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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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璃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人生混亂不堪,灰暗到了極點。
她無數次地想,為什麽會這樣呢,到底是誰的錯?是她的錯嗎,如果當初對程遠航的信心能多一點,也不至于弄成現在這種無所适從的局面。而對于江少華的堅持,她悲哀地發現自己居然沒辦法狠心說一聲“分手”,畢竟在那麽多的日子裏,是他帶給她歡樂和笑聲。
林月安慰她:“看誰能讓你開心,你就選誰吧。”
開心可以等同于幸福?她唯有苦笑。她愛的,和愛她的,如果只是一道選擇題該有多簡單,可是人生永遠都不能用一個A或者B來決定,幸福也不是一個選擇就能得到。
心情不好,工作狀态也相應地出現問題,柳璃想到了辭職。
其實這個念頭并不是突然而起,在同一個公司待了這麽多年,她早就想換一個環境了,而且聽說明年部門經理将調至另一個部門,新經理是公司老總的小姨子,據說經常依仗這層關系在同事面前耀武揚威,人緣異常差。蘇銘已經在上個月辭職,跳槽去了另一家待遇更好的公司,少了這樣一個可以談天說地的朋友,柳璃更覺得孤單,索性告訴經理,她做到年底就不想再做下去了。
經理倍感可惜,勸說了幾次,見她去意已定也就不再堅持,只是提醒她可以過完年再遞交辭呈,因為那樣的話,她的年終獎還是有份。柳璃采納了他的意見,只不過多做一兩個月而已,犯不着跟RMB過不去,年終獎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呢。
這個寒假江少華回來得非常早,離春節還有半個多月就把實驗安排妥當溜回家,幾乎把所有時間全花在柳璃身上,每天在公司樓下等她下班,然後回出租屋給她做飯吃,吃完飯再陪她到處溜達、看電影,自己的家變成了旅館,只在晚上回去睡一覺。
柳璃無可奈何地說:“你家裏沒事嗎,一天到晚不回家,你爸媽不罵你?”
他笑眯眯地回答:“沒事,跟你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真服了你。你爸媽見了我一定會臭罵我一頓,搞不好心裏還在想,這哪兒來的狐貍精呀,兒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結果天天不在家蹲着,跟着狐貍精到處亂跑。”
他順着竿子往上爬,“那狐貍精去見見他們吧,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況且你又不醜。”
“……算了,當我沒說。”她只能嘆口氣,暗自在心裏把蘇銘狠狠罵一通。
瞧瞧,好好一個正經博士被教導成這副德行,簡直就是蘇氏老油條第二!
年關将近,部門經理過完年就要去其他部門上任了,幾個同事趁着周日聚在一起吃了一頓團圓飯,晚上又去卡拉OK廳唱歌,接着去舞廳跳舞,瘋狂地玩了一個通宵,第二天早上一起床,柳璃就發現自己開不了口——
鐵打的身體終于生病了。
病情來勢洶洶,噴嚏、咳嗽、聲音嘶啞加上發燒,她給經理打電話請假,聽到對方驚慌失措的聲音:“發燒了?!趕緊去醫院看看,不會是非典吧?!”
她啼笑皆非,只得含糊地應允一聲。
經理特批了幾天假給她,一再囑咐她一定要去看醫生,并且表示公司現在沒什麽事,如果病沒好可以不去上班。她也樂得清淨幾天,忙不疊地點頭答應。
鼻塞得厲害,爬起來吃了一粒感冒藥,然後昏昏沉沉躺了一上午,醒來時已經下午一點多了,肚子餓得“咕咕”叫,想起床去外面餐館訂個盒飯,不料剛穿好衣服下床就跌坐在地上,努力了很久也沒有力氣爬起來。靠着床沿發了一會兒呆,桌上的手機不期然響了,她費力地把身子挪過去,伸直手将手機撥拉到面前。
“怎麽這麽久不接啊?”聲音很熟悉。
柳璃只覺得喉頭被什麽東西哽住,好半天才說了一個字:“我……”
“你嗓子怎麽啞了?生病了?要不要緊?”對方一疊聲地問,明顯透着焦急,她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迷迷糊糊聽見他大聲喊,“你待在那兒別動,我馬上就來。”
電話挂斷了,她把手機貼在胸口,仿佛擁抱着最後一點溫暖,閉上眼靜靜地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不過半個小時,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柳璃用盡力氣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挪到門邊剛打開門,身子一歪就倒在門口的男子懷裏。
恍惚間,身子好像騰雲駕霧一般靠不到岸,她睜大眼睛才發現江少華正抱着她往床上放,見她直直地盯着自己,急得嗓音都變了,“你燒得很厲害,我得送你去醫院。”
“別……”她直搖頭,一想到醫院裏難聞的氣味就作嘔,更別提讓醫生拿着聽診器這裏按按那裏聽聽,然後又是打針又是吃藥,光是想想,就已經毛骨悚然了。
他臉色有些難看,“都發燒了,起碼得去醫院看看怎麽回事吧?”
