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黃大夫診治結束,推門便見到守在外邊的談錦,不由有些心虛,疑心兩人的謀劃是否被談錦聽見,便沒開口,只細細觀察談錦神情。卻見談錦好似十分憂心的模樣,湊上來問他自家夫郎的病情如何。
黃大夫冷嗤一聲,“齊夫郎本就體弱,老夫已經說了多次他的身體需靜養,忌勞累憂思,忌食生冷辛辣,你哪句聽進去了?如今還要做出這副假惺惺的模樣,還不知是安得什麽心思!”黃大夫是花溪城的名醫,素來心善,行事仗義,對談錦這般的纨绔很是看不上眼,每回見到都要冷嘲熱諷一番。
“從前是我混賬,苛待了夫郎。”談錦知道黃大夫是好心,不打算與他争嘴上輸贏,只恭順垂眼道:“往者不可谏,來者猶可追。還請黃大夫開個良方,為元清調理身體。”
“還用你說?!”黃大夫自袖口掏出一張方子,“按這方子去藥房拿藥,取井水,以文火煎服,一日兩次。”
談錦伸手去接方子,黃大夫卻擡手道:“齊夫郎是憂思勞累成疾,若你仍就苛待夫郎,即便日日服藥,也是于事無補。”
“是。我自不會向從前那般對待元清。”談錦在黃大夫毫不信任的眼光中接過方子,遣了小厮去藥房拿藥。
好不容易送走了黃大夫,談錦帶着王旺,端着已經蒸好的面點和湯面進了屋,瞧見齊元清還坐在床邊出神。青年一襲白衣,烏發雪膚,宛若谪仙,坐在那兒怔怔出神時仿佛整個人都要羽化登仙了一般。他聽見談錦進來的動靜,回頭看見來人時墨色的瞳孔便瑟縮了一瞬。
“怎麽了?”談錦将手中籠屜擺在桌子上,他從黃大夫那了解到青年的病情,此刻對着人不免更加輕聲細語。他和王旺一塊把食物端上了桌,王旺便先下去了。
談錦在桌邊坐下,見青年還坐在床邊沒有動作,便招手道:“這是我親手做的,快來嘗嘗。”
齊元清聞言抿了抿唇,他腸胃不好,吃不得辛辣刺|激。曾經有一陣子談錦以逼他吃辣為樂,直到有一次他直接吐在了餐桌上,男人嫌他惡心,才終于不再以此折磨他。
青年站起身,垂在寬大衣袖下的雙手緊握成拳,他告誡自己再忍耐一下,不能在這關鍵時刻惹惱了男人。
他的一番心思,談錦自是不知,見他面色郁郁,只因為他在憂心自己的身體,便一面盛玉米排骨湯,一面道:“元清,不必憂心,我會想辦法調理好你的身體。”
聞言,齊元清心中冷嘲,面上卻緩了臉色,咬了咬舌尖,破天荒地對談錦說了句:“多謝夫君挂心。”
這話一出,談錦差點摔了手裏的碗,原因無他,一個冷美人突然溫柔小意地喊“夫君”,談錦根本頂不住,瞬間從臉紅到了脖子,慌得将手中盛好的湯往青年面前推,口中還支支吾吾道:“小心燙,涼一涼再喝。”
齊元清坐定前只以為又是一桌子辛辣菜色,如今卻發現桌上湯菜皆是清淡,還擺了兩個籠屜,不知裏面究竟是什麽。
察覺到青年的目光,談錦伸手掀開籠屜蓋子,只見其中的翡翠燒麥狀似花瓶,一個個玲珑秀麗,薄薄的皮中透出青菜的透綠,宛如被原石半裹着的美玉。而另一籠中的兔仔蝦餃,一個個栩栩如生,晶瑩剔透。
齊元清本不欲與談錦共食,打算說沒胃口糊弄過去,但此刻見到這一個個精致可愛的新奇面點,那句“沒胃口”竟卡在嗓子眼裏說不出來了。
“快嘗嘗吧。”談錦将筷子遞給齊元清。
青年舉着筷子看了片刻,想到男人喊他來吃時說的話,不可置信地問:“這真是你做的?”
“當然。”談錦點頭,一臉期待地看着齊元清,他很想知道自己制作的面點是否合青年的口味,“快嘗嘗,小心燙。”他看着青年有些笨拙地使筷子,知道他是彈琴彈多了,過勞導致的肌肉神經痛,便打算明日找鐵匠制幾只叉子給青年用。
齊元清咬了一口翡翠燒麥,由青菜餡和調料混合而成的甜潤清香在口中炸開,簡直香得讓人想咬掉舌頭,一時之間連咀嚼都忘了,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碗中的燒麥。
談錦還是第一次看見青年臉上出現這般鮮活的神情,那眼神像是要質問碗裏的燒麥為何是這種味道似的,可愛得要命。他撚了撚手指,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味道吃得慣嗎?”
