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拍照
第59章 拍照
當天晚上, 單方面被揍了一頓後,周知在家裏實在待不住了。走出那扇房門的時候,他只想找人把周輝月那個殘廢打一頓, 但家裏有傭人,他們不可能允許。
而他也沒臉把這件事告訴別人,只能再找別的機會了。
幸好家裏房間的隔音不錯,傭人沒有發現, 周知找了頂帽子,說是要和同學出門玩。但臉上有傷, 也不能找認識的人,太丢臉, 所以一個人去了酒吧, 悶頭喝酒。
刺眼的霓虹燈下, 周知半醉着躺在沙發上, 好半天, 終于給蘇俪發了條消息。
“媽,高三太忙,虞倦的事等高考結束後再說吧。”
蘇俪看到這條消息是一個小時後的事了。
公司裏有她的人, 她正在和人商讨周輝月手中那個項目目前的進展, 以及最後可能帶來的收益。
結果是不可估量。
蘇俪想了想, 覺得還是不能白家那邊的要求。
等忙完這些,看到周知發來的消息, 她不知道他的想法怎麽忽然就變了。
但她也沒心思追究,畢竟周知的年紀還小,起不到什麽決定性的作用, 而為了這件事強迫自己唯一的孩子,也太得不償失了。
既然周知不願意, 那就找別人吧。還能更方便。
蘇俪細細思索白城各家适齡的人,能夠引誘虞倦,且在她的掌控之中的。
終于,她想到了個人。
回到家時,已經快淩晨一點了。
一進門,周輝月就說想洗澡,虞倦本來想給他的傷口上藥的,這麽一打岔就忘了,也回房間沖了個澡。
他的情緒很混亂,想起剛剛發生的種種,站在刻意調高溫度的花灑下,熱的水流沿着臉頰往下淌,不知過了多久才按下開關。
鏡子上蒙了一層水霧,映在鏡面上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隐約的輪廓和色澤。
虞倦眨了下眼,鏡子中的那兩抹綠意也閃爍了一下,就像他那點若有若無的心意。
于是走出浴室,又推開了周輝月的房門。
周輝月停在床邊,換了身衣服,應該是才洗完澡,手擱在床頭櫃的邊緣,旁邊擺着開了封的藥水。他咬着紗布的一端,單手将傷口包紮得很好。
虞倦一怔,走到周輝月身邊。
他皺着眉,很認真盯着那塊雪白的紗布,仿佛能看得到覆蓋在下面的傷口,用一種很少有的,略帶着鼻音的語調:“疼嗎?”
周輝月擡頭看他:“不疼。”
虞倦不太相信。他覺得周輝月這個人很會說謊,也很會隐藏情緒,掩飾傷痛。
周輝月将藥水和紗布收了起來,動作間沒什麽不靈便,随意地說:“你還記得上次嗎?你幫我上藥。”
虞倦點了下頭。那還是在不愚山的夏天,他在屋子裏學騎車,不小心摔倒。
——而現在他已經騎得很好了。
周輝月說:“疼的話會找你幫忙。”
他這麽說,虞倦有點被說服了,也沒想離開,索性盤腿坐在一旁的地板上。
桌面上還有一杯水,今天回來的太晚,周輝月還沒吃藥。
抽屜被拉開,裏面擺滿了藥瓶,周輝月的記性很好,不需要查看醫囑也知道劑量。
每吞咽一粒藥片,周輝月的喉結就會緩慢地滾動一下,幅度不大,如果不注意根本看不清,似乎在壓抑着什麽。
而虞倦就坐在一邊,視線莫名其妙落在周輝月微微凸起的喉結。
周輝月打開最後一個瓶子,是個玻璃瓶,裏面裝的不是藥片,而是糖果,不需要吞服。
虞倦如夢初醒,他猛地偏過頭,像是怕被人發現什麽。
周輝月含了一顆糖,眼睛轉了一下,看向虞倦。
大概是才洗完澡,虞倦的發尾沾着水汽,濕漉漉地搭在後頸,偏着側臉,能看到很紅的、濕潤的嘴唇。
藥是苦的,糖是酸的,虞倦的嘴唇是櫻桃。
受到光照與雨水的影響,挂在枝頭的每一枚櫻桃的味道都不同。此時此刻,虞倦的嘴唇會是什麽味道?
很甜或酸澀。
可能是心情很差的緣故,今天的藥苦到周輝月都有點難以忍受,他忽然很想嘗。
“虞倦。”
虞倦的大腦還在放空,忽然聽到周輝月叫自己的名字,還沒來得及回頭,就感覺到有什麽落在唇角。
周輝月的指腹有一點薄繭,粗糙的觸感十分強烈,他的動作和溫柔無關,用力地壓着自己的嘴唇,從一邊到另一邊。
被觸碰過的皮膚像是燒了起來。
虞倦張不開唇,聲帶震動,發出含混的話語:“……怎麽了?”
幾秒鐘後,周輝月松開了手,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和虞倦對視着,平靜地解釋:“有頭發粘在上面了。”
虞倦歪了下腦袋,持續攀升的體溫讓他又有點暈眩了,他慢吞吞地“哦”了一聲,連證據也沒有查看。
但不能再和這個人對視了。
虞倦移開視線,迫切想要找個什麽東西轉移注意力。
終于,他看到不遠處玩偶熊,往那裏挪了挪,有一搭沒一搭地戳着柔軟的肚子,一邊想,周輝月是特意回去拿這個的嗎?
