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這話一出口，不止是厲老爺子，就連胡沁和路建恒心裏都咯噔一聲，愣住了。
他們本來的計劃，只是讓路漫在厲老爺子面前露個臉。畢竟兩家人已經多年的交情了，互相都知根知底，沒有什麽需要深問的，只要路漫少說點話，這事就算成了。
可誰也沒有想到，路漫會突然蹦出這麽一句來，瞬間讓他們二人手足無措了。
厲老爺子聽來奇怪，看了看路漫，又移開目光轉向了路建恒二人，問道：“建恒啊，這不是琪琪嗎？”
路建恒對這事本就猶豫不定，想着要是能瞞過去就瞞過去了，可如今的這狀況，反倒是由不得他繼續遮掩了。
“不是，”咽了咽喉嚨，他聲音略有些低啞的說：“厲董，這是……我的大女兒，路漫。”
“路漫？”厲老爺子嘴裏念了兩聲，說：“倒是沒聽你提起過。”
“漫漫從小跟着她奶奶生活，這才接回來沒多久，您或許不知道。”不要說厲老爺子，連他們夫妻倆和路漫見面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厲老爺子略擡了下眼，似是想到了什麽，而後慢慢的說了句：“是這樣啊。”
“……”
不過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可聽在路建恒的耳朵裏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本來還算放松的氣氛，瞬間變得壓抑。
他連頭都不敢擡起來，冷汗直冒，生怕看到厲老爺子現在是什麽表情。
再看胡沁，更是緊張的臉上泛白，本來還上揚着的笑容頓時僵的不知道該怎麽擺放了。
她拿起面前桌上放的茶杯一口飲盡，勉強把心神鎮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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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這是琪琪呢，原來是我認錯了。”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厲老爺子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說：“到底是我老了，眼神不中用了。”
這話誰也不敢接，只能幹巴巴的陪着笑。
此時此刻，路建恒心裏只剩下埋怨胡沁了。
他就不應該聽她的，什麽不會出問題，什麽她都準備好了，這是沒有問題的樣子嗎！
包間裏安靜的似乎一根針落下都能聽見，厲老爺子一時間也沒有開口的意思，只靜靜的坐在那，一口一口的品着茶。
他是老了，可這腦袋還沒到不中用的地步。
當年厲家和他們路家訂的婚約，的的确确是仲遲和路問琪的。可現在這兩人都快要訂婚了，路家這兩夫妻卻把一直養在鄉下、毫不相幹的大女兒帶過來，其中的意味已然不言而喻。
他這輩子只生了厲仲遲他爸爸一個兒子，而且也就厲仲遲這麽一個孫子，自然是想給他找個好點的親事。和路家結成親家，那也是因為他看這對夫妻本分老實，想來教出的孩子定是不會差到哪裏去。沒錢不是什麽問題，畢竟他們厲家不缺。
可他卻是疏忽了，如今世道變了，十幾年前的路家現在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心自然是不同了。
想明白了這一層，厲老爺子開口道：“我看，琪琪今天應該是不會來了吧。”
“這……”路建恒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胡沁見狀，在一旁急忙出聲：“來來，來的！這孩子一天都不知道哪去了，我和建恒是怕您等久了，這才提前過來。”她起身掏出手機，忙不疊要給路問琪打電話，“我現在就叫她過來！”
“不必了。”
胡沁邁出的步子倏地停住。
厲老爺子撐着拐杖，助理見了，忙過去扶住。
“也是我歲數大了，跟不上這形勢。你們路家都是大門大戶了，把放在心尖上的寶貝女兒嫁到我們家來，定是覺得讓孩子受委屈了。”他輕咳了聲，“看來是我們厲家高攀了。依我看，今天這頓飯不吃了吧。”
這話說的明明白白，任誰都聽出了厲老爺子的意思——既然你們路家不願意，那婚約就解除吧。
這怎麽能行！
胡沁一聽便急了。
“厲董，您聽我說！”她上去就要攔住。
菜早點好了，服務生正巧進來推門，見這種情況，一時間竟不知道要不要繼續上菜了。
這略有些混亂的場面，路漫倒覺得像是看了兩遍相同的電影，又或是分不清是在夢境還是在現實中，處處透着一股熟悉的感覺。
胡沁還在不住的解釋，生怕厲老爺子一氣之下真的走了，“厲董，真的不是您想的那樣，琪琪她确實是晚點會過來，您再多坐會，她馬上就到了！”說到最後，語氣像是在懇求了。
