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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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會對這種事情這麽抗拒呢?柳璃也說不清楚,明明知道一切都是非常自然的,男女朋友在一起發生關系很正常,然而她就是不能接受,也許只是不能接受跟周易同一張床。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沒有再跟他聯系,他打電話來,她也寥寥幾句就挂機,态度十分冷淡。春節很快就到了,周易想去她家拜訪父母,被她不耐煩地拒絕,也就沒有再多說什麽,訂了機票回老家過年。

這個年,柳璃過得異常冷清,幾乎沒有出去走親戚,整天待在家裏看電視吃零食,或者去林月家聊天打發時間。

林月說:“你就好好跟他相處吧,我覺得他對你很不錯,年齡大一點也沒關系。”

“可是,我一想到要跟他親熱,心裏就難受得很,你說我是不是……性冷淡?”

林月聳聳肩,攤開手表示對這種問題愛莫能助。

“好了,不說我了,說說你吧,那個張國棟怎麽樣?”柳璃笑嘻嘻地問。她聽林月提起過,司法局有個年輕的科長對林月很有意思,一直窮追不舍,只可惜她根本沒有這方面的打算。

“不怎麽樣,我現在一點都不想談這個。”

“大姐啊,你都二十三了,男朋友都沒一個會讓人笑話的!我覺得張國棟還行,二十六歲就當上副科長了,前途不可估量,而且對你一片癡心,你別錯過了這個村沒那個店。”

林月愣了半晌,幽幽地開口:“我沒辦法忘記他。”

“他都走了,你還記着他幹什麽?”

“那你呢,你能忘記從前嗎?”

柳璃一怔,從她眼底看到了與自己相似的落寞和孤單,濃霧一般化不開。能忘記嗎?一切都只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月兒,你這麽好,應該有一個好男人來疼你,傅小光是個王八蛋,你不要再想他了。”

“什麽是好,什麽是壞?”林月淡淡一笑,“不是所有的感情付出了都能有回報,我願意付出,就沒奢望對方回報,即使現在想念,也是我自己的事情,與他無關。璃璃,你也把以前放下吧,好好跟周易過下去,不要再這麽折騰了。”

“我在學着放下呢。”

兩個人都笑起來,心裏卻透明得很,有些人和事,不是說放就能放的。

回到公司,一切重新踏入正軌,周易像沒事人一樣高高興興地來找柳璃,她也當作什麽都不曾發生過,繼續以前的生活。

然而,有些變化仍然在悄悄地慢慢地凸現,最明顯的一點就是,她開始拒絕跟他有親昵的動作,有時候他想親吻她,都惹來她激烈的反抗。他是一個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欲望得不到解決時脾氣也會變壞,于是争吵在所難免。

電子公司的業務非常好,周易幾乎每天都要出去應酬,有時候應酬的地點就在聲色場所,這一點柳璃很清楚,卻并不在意,然而就是這種看似寬容的态度,引起了周易的埋怨。

情緒爆發的導火線源自一個普通的夜晚,周易應酬完客戶,喝得太多開不了車,只好打了一個的士去她那兒,到達時已經十一點半了,柳璃想到第二天還要上班,便催促道:“快回去吧,都這麽晚了。”

他不肯,恨恨地說:“你這麽急着讓我走?柳璃,我感覺你從來都不在乎我,你知道我今天去了什麽地方?是夜總會,難道你沒有什麽想問我嗎?”

“你又沒找別的女人,我幹嘛要問?”她反問。

“你就這麽自信?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不是在所有情況下都能保持清醒,你就這麽放心我嗎?為什麽我覺得你根本就不關心我,我們在一起這麽久,你連碰都不讓我碰一下,我們是情侶,不是陌生人!”

柳璃啞口無言,許久才吶吶地說:“如果你真的忍不住,我不介意你去找……找別人。”

“你還真是大方!”周易怒道,挫敗地看了她半晌,嘆口氣輕聲問,“為什麽不願意跟我做愛?告訴我你的感受,比如你喜歡我怎麽對你,不喜歡……”

“不願意就是不願意。”她紅着臉打斷他的話,實在沒有勇氣跟他讨論這種私密性的話題。“不要說了,我不想提這種事情,很晚了,你該回去了。”

他搖頭,固執地将她鎖緊在懷裏,“我不回去,今天我一定要跟你說清楚這件事。做愛是很正常的,別把它想得那麽龌龊,将來我們結婚了,夫妻生活将是一種——”

“誰跟你結婚?”

