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自由

自由

牧華走了。

秦勝醒來的時候，床邊放着一封信。想來是他早就準備好，卻沒有當着自己的面拿出來。

不知是用怎樣的心情去看這封信，只是看完後，本該死寂的心似是被人投入了碎石，激起漣漪。

說不清是什麽感覺，秦勝放下手中的信，呆呆的坐了良久，最後發出一聲嘆息。

這棟別墅雖然是他為了自己買下的，可自己的心裏，卻總将它當作牢籠。現在既然牧華給了自己選擇的機會，那自己當然是不會留下的。

回到自己的住所，雖然比起那別墅區的風景這裏差了許多，整個套間也不大。但秦勝卻覺得舒服，自在。

稍稍打掃了一下房間，一段時間不住，屋子裏的通風也不好，有些潮濕的氣味。

去廚房前打開窗子的時候，屋外傳來幾聲車笛聲引起了秦勝注意。

看見從車上走下來的人，秦勝撐着我窗臺的手動作一停，表情有些怔愣。

Ray依舊是那個模樣，嘴角挂着笑容，眼底藏着精光。

沒有想到他會找上門。秦勝将人迎進屋裏，轉身想去泡茶，就聽到身後的男人突然開口。

“我去那裏找過你，沒想到你已經離開了。”

那裏，秦勝知道他指的是哪裏。

原來自己住的地方不是個秘密，至少在Ray面前，不算是。

他差點忘了，牧華從來不會在他面前隐藏秘密。嘴角挂起諷刺的笑意，除了笑自己，不會再有其他意思。

腳下的步子不停，他轉眼走入廚房。

來者是客，更何況，不管怎麽說Ray也是惠裏的哥哥。而自己所住的地方，還是托了惠裏的福。

“喝茶。”

他淡淡招呼，自己也在Ray對面坐下。

Ray喝着茶，并不急着說明來意。而他不急，秦勝自然沒有着急的必要。

“徐冉找過你了？”

喝着茶的男人突然擡起頭，沖着秦勝淡淡挑眉一問。

他本想試探一下對方的反應，卻沒想到對方連小小的吃驚都沒有分毫。

有意思，看來三年的時間，眼前的男人真的變得徹底。

這一次，不是從惠裏口中得知，也不是從牧華那裏旁敲側擊。而是他用自己的雙眼，親自驗證。

秦勝淡淡“嗯”了一聲算作回應。

其實就在牧華見到徐冉後，從他們的那些對話中，秦勝就隐隐猜到了一些。

徐冉會找到自己不是巧合，牧華似乎也并沒有表現出太多的驚訝。加上牧華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在徐冉還沒走的時候回來。

前後一想，其中必定有聯系。

“是你告訴徐小姐我在那裏。”

這不是猜測，而是肯定。牧華對Ray的信任，把自己的所在位置告訴他也無可厚非。而至于Ray，他做的事向來有他的用意，也向來有分寸。

Ray的眼底有着贊賞，比起幾年前的接觸，如今的秦勝更讓自己欣賞。

果然，人還是應該在冷靜的時候，才适合談事。

“是我告訴徐小姐你在哪裏。也是我算準了時間，故意在那個時候讓牧華回去。只是，牧華并不知道。不過想必在見到你和徐冉在一起後，他也應該猜到了。”

他說到這裏，有些頗為無奈。看來自己回國後的日子可不好過，牧華可是個會記恨的主。

此刻，Ray知道秦勝在聽，沒有錯過自己的任何一句話。然而，在他的表情上，Ray看見的卻只有淡漠。

當真是回不到過去了嗎？即使面對自己，他也絲毫沒有任何異動。如果一個人的僞裝能到這種程度，那Ray也不得不佩服。

怕只怕，秦勝是當真對牧華絕了心思。

不過現在說什麽都還太早，有些事情牧華決定不說。可他卻是要說出來的。至于之後，秦勝再怎麽做決定，那自己也沒什麽餘地插手幹涉。

“秦勝，有些事我想讓你知道。不管怎麽樣，你聽我說完吧。”