齊元清吞下了口中的燒麥,“還行。”其實是非常好吃。但這樣好吃的面點真的是談錦做的嗎?如果不是談錦所做,又會是誰有這般高超的廚藝呢?
“你什麽時候會做的這些?”齊元清覺得談錦是在撒謊,若是往常即便談錦當着他的面自戕他也不想和男人多說一句,但今日不知怎得,他覺得談錦實在古怪,仿佛變了個人似的,他一面不想節外生枝,一面又想問個清楚。
“以前學的,遇見你之前。”談錦打着哈哈糊弄過去,穿越一事太過荒謬,恐怕說出來對方也不會相信。
“味道還不錯。”齊元清放下筷子,喝了口水,在談錦期待的目光下夾起兔仔蝦餃。這蝦餃實在可愛,他索性一口吞下,兩頰都鼓起來了。談錦強迫自己挪開目光,喝了口水,明明夏天已經過了,秋雨都落了好幾場,怎麽他竟覺得熱了?是秋老虎不成?
這蝦餃嘗起來也十分鮮嫩,富有嚼勁。只是這面點口味愈好,齊元清便愈發不相信這些是談錦親手做的。他帶着滿腹疑問,不知不覺便吃了兩個燒麥三個蝦餃,那碗清甜的玉米排骨湯也進了肚,連腰帶都有些緊了。
齊元清放下筷子,有些臉熱,他竟然在和談錦一塊用餐時還能吃這麽多?他的脾胃本就不好,此刻吃得多了,東西頂着胃,反倒是難受得很。
談錦最是善于觀察,一眼便瞧出青年手按着胃部,眉心微蹙,似在忍受痛苦,“怎麽了?是吃撐了嗎?”
便是最親密的家人面前,齊元清也不會承認這等窘事,更何況是在談錦面前,他只是搖頭,生怕自己一開口就要吐出來。
談錦回憶了下青年往常的食量,知道他确實是吃撐了,“都是我不好,不該叫你吃這麽多。”他坐在位子上猶豫了片刻,道一聲“得罪”,便坐到齊元清邊上,伸手覆上了青年按在胃部的手。
兩人一湊近,青年身上的幽香便暧昧地将談錦纏繞包裹,他心跳都亂了幾瞬,只能盡量深呼吸平靜心情,帶着青年的手在小腹上順着中脘穴、下脘穴、滑肉門穴順時針按|摩,“元清,吃撐後不能按着胃部,要像這樣按揉腹部的穴位,才能促進消化。”
按了兩圈後,談錦便松開手,坐了回去,他有些不敢看青年,便盯着面前的碗,“需得揉半個時辰才行。你若是累了,我可以幫你揉。”
一直沒聽見回音,談錦便擡頭,發現青年正直勾勾地打量自己,“怎,怎麽了?”
“沒什麽。”齊元清撇開眼,那時談錦靠近時他本能地緊張排斥,剛想将對方推開卻發覺男人整個人都羞紅了,從臉紅到了脖子根,還一直低着頭不敢看他。可談錦流連花叢,又一向無心龍陽,怎麽會有這樣的反應?
談錦以為齊元清不滿意自己的安排,又道:“我去叫安市來幫你揉吧。”安市是齊元清從前在相府時的貼身小厮,跟着齊元清一同嫁入談府,之後便被原主調離齊元清身邊,支去做了最髒最苦的活。
齊元清本就想找個理由和安市碰個面,一同商議出逃之事。此時聽談錦說這話,眼睛都亮了,又想起不能表現得太明顯,便斂了神色,微微點頭。
這番神情落到談錦眼裏,便成了明明心念舊日小厮,卻因忌憚原主不能表現出來,不由惹得他心中憐惜更甚,“安市本就是你的陪嫁小厮,從今日起就繼續跟在你身邊服侍你。”
語畢,談錦喊了門外守着的小厮去請安市過來。
安市進了屋,談錦告訴他三個穴位的位置,親自教導他該如何按揉,一再囑咐要小點力氣。
于是談錦坐在一邊吃飯,主仆二人坐在床邊揉肚子,還小聲地敘舊。只是聲音太小,談錦一個字也聽不清,只知道原來齊元清并不是寡言,只是對他寡言。
飯後不久,按着黃大夫給的方子煎好的藥也端了上來,談錦老遠便聞見中藥那股子又苦又酸的怪味,齊元清喝得也很是艱辛,看得出來是不大想喝,但還是皺着眉一小口一小口地喝。
等青年終于喝完了,談錦端着藥碗準備離開,卻破天荒地被叫住了。
“夫君……”青年的唇被藥汁的熱氣激得水紅,望向男人的眼中也傾盡燭火的亮色,“我明天能出門走走嗎?”
眼前的一幕實在太具沖擊力,談錦的眼睛都不知該往哪放,他攥着藥碗道:“可,可以啊。帶着安市一塊出去,省得出意外。”
齊元清沒想到今天的談錦竟然這樣好說話,與安市對視一眼,心中暗喜,卻又聽談錦道:“明日有雨,元清,你的身子不宜受寒,不如換個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