他一愣,臉色突然變了,借着酒興橫蠻地将她壓倒在床上,用力扯開她的衣服。她拼命掙紮,更加激起了他的欲望,憑借身高和體重的優勢,很快就将她身上的障礙物一一清除,沒有任何愛撫和前戲,直接挺進她的身體。她咬緊牙關承受他粗暴的動作,心裏那一點點歉疚随着猛烈的撞擊終于消失殆盡。

結束後,柳璃撐起身子揚手想給他一巴掌,他在空中接住她無力的手腕,咬着牙說:“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麽?還在想着那個程遠航?”

這是第二次,周易提到那個名字,距離聖誕夜那次的提及,隔了整整一年半。

淚水滾滾而下,柳璃虛弱地喊出聲來,“我想着誰不用你管。”

“你搞清楚,你現在是我周易的女朋友,程遠航他媽的算老幾!”

她被徹底激怒了,嘶啞着聲音吼道:“我就是想他又怎麽樣?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跟他分手!”

“這就是問題的症結吧,”他目光冷冷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一直把和他分手的原因歸咎在我身上是不是?柳璃你問問你自己,我對你怎麽樣你不清楚嗎,我把你寵得像公主,你要什麽我給你什麽,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會給你摘下來!可你什麽都不要,你叫我怎麽給你?你還想叫我怎麽表示我的心意?”

她說不出任何一句反駁的話語。

周易放低音量,柔聲哄道:“寶貝我們好好過不行嗎,忘掉那個程遠航,他已經不可能回來了,在你面前的是我,是我周易,難道我還不夠愛你嗎?”

不夠嗎?

不,他的愛很多很多,柳璃承認他說的沒錯,他就是把她當公主一樣地寵愛,她說往西他就不會往東,她叫他陪她,他就扔掉工作陪她一整天,堂堂一個公司老總被一個小丫頭支使來支使去,連林月有時候都罵她不知道天高地厚。

可是,她為什麽不感動?他們為什麽不能相愛,為什麽不能?她苦苦找尋不到答案,這樣的結果就導致她日複一日地折磨周易,也折磨自己。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不要說了好不好,不要再提他……”她下意識地拒絕讨論與程遠航有關的任何話題。

周易死死地盯着她,突然笑了笑,從褲口袋裏掏出一個藍色的絨布小盒子,打開放在她面前。“寶貝,嫁給我好嗎?”

柳璃一怔,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吓着了,僵硬着身子不知所措。

“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見你是在什麽時候嗎?在兩年前,我去你們學校招聘,晚上你們領導請我吃飯,我回來拿車的時候看到你在打電話,你只說了一句就挂掉了,蹲在牆角偷偷地哭,那時候我就想,如果你是我女朋友,我一定不會讓你哭。”

周易慢慢回憶,眼裏閃爍着她從未曾見過的光芒,“後來我一直在找你,沒想到你就在××公司實習,畢業後也留在那兒了。你不知道我再次見到你的時候是什麽感覺,就像一件丢失的珍寶重新回到眼前,我跟自己說,不管你是誰,我都要把你眼裏的憂傷徹底撫平,可是現在,我仍然讓你哭了……寶貝,你還願意嫁給我嗎?”

她擡起頭,淚水奪眶而出,“不,我不能嫁給你,我不愛你。”

他低笑一聲,挺直腰深深地望着她,眼裏的光彩一點一點褪去。“柳璃,你真是個鐵石心腸的女人。”

對,曾經有個女孩也說過,柳璃,你真狠心。

柳璃靜靜地跪坐在床上,看着周易用力拉開房門,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風從敞開的門湧進房間,一如她此刻蕭瑟冰涼的心。

兩個人就這樣磕磕碰碰地将關系維持下去,平時打電話問問日常生活,偶然見面吃餐飯,言談舉止之間疏離了許多。

是她的錯嗎?柳璃常常問自己,到底是怎麽錯的?好像從一開始就不對,不應該接受他的追求,不應該與他扯上任何關系,更不應該有現在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

這樣持續了一個多月後,周易去深圳出差,要在那邊待上兩個星期,半個月見不到他的身影,柳璃頭一次嘗到了不安和煩躁的滋味。為什麽會這樣?她意識到自己對周易的感覺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麽淺,也許多了那麽一點點挂念,在他平時默默無語的關心愛護當中,信賴和依戀已經悄悄進駐到她的心中。

是這樣?真的是這樣嗎?她理不清混亂的思緒,好幾個晚上久久不能睡去,眼睛死盯着手機屏幕,第一次深切地盼望他能打來一個電話。

兩個星期後周易從深圳回來,兩人一起吃了一餐飯,他臉上的神情淡淡的,言語也很少,柳璃本想說幾句體己話,卻看到他眉宇間明顯的冷淡和疏遠,話剛到嘴邊又咽下了,輾轉反複幾個晚上的想念也化為烏有。

之後不久的一個上午,他打她手機:“晚上來我這兒吃飯?”