秦勝看着突然收起笑容變得嚴肅的男人，平靜的表情終于有了一絲波動，微一點頭，示意對方有話直說。

“首先，徐冉的孩子絕對不是牧華的。”

不過是第一句話出，Ray就在秦勝的表情上看見了一閃而逝的震驚。

很好，終于還沒有絕情得徹底。其實他的心底也同樣緊張，他就是在等這個時機，看看秦勝的心裏到底是怎麽個打算。

不動聲色的觀察，接下來他将秦勝的點滴細微變化都記在心中。

“牧華和徐冉結婚三年以來，從來不曾同住，更別說是懷孕。”說到這裏，他稍稍一停，看見秦勝有些猶疑的眼神，忽而冷笑道：“別不信，對于當初設計害你的兇手之一，牧華又怎麽會讓她好過。三年來獨守空閨，等得就是她出軌的一天。”

如今名正言順，這個婚離也得離，不離也得離。徐冉，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

而她，竟然還傻傻的跑來求助自己，希望通過秦勝，讓他勸說牧華不要讓她難堪。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聽到這些話從Ray口中說出，秦勝整個人呆愣當場。比起從牧華的口中聽聞，他覺得眼前男人說得更為可信。

Ray完全沒有必要騙自己。

原來，三年以來，他與徐冉的夫妻關系形同虛設。原來，他說的是真的，并不是在騙自己。

徐冉的孩子不是他的。這個消息，讓秦勝的心裏突然猶如松了口氣。

不過，心裏雖然震驚，可秦勝臉上的表情卻是收的快。轉眼間，他又恢複了淡然。

“你就是來告訴我這些的？不管他們之間是不是發生關系，這都是他們夫妻間的私事，跟我又有什麽關系。”

他想，他是猜到Ray今天的來意了。

無非，就是一名說客。

“哦？和你沒關系嗎？秦勝，你真的是這麽想的？”

見秦勝欲言又止，Ray也不急着讓他開口，而是打斷他想說話的步調，徑自繼續說道：“你心裏的想法只有你自己清楚，秦勝，你可以騙得過所有人，卻騙不了你自己。”而自己想要告訴秦勝的，還遠遠不止這些。

“我想讓你聽聽牧華這三年來做的事，我并不是想替他說話。事實上，當年他的所作所為，連我也看不下去。只是，當初的我同樣也不喜歡你。秦勝，你愛得太卑微。而卑微的愛情，即使被踐踏，被诋毀，也不會值得人同情。”

Ray的這番話說得很坦然。

當初，他的确不喜歡秦勝，甚至是有些厭惡的。或許每個人的際遇不同，可在他眼裏，無法認同秦勝為了愛情而那樣付出的做法。甚至，他的人生都在為牧華而活。

可是，三年了。當他再次見到秦勝，他真心的認可現在的他。

無論他還是否選擇再嘗試一次愛牧華，自己都會尊重他的選擇。

“惠裏的事，我都知道。”

秦勝沒有因為Ray剛才的話而動怒，對方說得沒錯。過去的自己，确實愛得太累，也太苦。所以，他怎麽敢，怎麽敢再次去相信那個人，去給他機會。

“這次龍川家的事，我不知道是否與我有關。但是我知道，惠裏與柳清遠之間，不會有感情。”秦勝看着Ray，将他的話引到自己的話題上來。不過，卻并非是為了躲避Ray剛才那些話裏的犀利，而是為了表明自己的立場。

“我和惠裏之間，是友情，是兄妹之情。惠裏對我的幫助，對我的好，我一直都記得。或許起初，她是因為你才來幫助我。可這幾年，她對我所做的，我又怎麽會看不見。”

秦勝說到這裏，笑容裏摻雜了些苦澀。

“Ray，她是你妹妹。而就她口中的你，我知道你也很寶貝這個妹妹。這次龍川家的事發生，你才會回到這片土地，不是嗎？”

這是他的猜測，卻猜得八九不離十。如果不是因為龍川家突然傳出惠裏與朝陽的聯姻，或許以他的高傲不會願意這麽快就回到這裏。

“其實有你在，我并不擔心惠裏真的會就這麽嫁給柳清遠。這其中哪怕只有一絲陰謀，你也不會眼睜睜看着惠裏嫁過去。而我的心情是一樣的。不管對象是誰，我只希望我無法給予惠裏的東西，能有人替我帶給她。”而那個人，不可能是柳清遠。所以，自己即使不願回到牧華身邊，也甘願用這樣的交易來破壞這場聯姻。