“就是感冒,”她趕緊啞着嗓子強調,“真的,只是感冒了,昨晚去舞廳跳舞,出了汗就把衣服脫了,結果……”見他還是沉着一張臉,只得可憐巴巴地承認,“我、我怕打針,很痛的,吃點藥就好了,以前都這樣的。”
他臉上的線條柔和了一點,想了想,皺着眉說:“去打個吊針吧,好得快。”
“不要。”她的臉皺成一團,像個孩子似的死死抱住被子,閉着眼睛不理他。
“你怎麽這麽不聽話呢!”
江少華發起狠來,伸手一把将她抱起來就往門外走,她氣得拳打腳踢,無奈正生着病沒力氣,只好小聲說:“我自己可以走。”
見她妥協了,他趕緊小心地扶着她下樓,找了附近一家小診所進去。
診所裏的老醫生很盡責,望聞問切了老半天,最終宣布只是普通的感冒,給她開了兩瓶藥水和一些感冒藥。打吊針的時候,她吓得都快哭了,江少華握着她的手想送給她一些鼓勵,她則不客氣地狠狠掐了他的手心一下,權當報複他的殘忍。
他疼得倒吸一口氣,手卻仍然抓着她的手。“你沒吃飯吧,餓不餓?”
“餓。”
“那我去買點吃的給你,蛋糕行不行?”
她點點頭,江少華起身走出小診所,不一會兒就回來了,手裏拎着幾塊小蛋糕。
吃完東西,又迷迷糊糊睡了一覺,天快黑了吊針才打完,他扶着她回出租屋,打趣地說:“沒事了,今年是你的本命年,生了這場病,一年都不會再生病。”
柳璃感激地笑笑,“你的本命年早過了。對了,你屬什麽的?”
“馬。我知道你屬猴的,”想起打針時她恐懼的表情,江少華忍不住彎起嘴角,“小猴子,怕打針的小猴子。”
她閉了閉眼,把臉側到一邊。“別叫我小猴。我有點累,還想睡一會兒。”
“那你睡一覺吧,我去做飯吃,做好了再叫你起來。”
腳步聲一路走向廚房,柳璃躺回床上蓋好被子,合上酸澀的雙眼,頭還很暈,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
半夢半醒間,仿佛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她:“小猴,小猴……”
她猛地睜開眼,混沌的神志立即變清醒,發現自己站在高中學校的校園裏,身邊一群一群的同學走過,她笑着跟他們打招呼,突然看見程遠航從遠處向她走來,她欣喜萬分地迎上去叫他,而他目不斜視,仿佛沒有看見她一樣,面無表情地從她眼前走過去。
她着急地大喊:“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他沒有絲毫停留,一直走進一間教室不見了,她趕緊追過去,雙腿卻像陷進了泥裏挪不開步子,等到氣喘籲籲地跑到教室門口,推開門一看,裏面空無一人。
“程遠航,你在哪兒?程遠航……”
她哀哀地喚了一聲,胸口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呼吸不暢。似乎有微涼的東西貼在臉上,慢慢睜開雙眼,發現江少華蹲在床頭,右手正輕輕撫摸着她的臉。
“你哭了。”他輕聲說。
柳璃擡起手按在眼角,手心接觸到一片濕潤。“我做夢了……我說了什麽嗎?”
他笑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你叫媽媽,肯定是想家了。”抓着她的手把她拉起來,“起來吃飯吧。”
飯菜很香,她卻沒有胃口,随便扒了幾口就算完成任務。江少華把剩下的菜放回碗櫃裏,洗了碗,哄着她把感冒藥吃下,又陪她看了一會兒電視。夜逐漸深了,柳璃催他回去,他磨磨蹭蹭地就是不肯動一下。
“你病還沒好,我不放心回家,就讓我陪你一晚上不行嗎?”理直氣壯地說。
“你在這兒沒地方睡。”
“打地鋪就行了。”
她無奈,“回去吧,我已經沒事了,真的。”
“病沒好,我就是放心不下你。”江少華慢慢将她圈進懷裏,眼神灼熱地盯着她,“上上個月我過生日,你還沒送我生日禮物的呢。”
被他這麽一說,柳璃才想起自己從來沒有在意過他的生日,倒是她的生日,江少華還寄了禮物過來。她不好意思地問:“你想要什麽?我補給你。”
他更加用力地抱緊她,小聲說:“把你送給我好不好?”
她一愣,“你想幹什麽?”
“嗯……就是陪陪你,反正我今晚不回去了。”他耍賴似的晃了晃頭,自顧自地走到卧室拿了一條毛毯出來,“我就睡沙發上。你別趕我走啊,現在三更半夜的,車也沒了。”
柳璃按了按太陽穴,覺得頭更痛了,實在沒力氣再跟他糾纏,只得随他去。手機沒電了,她放到客廳桌上充電,見江少華裹着毯子坐在沙發上看足球賽,怕他凍着,找到烤火器放到他面前,交代一聲便回了卧室。
迷迷糊糊之間似乎聽見哪兒有手機在響,正猶豫着要不要起床,鈴聲卻又斷了,她正好懶得理會,翻個身立即又陷入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搖晃驚醒了她,睜開眼一看,江少華正蹲在床頭,抓着她的胳膊小聲嘟囔:“太冷了,我跟你一起睡行不行?”