服務生還站在那裏進退兩難。
見狀，路漫不由得出聲：“厲爺爺。”她略有些局促，還是鼓起了勇氣，說道：“厲爺爺，不管怎麽樣，晚飯還是要吃的。您看菜都已經來了，也不好再退了，不吃的話多浪費啊。”
她這話點醒了服務生，他手裏端着盤子，配合的點點頭，一本正經的說：“沒錯，菜都已經做出來了，不能退錢的。”
“……”
厲老爺子面上沒怎麽顯露，心裏原本卻是憋着一股火，這會聽小姑娘輕輕地出聲，不覺間竟散去了不少。
拄着拐杖的手松了一松，緊着的喉嚨也軟了下來。
一桌菜的錢沒人放在心上，但也是個由頭，給大家一個臺階下。
老爺子是有氣，那也是沖着這夫妻倆的，實在沒有必要對着個小姑娘擺什麽臉色。再者說，這事跟這姑娘沒什麽關系，沒的說讓孩子受了委屈。明明是開心來吃飯的，再讓他這個老頭子給破壞了，實在是不忍心。
他嘆了口氣，擺了擺手，服務生如獲大赦一般，趕緊過去把菜都擺上了。
“菜都上齊了，您慢用。”語畢，他立馬出去，還順手替他們關上了門。
瞧這意思應該是不走了。
胡沁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到了地方，路建恒跟着松了一口氣。
他忙過去幫老爺子拉開了椅子：“厲董，您坐。”
這回厲老爺子倒是給了他面子。
坐下後，他沖路漫道：“孩子，你也坐下吧。”想了想，又說：“坐到爺爺身邊來。”
路漫還有些猶豫，胡沁在背後輕推了她一下，示意她趕緊過去。
這回吃飯就真的只是吃飯了，路建恒說句話都要斟酌之後再斟酌，胡沁更是坐立不安。反觀另一邊，厲老爺子倒是心情好了不少，微微側頭不知道和路漫說着什麽，臉上終于有了笑的模樣。
吃到一半，他把助理叫到身邊，“你去打個電話，問問那小子怎麽還沒過來。”
助理站在旁邊略有些遲疑，“厲董，現在還要叫厲總過來嗎？”
“讓你去你就去，給他打電話，必須馬上到！”
“是，我現在去打。”
轉過頭來，老爺子剛板起的臉又柔和了下來，拿起公筷給路漫夾了道菜，“嘗嘗這個，味道還不錯，你們小姑娘愛美，吃這個最好。”
“謝謝爺爺。”路漫輕輕的叫了聲，聽的老爺子笑的臉上皺紋都多了幾條。
他是第一次和這孩子見面，可不知怎麽的，就感覺親近的很，比家裏的那個臭小子不知道強了多少。心裏熨帖，看着路漫更像是自己的親孫女一樣了。
瞧着這畫面，相比路建恒的遲鈍，胡沁倒是心裏有了點數。
她推了推路建恒，下巴略微揚了揚，低聲：“你瞧瞧，看樣子老爺子還挺喜歡漫漫的，說不定就是漫漫嫁過去呢。”
“……”聽着她的話，路建恒擡了擡眼，又落了下來，“這事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吧。本來和厲家定的就是琪琪，你不要再想歪點子了。”
“怎麽是我想歪點子，你——”
她話還沒說完，厲老爺子筷子已經放到桌上，發出了輕輕的一聲響，胡沁頓時噤聲了。
“孩子，吃飽了嗎？”老爺子問。
路漫點點頭，摸了摸肚子：“吃飽了，一點也吃不下去了。”
“那就都撤了吧。”
老爺子都把筷子放下了，他們這些小輩即使是沒吃飽也不好再吃。抿了抿唇，胡沁拿紙巾擦了擦嘴角。
老爺子身邊的助理進進出出好幾次，最後一次打電話回來，附耳說了句什麽，氣的老爺子忍不住罵了句：“臭小子！”
一頓飯吃完也沒見厲老爺子的孫子過來，胡沁心裏有點打鼓，就是路漫也不禁有點失望。
上輩子當她知道突然自己要代替路問琪嫁到厲家的時候，她腦袋登時空白了，什麽都沒想就把一切都和盤托出，因此導致了厲、路兩家的聯姻失敗。
記得那一次，那個男人就沒有來，沒想到這次，依然不知道他長什麽樣子。
天色不早了，司機已經在外面等着。
路建恒攙扶在側，把厲老爺子扶上了車，歉然道：“厲董，這次是我的問題，您千萬別放心上。哪天我親自登門，給您老道歉。”
“那就不用了。”有些累了，厲老爺子閉了閉眼，道：“婚事可以繼續，但是這人，就換了吧。”
“我看漫漫這孩子還挺懂事的。”
路建恒怔了下：“您的意思是……”
厲老爺子沒答他。
車窗緩緩的升上，只映出了他還有些疑惑的臉。
“老爺子和你說什麽了？”見車子駛遠了，胡沁走到他身邊。
路建恒搖了搖頭，“沒什麽。”他自己都沒想明白呢。
“走吧，回家。”
兩人剛轉過身，便聽有人喊了他們一聲。
“媽——”
路問琪剛到地方，下了車便急忙跑到他們身邊，氣喘籲籲的問：“厲、厲爺爺呢！他還沒走吧！”
“你怎麽現在才來。”胡沁見她過來，不禁埋怨道。“老爺子這不剛走麽。”
走了？
路問琪渾身一震，腳下差點沒有站穩。
好在胡沁一把扶住了她，皺了皺眉：“你這孩子怎麽回事，站都站不好了？”
“走了……”路問琪沒聽她說了什麽，只喃喃的念着這兩個字。
厲爺爺已經走了。
她又……來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