她不好意思地說:“不行啊,公司事情多,今晚恐怕脫不開身,要不過幾天吧。”

周易沒有多說什麽,淡淡地交代她注意身體,就挂了電話。

柳璃跟同事一直忙到晚上十點多才離開辦公室,臨走前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桌上的日歷,大吃一驚,猛然發覺今天是周易的生日,難怪他要打電話給她,原來是提醒她今天的日子。她趕緊攔了一輛出租車,禮物也沒買,急匆匆地往他的住處趕。

門鈴響了很久才聽到屋裏模糊的聲音:“誰呀?”接着門被打開,一個身穿睡衣的年輕女子打着呵欠站在她面前。

柳璃愣在門口,半天都沒有理清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不一會兒,周易懶洋洋地從卧室裏出來,見到她,眼裏閃過一絲慌張,很快又鎮定下來。

“你先回去,”他對女子輕聲交代,“過幾天再給你打電話。”

女子一聲不吭地進卧室換好衣服,低着頭輕手輕腳地走出大門。柳璃傻傻地任周易牽着走進客廳,坐在沙發上,頭腦裏完全一片空白,只覺得好笑,胸口又浮起一股酸澀的滋味,想哭,卻掉不出一滴眼淚。

“你……為什麽這樣?”很久才能開口問。

“我是男人,你不願意給我,我總得要找個女人。你不生氣嗎,怎麽一滴眼淚都沒有?”

為什麽她就得哭?好像發生這種事情全都是她的錯。她抿着嘴不吭聲。

周易的臉色漸漸黯淡,“你總是這樣,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一副事不關己的态度,柳璃你知道嗎,你一點都不懂我的心,我想讓你參與到我的生活中來,如果我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你可以吃醋可以生氣甚至可以打罵,可是你好像始終游離在我的生活之外,從來不關心我在哪兒,跟什麽人在一起。我受不了你這樣。”

“你受不了我這樣,就非得跟別的女人絞在一起?”

“我想讓你為我吃醋,為我的過失發脾氣,可以像別的女人那樣向我撒嬌哭鬧,可是你什麽都不做,我出差那麽多天,你一個電話都沒有給我打過!”他的聲音越來越大,“你的心根本就不在我身上,我找什麽樣的女人你一點兒都不在乎!”

“誰說我不在乎?”柳璃委屈地叫起來,“你出差那幾天,我天天晚上盼着你的電話,可你也沒有給我打過,到底誰不在乎誰啊?”

他一愣,眼裏突然閃過一道光芒,“你說……你在乎我?你晚上等我的電話?”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她悲傷地喊了一句,淚水迅速湧出眼眶。

“不,有用的,我錯了好不好,是我錯了。”周易上前一步用力抱緊她,眼裏頭一次露出慌張脆弱的神情,“寶貝你原諒我這一次,我發誓不會再有下一次了,我發誓!”

她拼命搖頭,“都已經遲了,周易,以前的事我不在乎,可剛才的事,我不能不在乎。”

“不,我不想失去你,我不想……”他喃喃道,低下頭緊緊盯住她的眼睛,從她眼底看到了鄙夷和決然,他的眼神迅速黯淡下去,扯開嘴角笑了笑。“寶貝,我真的失去你了?”

柳璃一言不發,掙脫開他的懷抱,抿緊唇倔強地盯着他。

他冷冷一笑,輕聲說:“也許我做錯了是一個原因,可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是程遠航。柳璃,你是不是想跟我分手?”

盛夏,柳璃重新變回孤家寡人,她并不覺得悲傷,反而有一種無法形容的釋然,也許是因為愛得不多,又在最初萌芽的狀态就将這份感情掐斷,因此無比清醒而灑脫地與他分手。

幾年以後,她從另一個城市回到這個城市,遠遠地看到周易的身影,他身邊站着一位打扮時髦的女子,女子回頭的那一剎那,柳璃看到一張與自己極為相似的面孔。她心裏一動,恍惚間覺得當初曾經錯過了什麽,然而也只有一秒的惆悵,轉過身便都忘了。

某些人,對于另一些人來說,永遠都只是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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