“那怎麽行?”她急了。
他瞟了她一眼,“放心,我保證不會碰你,你還生着病呢,我怕傳染感冒。”見她一臉為難的表情,于是笑了笑,爬到床尾乖乖地躺着一動也不動。
柳璃屏住呼吸聽他的動靜,直到聽見從黑暗中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才稍稍放下心。睡意漸漸湧來,恍惚間一雙手臂輕輕擁住她,柔軟而微涼的觸感印在唇上,她一驚,猛地清醒過來,用力揮開他的手。
“你幹嘛?”
“璃璃,我睡不着。”江少華摟着她的腰,萬分委屈地說,“我第一次跟女孩子睡在同一張床上,真的睡不着,怎麽辦啊?”
她又氣又羞,“我怎麽知道該怎麽辦?睡覺,別胡思亂想!”
“你的禮物還沒送給我,你得給我,我現在就要。”他用力抱緊她,嘴唇重重地落在她臉上,雙手也摸索着解開她的睡衣。
柳璃把雙手抵在他的胸膛前想阻止他的進攻,無奈渾身沒有力氣,使不上一點勁,雙手被他輕松地按在身側,身上的衣服也随之被解開,他的手連同他的唇,顫抖着游移在裸露的肌膚上,她聽見他喃喃的聲音:“讓我看看你,看看你好不好?”
她閉上眼,突然感到一陣恍惚,仿佛回到多年前的那個雪夜,那個男孩子也在耳邊喃喃地說,讓我看看你,讓我看看你……
寒冷突然侵蝕了她整個身子,甚至令心髒也冰凍起來,她下意識地摟緊壓在身上的滾燙軀體,不去想不去聽,只想留住這片刻的溫暖。頭很暈,思維也飄散得無影無蹤,她感覺到一個堅硬的東西抵進她的身體,耳畔傳來沉重的喘息,很快,身上的人停止了激烈的動作,然後纏綿地吻着她的唇。
“對不起,”江少華低喃,“我不會……感覺是不是很糟糕?”
他在說什麽?柳璃張了張嘴,頭卻愈加疼痛起來,仿佛踩在一堆棉絮上,腳步不穩,心也懸在半空。一滴淚從眼角溢出,她把臉壓在枕頭上,讓棉布吸去源源不斷的液體,在他的懷抱裏慢慢陷入昏睡中。
第二天柳璃醒來得很晚,睜開眼睛時,江少華衣着整齊地站在床前。
“起來吧,都中午了。”
“中午了?”她睡眼朦胧地爬起來,裸露的皮膚接觸到寒冷的空氣,猛地一激靈,立即回想起幾個小時前發生的事,臉一紅,趕緊重新鑽進被窩。
江少華愣愣地看着她,突然也臉紅了,轉身逃也似地跑出卧室,一會兒又轉回來,蹲到床頭不好意思地說:“我……對不起,我昨晚控制不住。”
“別說了。”
“嗯,你要不要洗個澡?我給你燒了水。”他的語氣很不自在。
她在被窩裏應了一聲,等他出了卧室把門關好,才穿上衣服走到浴室。洗完澡,感覺病似乎好了很多,頭不怎麽暈了,鼻子也能通氣了。江少華已經把飯菜做好擺在桌上,她沒胃口,窩在沙發裏不吭聲。
“咳,那個……”他突然開口,“對不起,你不要生氣了。”
“你就不怕我得非典?”柳璃的臉繃得緊緊的。
他紅着臉笑,伸手将她摟在懷裏,湊到她耳邊低聲說:“要死一起死好了。”
她的心猛地一跳,嘴唇蠕動了幾下,最終只是長嘆一聲。“我就這麽好嗎,什麽樣的女孩子不好找,你非得找我不可?”
“我這輩子就認定了你。璃璃,”他抿着唇,雙眼亮晶晶地盯着她,“你得對我負責任,昨晚我可是第一次。”
這是什麽話?柳璃哭笑不得,想起《鹿鼎記》裏周星馳被公主壓上床時,那哀怨的眼神,跟眼前這位書呆子如出一轍。
“怎麽負責?”沒好氣地問。
“我們結婚吧。”
她的表情僵在臉上。
“我想娶你。”江少華的表情異常認真,“我知道現在我什麽都沒有,沒有房子沒有車子,也沒有錢,可是我保證将來會對你好,一輩子都對你好。”
柳璃沉默半晌。
“你願意養着我嗎?會不會給我買大房子和小轎車?”她慢慢地說,“如果我喜歡小貓小狗,你會送給我嗎?你會不會天天給我做飯吃?”
他點頭,眼神無比堅定,“只要我能做得到,我都願意去做。可是你得答應我,一旦辭職了就得跟我一起去L市,我們不能分開。”
柳璃搖搖頭,“我不能答應你。”
“沒關系,”他微笑着握住她的手,“我可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