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雲岱笑得毫無陰霾,像春日梨花,笑容清淺,側臉白如細雪。陽光鍍上一層鉑金,清冷碎了一地,剩下的是如春風的溫柔。
錦山被他笑得有些心不在焉,心說等會兒下手還是輕點吧。
雲岱垂着眸,跟着錦山走到沒有監控的小巷子裏。
風輕拂過發絲,有些遮眼,他心不在焉地想着要去理發店剪頭發了。
旁邊有人小聲道:“小心,別被打着頭了。”
雲岱分出一絲注意力,才發現宋生居然也跟過來了。
他沒有再管宋生,而是看着提着拳頭,回身朝他憤怒奔來的錦山。
對方拳頭很快,迅疾如風,仿佛能将牆壁打裂。
宋生看得腿顫抖,這一拳打到身上非死即傷,落在雲岱瘦弱的身上,估計得落下個傷殘不可!
他聲音顫抖道:“跑啊!”
拳風拂過發絲,雲岱眼睛沒有眨一下,任由對方的拳頭瞬間閃到眼前。
宋生吓在原地,一動不敢動,不敢去阻止,也不敢不看,只能佝偻着身體,眼睜睜看着慘象發生。
錦山宛若一座厚重的小山丘,要壓向雲岱這朵白蒲公英。
當這座山到底沒有壓下去,而是中途崩塌,從中碎裂開來。
宋生看着錦山的拳頭在距離雲岱的臉不到一寸時,突然抖了抖松軟下來,最後錦山整個人都酥麻地一抖,眼睛一翻暈倒過去。
“唉?”
這是什麽情況?
雲岱面無表情地将防身□□揣回口袋裏,“肌肉蠢貨。”
宋生看到他的動作,頓時明白了,“你随身帶着這個?”
雲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道:“以後不要給我送早餐了。”
他之前觀察過,發現那些變着花樣的早餐,居然是宋生送的。
宋生低下頭,讓頭發完全遮住臉,頹然地靠在小巷子的牆壁上,讓自己與牆壁的陰影融為一體。
雲岱沒有理會他的失落頹然,只客觀陳述道:“你幫了我。”
他說的是這次作弊事件。
宋生沉默一瞬,苦笑道:“我沒有幫你……”還差點害了你。
“那份答案,”雲岱淡淡瞥他一眼,“不是這次月考的答案。”
只是一份普通模拟考的答案。
應該是宋生掉包了。
宋生突然擡起頭,猶豫道:“我不想幫他的……但我不敢……”
“我知道,”雲岱單手插在外套兜裏,朝着巷子外走,“他不會再找你麻煩了。”
宋生猶豫地跟上去,想問對方怎麽解決,就見對方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交代了一些事情。
他有些怯懦地跟在後面,不太能聽清雲岱說的什麽。
只隐約知道不是打給警.察的。
雲岱想解決問題,有很多種方法。他背靠家族,擁有資源財力人脈,想解決一個錦山太容易。
這一通電話斬斷的不只是錦山的未來,或許還有與他之間的唯一一點聯系。
宋生突然停下來,靠在路燈旁,與路燈影子相互依偎,看着雲岱朝着協和中學走去,漸行漸遠,一次也沒有回頭。
*
一周的課程就屬周一最痛苦,熬到周五就算大解放。
雲岱是個狠人,周末也不回家,待在網吧硬生生寫了兩天作業,熬到周一開學,又開始新的痛苦循環。
直到周五放學,因為收到哥哥雲凜的電話,雲岱沒有回出租公寓,而是打車回本家。推開門他就知道父母沒在,只有雲凜坐在沙發上看報紙。
聽到動靜雲凜放下報紙,面帶微笑道:“回來了?”
雲岱有些不自在地點頭,雲凜假裝沒注意到奇怪的氣氛,只道:“餓了嗎?我讓王媽給你做飯。”
雲岱搖頭,從書包裏掏出一本書,“我還不餓,謝謝哥哥,我先出去逛會兒,等會回來。”
他戴着有線耳機出門,破天荒地沒有播放英語聽力,而是播放了一個輕音樂歌單。
輕松的旋律在耳中萦繞,他攥着書脊背,迎着吹面而來的風,無知無覺地走到公園。
然而平時用來讀書的公園椅子,已經提前被人占據。不是公園鍛煉的老太太,而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應該在家裏吃飯的季月笙,悠閑地側靠在公園椅上。他這次沒穿什麽奇裝異服,只是一手搭在公園椅子扶手上,一手裏還拿着一罐啤酒。沒有喝,就只是拿着發神。
這人私下還真是煙酒都來。
雲岱想繞道走,對方相當眼尖招手道:“過來!”
雲岱不理,當場就要繞開,對方卻相當難纏,從椅子上爬下來,走到他旁邊道:“當沒看見我?”
雲岱:“……”知道還問。
季月笙餘光瞄到他手裏的書,嘴角微勾,“《死魂靈》?”
他不答,對方又相當自來熟地将他拉入椅子坐着。
雲岱有些不情願,就聽見季月笙道:“我建議你別看這本書。”
雲岱坐下的動作一頓,正準備洗耳恭聽對方的長篇大論,諸如這本書的人性之惡那一套,就聽見對方輕飄飄道::“這本書的作者太監了,第二部寫了個開頭就沒了。”
雲岱沉默一瞬,才道:“為什麽沒寫完?”