上次他還和周輝月說過自己去拿來着。
失神的片刻裏,周輝月腿上搭着的毯子蓋到了虞倦穿着短褲,露在外面的膝蓋和小腿上。
虞倦回過頭,不明所以地看着周輝月。
周輝月低下.身,握住了虞倦的腳踝。虞倦很瘦,腳踝纖細,很輕松便被圈在另一個的手中。周輝月似乎很有禮貌,只是為了将毯子裹得更嚴實些,輕描淡寫地說:“不冷嗎?”
這些過于親密的舉動,周輝月做的很平常,就像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小事。但書中的周輝月沒談過戀愛,沒和誰有過這樣的肢體接觸,不會把外套給別人穿,也不可能把沾有自己體溫的毯子供任何一個人取暖。
而在想清楚這些,感到疑惑,表達拒絕前,虞倦已經不知不覺地接受了。
就像他以未婚夫的身份對周輝月要求這要求那一樣,對方也以同樣的身份侵入了自己的生活。
說一百遍的謊言會成真,現在是喜歡了。
虞倦不太自在地動了動,卻和周輝月靠得更近。
他想了一會兒,問:“你回周家,是為了拿玩偶熊的嗎?”
周輝月點了下頭。
虞倦撐着手臂,下巴抵在手背上,問:“不是說我去拿嗎?”
如果是他去拿,周輝月就不會和周知打起來,手也不會劃破。
那麽長的傷口,還得敲鍵盤,總是不方便。
虞倦雖然沒打過架,但想到周知能被坐在輪椅上的周輝月單方面暴揍,想必非常菜雞,就很有自信,完全沒想過會輸的可能。
輪椅向前滑動,周輝月撈起玩偶,拿起濕紙巾,擦拭着在地上打過滾,隐隐變成灰撲撲的長毛,回他:“我想自己去。”
虞倦不太明白。
周輝月不緊不慢地打理着玩偶,想讓它重新變得幹淨整潔:“禮物總要親自拿吧。”
虞倦緊繃的眉眼松弛下來,他怔怔地望着周輝月。
周輝月說:“想送給你的。很舊了,不過很柔軟。”
周輝月的人生中,與美好相關的東西很少,但都希望能送給虞倦。
虞倦的心顫了顫,在周輝月将翡翠吊墜交給自己的時候,他想過拒絕。這次沒有。不是因為價值不同,而是因為他變了。
也不完全是。
接受翡翠的那一瞬間,周輝月就已經是與衆不同的人了。
否則虞倦不會将那枚連接周輝月過去與現在的紀念品戴在脖子上。
于是,玩偶被打理幹淨,放到了虞倦身邊。
虞倦單手攬着,不讓玩偶跌倒,他不是五歲的小朋友,卻收到了周輝月五歲時的禮物。
和玩偶熊的大眼睛對視了一分鐘有餘,看起來非常可愛。
除了玩偶熊,虞倦看到桌上還擺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應該都是周輝月從周家帶回來的。
他翻了翻,拿到手上就發現相冊變薄了,裏面的照片少了。
“有些……”周輝月随意地說,“被血濺到了,我就抽出來留在房間裏了。”
這個理由爛到虞倦壓根沒多想都能發覺其中的不對,他說:“你不會擦嗎?”
想了想,又覺得可能血跡可能幹了,到時候太用力破壞相片就不值得了,便說:“送到照相館試試?”
周輝月擡起眼,按着虞倦的手腕,認真地說:“我想重新填滿相冊。”
虞倦說:“你要拍照嗎?我可以……”
周輝月直白地說:“我想拍你。”
虞倦:“?”
他指了指相冊上的名字,三個字——周輝月。
周輝月也看到了:“所以應該由我決定裝什麽照片。”
他往後退了一點,就像是将眼前的一切放入取景框中,一件一件拆分開來說給虞倦聽:“熊是我的玩具,毯子是我蓋的,吊墜是我母親送的,綠眼睛的大小姐是我的未婚夫。”
所以理所應當也該将這些裝進周輝月的相冊,成為他人生中最值得紀念的事。
虞倦仰頭看着周輝月,眼裏滿含天真的疑惑,直到聽到最後一句話才察覺到不對。
圖窮匕見。
三秒鐘後,紅着臉的虞倦說:“你拍。”
虞倦曲着膝蓋,毯子往下滑落,遮住了平放在地板上的右腿,左邊小腿露在外面。他抱着熊,被玩偶巨大的身軀遮住了大半張臉,又将衣服裏的翡翠拽了出來。
虞倦沒看鏡頭,也沒笑,微微擡着下巴,神情依舊是高傲的,他的綠眼睛如夏日午後的湖泊,那些只對周輝月展露的感情像擴散開的漣漪,泛着粼粼的波光,看起來純真至極。
不知道拍了幾張。
虞倦終于看向鏡頭,他咬了下唇,對鏡頭另一側的人說。
“周輝月,快點好起來吧。”
他的第一條要求,合格的唯一标準,希望這個人能夠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