“你知道？你知道，可你還是選擇和牧華做了交易。”

Ray笑了，是真正的笑意，還帶着一絲溫柔。此刻，他看秦勝的眼光又與剛才不同。如果起初只是因為秦勝的轉變而真正的欣賞，那麽現在，就是打從心裏接受了這個男人。

“秦勝，雖然過去的你不那麽令我喜歡。可你身上有一點沒變，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那點始終讓我不至于真的讨厭你。”

Ray說到這裏，感慨的一嘆：“那就是你的溫柔。”

過去的他，即使自己與他處處作對，他也從來沒有用他的身份來壓過自己。當初的他，再怎麽說也是牧家老爺子身邊的人，若他有些心機，自己怎麽也讨不了好。

更何況，真正能在牧華身邊吹風的，可不是自己這個冒牌助理，而是眼前的秦勝。只可惜，當初的這兩個人各懷心思，都不願坦白，結果落得今天這種境地。

“明明知道我不會眼睜睜看着惠裏出事，可你卻用你的方式去保護惠裏。作為他的哥哥，我在這裏真心的向您致謝。”

Ray突然站起身，對着秦勝深深的一鞠躬。标準的九十度彎腰，與當初秦勝再次見到Ray時所行的禮數一樣。

秦勝有些釋然。他從沒想過能和Ray進行這樣的一番長談。不帶任何其他色彩，單純的聊天，單純的訴說心事。

他接受他的道謝，同樣的，他也接受了眼前的這個男人。

他與Ray，說到底也并沒有什麽恩怨。就連過去設計過他的柳清遠，他也從來沒想過報複。那麽眼前的男人，放下成見後，交一個朋友也沒有什麽不可以。

“阿勝。”

Ray是何等精明，見到秦勝的笑容，立刻就自然而然的改了稱呼。

“惠裏的事撇開不談。我說了，我想告訴你三年來牧華身上發生的事。”

不知不覺繞了個圈，Ray又将話題帶了回來。他是知道的，秦勝不想繼續剛才的話題，所以才主動開口，轉移話題。

不過，有些事，他不想讓秦勝逃避。

“牧華這三年，吞并股份，手握大權，把他家那老爺子氣得半死卻毫無辦法。在這個商界，算是真正成了一方霸主，一匹黑馬。朝陽已經不行了，徐氏也是茍延殘喘。這次他阻止了朝陽和龍川的聯姻，想必對柳清遠是致命的打擊。”

說到這裏，Ray稍稍一停。随後的臉色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他來找你，一是為了解決龍川家的事，二來也是真的忍了三年，終于忍不住想見你。這三年來，他的痛苦我看在眼裏，或許口說無憑，這些東西也真的沒法表述。真正的痛與不痛，畢竟只有每個人心裏知道。可是阿勝，他是真的在改，是真的想改。他從來都是個高傲的人，可他來這裏以後，你應該能體會到他的變化。對外，他依然是那個高高在上，頂着無數光環的男人，甚至，他比過去更備受矚目。可是在你面前，他卻再也沒有用那一套。”

Ray說得誠懇，他想秦勝也應該知道，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在真實不過。

“秦勝，其實這次回去，他沒有再打算回來。”

牧華，是真的想要放秦勝自由。

所以，他說讓自己選擇住在哪裏。

所以，那幢別墅是留給自己的禮物。

所以，在他離開前的幾天，才天天黏在他身邊。

所以，他說會回來找自己不過是個騙人的謊言！

他想做什麽？那個男人究竟是想做什麽？

就算自己不找上他，他也不會放任龍川家不管。

再一次來招惹他，再一次讓他不平靜，然後就這麽簡單的離開。

什麽協議，什麽約定，統統都是狗屁！

他不是還想帶他去看他的母親嗎？他不是還說要一起看富士山嗎？

“牧華，你這個混蛋！”

三更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