“你看了那麽多書,應該明白的。”季月笙突然扯出一個笑,背靠在椅子上,望着澄碧如洗的天被晚霞纏上,渲染一層淡淡的橘。
“死掉了。”
雲岱不說話了,翻開書頁,眼前突兀地出現一罐啤酒。
他有些煩躁,“我不喝。”
可季月笙偏偏像着魔一般,這次非要和他作對,笑容惡劣道:“你一定要喝。”
他突然側過來握住雲岱的手腕,防止對方反抗,半個身體壓在對方身上,笑容滿面道:“喝。”
手腕傳來微微刺痛,雲岱擰眉,偏頭想躲開遞過來的啤酒罐。
季月笙見他這副寧死不屈的小媳婦樣,笑得更樂了,卻是點到即止松開他,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脫離禁锢,雲岱略有厭煩,整理淩亂的衣物,坐姿更端莊了些,絲毫看不出被強.迫過。
他聽到季月笙清朗的笑聲,心下煩躁更盛,“騙人很好玩?”
剛剛遞過來的啤酒罐裏,沒有酒氣,只飄着一股可樂味。
把戲被拆穿,季月笙卻相當沒有自覺道:“你不覺得很有趣麽?把可樂裝在啤酒罐裏,別人以為你在喝酒,實際在喝可樂。”
雲岱沒有回話,季月笙看着他旁若無人翻書的動作,自嘲一聲:“也是,沒有誰在意我喝的是可樂還是酒。”
雲岱不知道季月笙怎麽這麽能傷春悲秋,嚴重影響到他看書。
他将書合上,冷着臉道:“不管你喝酒還是喝可樂,你把酒替換成可樂,酒會被浪費。”
對方微微眯起眼,像個不懷好意的狐貍,“不會,因為我會把酒喝完再裝可樂。”
“……随你。”
雲岱不想再和他讨論這個無聊的話題。
他看着對方翹起的二郎腿,奇道:“拆石膏了?”
居然恢複得這麽快。
“年輕,又是夏天,恢複力強,”季月笙不着調道,“或許還會有某些人的祈願,所以才好得快。”
雲岱當然聽得出這人在逗他,剛想開口罵上他兩句,就聽見對方漫不經心道:“上周月考的事情解決了?”
他說的是被誣陷作弊的事。
雲岱思索片刻,終于從犄角旮旯裏想起這件小事,他眼睫微垂,遮住眼中的情緒,相當淡然道:“解決了。”
錦山這輩子,都沒有機會再來打擾他了。
季月笙想起兩周前那個探病男人,大概猜測了些什麽,原本有點高興的情緒消散,只徒留下無趣和寡淡來了。
他琢磨過味兒來,這才答道:“嗯。”
他笑容淡下來,随口扯了個話題,“班群好像出成績了。”
雲岱立馬一激靈,但在季月笙面前他得端着,只能壓抑着激動的情緒故作平淡道:“你看了?”
對方心不在焉答道:“嗯。”
雲岱一聽,立馬打開手機班群,最新的消息果然是一個新出爐的表格。
他有些急迫地點擊下載,偏偏公園的網速有些慢,不到1MB的文件愣是下載了十幾秒。
這十幾秒,雲岱度秒如年。
他腦中閃過不少想法。
上周的月考他狀态不錯,基本發揮了全力,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他一定可以……
表格打開,他向上搜尋,在看到那個最高位的名字時,他面色一沉。
又差一分。
雲岱有些崩潰。
他辛苦地刷題記筆記背誦,學習複習了那麽久,無數個夜晚夜不能寐。
而季月笙平日不是吃就是玩兒,上課也沒怎麽認真聽,筆記都不做。
就算這樣,他還是輸給了季月笙!
雲岱頭腦有些發熱,陰暗陰郁的情緒無法排遣。
他無不陰郁地想着:季月笙故意提起月考,是想炫耀吧?
炫耀他又是第一?狠狠地将他壓在下面?
他不想失去風度,狼狽地像個潑婦一樣對着季月笙大罵。
越失望越難過,他的頭腦便愈發冷靜了,裏面醞釀着無數刻薄又惡毒的話,準備像開閘的洪水朝季月笙傾瀉而出。
他偏過頭去,看到季月笙的側臉,憤怒陰郁的情緒被沖散,不由得有些怔愣,略微有些疑惑。
為什麽奪得了第一名,明明是他又一次勝利了。
但又為什麽露出這副表情呢?
沒有炫耀嘚瑟,沒有驕傲愉悅,也并非面無表情。
而是孤獨又落寞的神情。
雲岱突然意識到,季月笙這個人,或許與自己想象的不同。
他偏過頭去,開始翻看手中的《死魂靈》。
不同也和他無關,他只需要知道季月笙是他要狠狠超過的人就是了。
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書頁在指尖翻動,心思卻越飄越遠。不知過了多久,只知是夕陽西下,暮色四合,天快黑下來,雲岱合上書從長椅上站起來。
“要走了?”
雲岱聞聲,“你還沒走?”
季月笙微哂,“沒走,和你一起。”
雲岱沉默一瞬,和他一起走。兩人莫名順路,一路走走停停,路過一家奶茶店。
奶茶店門口寫着“情侶活動,輕吻白嫖”的字樣,紅色的橫幅顯眼至極。
兩人各自看了一眼,默契當沒看到,至此分道揚镳。
雲岱沿着回家的路走,他不常走這條路,天黑有些迷路,索性打開地圖導航。
優美的電子女音提醒他回家的路,但驟然被一道電話鈴聲打斷。
雲岱猜想是雲凜催他回家,想也不想就接起。
然而就聽到一個不算熟悉的男音:“明天能出來見一面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