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周也蓁記起了。
之前，她在局裏跟他們一起吃飯的那次。
看她那表情，分明就是難以下咽的樣子，可還是要裝作很喜歡的樣子，強迫自己吃下去。
周也蓁當時就發現了遲意的勉強。
他當時在想什麽呢？
對了。
那時候的遲意在他看來就是個嬌生慣養又挑剔的嬌氣小女孩。
膽子小、愛哭，說話也是細聲細氣的，對着她的時候，他都不自覺地放輕了語氣。
可是，後來，在他提出要讓她去引出犯人時，他在電話裏都能感覺到她的害怕，他本來以為遲意是肯定會拒絕的。
但周也蓁猜錯了。
遲意答應了下來。
那天見到遲意的時候，周也蓁注意到遲意的臉都沒什麽血色了，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些抖。
雖然恐懼，可她還是鼓起勇氣去了。
那時候，看到遲意的害怕又很堅定的神情，突然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慢慢地從他心裏蔓延開來。
周也蓁盯着遲意：“我會在旁邊守着。”不用擔心，不用害怕。
可還是出了點周也蓁不能掌控的意外。
回到原處卻看不到本來應該在那的遲意時，那一刻，周也蓁是徹底地失去了理智。
後來，這事還被當時在現場的下屬調侃了。
說從來沒見過他那麽沖動，從來不發火的他，也罕見地吼了他們，還得他們心裏發慌，害怕死了。
當然這些都是遲意不知道的事了。
在病房裏，遲意安靜地躺在病床上，小臉蒼白，即便是睡着的，眉頭還是皺着，時不時地還會呓語。
那時候的她，一定是非常害怕的。
但他卻沒有信守承諾，讓她陷入了那麽危險的境地。
過去，即使是再驚險再危急的時刻，周也蓁也都是鎮靜坦然的。
這一次，他第一次心裏沒了底。
因為遲意跟他不同，躺在這裏的她那麽脆弱，就像是養在玻璃房裏的玫瑰，精心被呵護着，可也是一折就斷。
待在他身邊的話，擔驚受怕可能就是常态。
他不能想象遲意過這樣的日子。
所以，那時候，他那麽堅決地拒絕了遲意。
不留餘地。
可現在，時隔一年，遲意再次出現在他面前。
他才發現，自己的心原來是控制不了的。
“你在想什麽？”
遲意哭過不久，此時眼睛還是濕漉漉的，連睫毛上都還沾着些水珠，鼻頭有些發紅，問話的時候有些小心翼翼，表情懵懂，看到這樣的遲意，周也蓁的心也軟了。
“沒什麽。”
看着面前沒怎麽動的面，周也蓁問：“不愛吃的話，我帶你出去吃？”
遲意拿起筷子，搖了搖頭：“喜歡。”
周也蓁第一次親手做給她的面，她怎麽會不喜歡。
可遲意的胃口實在是小，碗裏還剩一多半，她是真的吃不下了。
她悄悄擡眼瞄了周也蓁一眼，沒想到卻恰好對上了周也蓁的眼睛。
遲意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說道：“吃不了了。”
周也蓁看了她一眼，說了一句：“不要浪費食物。”
遲意難為情地低了點頭，又拿起了筷子。
面前的碗卻被周也蓁拖到了他的那一邊。
遲意：“？”
只見周也蓁拿起筷子，三下五除二地快速解決了她碗裏剩下的面。
遲意愣住了。
他這是......
遲意的心忽然猛烈地跳動起來。
可能在周也蓁看來，不過是為了避免浪費的随手一個舉動，別的什麽心思都沒有，可遲意卻抑制不住地欣喜。
“待會送你回去？”
不管不顧地哭過之後，現在跟周也蓁這樣面對面地坐在一起，聽他神色如常地說起要送她回去的話題，遲意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怎麽不說話？”
“我......”
