣故，她印象中孤高驕傲的擎海潮，如今已變了許多。
更包容，更體貼。
變得讓她……心下怦然。
她決定順其自然。
留蝶夢土，這段日子如同美夢。
幸福與安寧似乎觸手可及。
可是美夢終究是碎了。
被她的父親擊輯中流——現在叫鬼覺神知的怪物，徹底攪碎。
海潮病得越來越重，即将被鬼覺神知徹底侵蝕。
若非姍姍告知，她仍被蒙在鼓裏。
“海潮，事已至此，為何還要瞞吾？”
她坐在意識不清的擎海潮身邊，黯然垂淚。
“娘，不哭，不要哭。”
姍姍舉起自己的小手絹為她拭淚。
擊珊瑚反握住她的小手，輕聲囑咐：“姍姍乖，在此照顧阿爹，吾很快回來。”
“好。”
姍姍乖乖點頭。
擊珊瑚安置好她，轉身離去，步履匆忙地奔向逸宗大師兄隐居之地。
海潮，等吾，等吾。
——吾必會找到救你的方法。
6.
擎海潮艱難地撐持着自我意識。
鬼覺神知醜陋的臉不再能恫吓到他，如今他只痛心珊瑚竟要面對這樣一位父親。
掙紮與淩虐，在意識空間內同時上演。
忽然間，有柔緩溫暖的力量注入，一道光芒照入，刺得鬼覺神知驚聲尖叫。
暖色的光芒，漸漸将迷失本性的魔鬼包覆淹沒，暖意游走體內，擎海潮終于找回清醒。
“爹爹。”
姍姍站在他面前，臉上帶着燦爛的笑容，身上散發出瑩瑩光芒。
“姍姍？”
你怎會在此？
尚未完全恢複，擎海潮在意識空間內停留，疑惑不已，心中不祥漸生。
“外公壞掉了，我把外公帶走，爹爹要快點好起來呀！”
“姍姍……你要去哪裏？！”
擎海潮急忙伸出手，卻探了個空。
“嘻嘻，爹爹只管好起來，姍姍走了哦……要記得我哦……”
“——姍姍不可！！！”
随着擊珊瑚悲痛欲絕的驚呼，擎海潮終于徹底清醒，卻見眼前小小的人兒化作光點煙消雲散。
“姍姍……姍姍啊！”
擊珊瑚低下頭，無聲流淚。
擎海潮保持着一手伸出的狀态，許久才握緊拳頭，眼角有熱流滑落。
忌霞殇輕嘆一聲。
終究來遲了。
若他早些知曉思念果的存在，定能及時提醒師妹。
可惜……
7.
多年後。
潮浪之聲近在耳邊，室外雪色瑩白。
擊珊瑚抱着新生兒，淺笑着對擎海潮道：“你看她的眉眼，是不是很像姍姍？”
襁褓中，新生兒粉嫩的小臉上一對大眼睛靜靜盯着夫妻二人。
擎海潮也默默看着她純淨的雙眼，片刻之後，道：“乳名就叫姍姍吧。”
他的姍姍，他們的姍姍。
雖然姍姍來遲，終究是回來了。
可知吾們等你許久許久？
吾的女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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