周也蓁看着遲意，耐心地等着她說。
“那你去哪？”
遲意還是問了出來。
“我去局裏。”
“你......可以嗎？”
周也蓁笑着看向遲意，眼裏都帶着溫柔的笑意：“你忘了我是幹什麽的嗎？”
他是警察，怎麽可能被網上的三言兩語就打倒。
送了遲意，周也蓁又開車回到了局裏。
被迫休了幾天的假，他覺得自己都閑出問題來了。
是該回來了。
走到門口，先發現周也蓁的是方元。
在看清來人是誰後，方元很激動地朝着周也蓁沖了過來。
然後，周也蓁被他抱住了。
“隊長，好久不見啊！”
周也蓁：“？？？”
周也蓁拿開了勒住自己脖子的方元的手，有些嫌棄地往後退了兩步。
“你這是幹什麽？”
方元一臉興奮地看着周也蓁：“隊長，你終于回來了。”
周也蓁瞥他一眼，提醒道：“我才幾天沒來。”
他有必要搞得這麽肉麻嗎？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沒有隊長你在，我做事都沒底氣了，生怕自己搞錯了。”
“你不在的這幾天，我真的想死你了。”
周也蓁：“......”他覺得自己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在往下掉。
方元還要靠近，周也蓁趕緊伸手抵住了他。
“夠了，去做事。”他實在不想跟一個男人在辦公室門口摟摟抱抱。
方元還有些委屈，他這麽熱情地歡迎，隊長居然還不領情。
周也蓁撥開堵在門口的方元，進去了。
其他人看到周也蓁出現在這裏，也很高興。
“周隊。”
“周隊，你回來了。”
“嗯，大家去做事吧。”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周也蓁剛坐下沒多久，桌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局長。”
“你回來了？”
“對。”
“來我這裏一趟。”
“是。”
周也蓁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往局長的辦公室去了。
局長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後，才緩緩開口：“網上那些言論你都看到了吧。”
“是。”
“有什麽想法？”
周也蓁搖頭。
“我知道這事是委屈你了。”這個通報是他們讨論決定後才發出來的，可是卻讓周也蓁一個人擔了責。
“沒有。通報所寫的東西本來就是我們調查的真相，沒有一點虛構，我問心無愧。”
“可現在鬧到這麽大，一大群人都不相信這就是事實。”
說到這裏，局長有些頭疼地拍了拍腦門。
“我現在頭都大了，這幫人屁都不懂，聽風就是雨，一會要我們把監控公布出去，一會又要看驗屍報告，還嫌我們出結果出得慢了，又說我們不讓家屬知道就直接把屍體送走了，什麽話都讓他們說了......天天在網上當大偵探，我看着都來氣，說得容易，一個個恨不得把我換下去，自己來當這個局長。”
确實是這樣。
看網上那些言論，周也蓁覺得他們對自己似乎是很自信的，還有些人大言不慚地放話說要是讓他來，肯定要不了兩天就能破案，不像他們這麽花了四五天的時間才出通報。
周也蓁看到這種言論，也只是笑笑就過了，從來也不會跟這些人去争辯。
越是無知的人越是狂妄，網絡那頭打下這些字的人他甚至都不知道是什麽年紀什麽文化水平。
無畏的争吵也沒什麽意義。
可聽局長這個話，他好像是有些想法。
“那，局長，你想怎麽做？”
局長無奈：“我想的是重新再出個通報，寫詳細些，也好堵上那些人的嘴。”
周也蓁立刻反對道：“我覺得不行。”
“怎麽？”
“這些人現在是情緒上頭，無論我們怎麽說他們都聽不進去的。他們已經認定了我們就是有隐瞞，就是包庇。”
“已經先入為主地下了結論，無論我們用再多的細節來證明真相就是如此，他們也不會相信的，他們只會找出更多的東西來挑剔我們。”
“我們放了監控，監控沒有問題，他們就會指責我們為什麽沒有早放監控，會質疑這麽長的時間不放監控是不是有什麽不能被人知道的東西......如果因為網上的非議我們就要滿足他們的獵奇心，那麽下一次，再下一次，後面的無數次，我們都要這樣做，不能開這樣的先例。”
局長沉思後說道：“你說的有道理，可這次的事，我看短時間內是不會平息的，你一直這麽被攻擊也不是個事。”
局長繼續說：“這樣吧，反正有很多記者削尖了腦袋都想采訪我們，明天我就安排人聯系新聞頻道的記者來局裏，由你來負責。”
似乎也只有這樣做了。
周也蓁點頭：“好。”
“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你心裏肯定有數，我就不再說了，希望這個采訪播出去之後，這幫人能閉嘴吧。”
“我明白了。”
“行，就這樣，你準備一下，我安排人去通知他們，明天就到。”
“好。”
從局長辦公室出來，周也蓁心情有些複雜。
他從來認真辦案，沒有一次懈怠，努力地想查出真相以告慰死者，給家屬一個交代，可這次，沒想到的是，卻要被網上這群什麽都不知道就随意下定論的網友裹挾。
周也蓁第一次有些迷茫。
他這麽做是對的嗎？
這群人是關心真相嗎？不是，周也蓁覺得他們更關心的是死者的八卦，背後的故事。
他們希望把死者的信息全部都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這些人一直追尋的就是窺探她所有的個人信息，她的職業、外貌、年齡還有男女關系，甚至還要看到她死後的模樣......
連她死後的尊嚴都要被剝奪。
這時候，方元突然拿着手機跑到了周也蓁面前。
“隊長，你看這個。”
周也蓁接過方元手裏的手機，看到了一段采訪。
果然，他一直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