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衆生百态

第三九章 衆生百态

十字街老碼頭,五級勁風吹得破舊船帆“嘩嘩”直響,驚濤拍打布滿青苔的石階,這強風來襲又冷得縮手縮腳的天氣,漁民們泊好漁船早已下工回家,沒了人影的老碼頭更顯蕭條。

臨近傍晚,一隊黑色車隊緩緩駛入碼頭,頭車才剛停穩,後面就有保镖上來開門。

率先下車的是永遠一身黑的“夜影黑鴉”,大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他扒拉了幾下,發出幾聲低咒。

尉遲勳随後下車,棕色暗格西服讓他看起來略顯憂郁,他手裏拿着一個望遠鏡,擦過黑鴉踱步到岸邊舉鏡遠眺。

“來沒?”黑鴉站到尉遲勳右側替他擋住風勢。

尉遲勳搖頭。

黑鴉的心情被風吹得淩亂,耐心原本就不好的他現在更加焦灼,不停地咒爹罵娘。尉遲勳一手拿望遠鏡一手揣在褲兜裏,靜靜地看着海岸線。

此刻大浪滔天,風卷殘雲,咆哮的海和陰暗的天已經連成一線。尉遲勳的內心就如同這惡劣的天氣,插在褲兜裏的手中握着一個小型遙控器。

自己如願成為了這場争鬥的操控者,但是脖子上卻栓了一根雖細卻足以致命的線,線的那頭連着弟弟的命。

在收到無名郵包的時候,尉遲勳就知道自己沒有了選擇,比起沒有人情味的社團和那些認識多年都記不住名字的社員,尉遲勳覺得還是自己的弟弟重要。

只要輕輕按下鍵,前塵往事就會化作雲煙,一切都将畫上休止符。尉遲勳內心澎湃不休,表面上卻波瀾不驚。

黑色頭車的副駕位仰坐着一個人,今天他換了一副茶色Ray-Ban蛤蟆鏡,整個人看起來優雅幹練,個性十足。

他面朝大海,鏡片擋住了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細微的振動聲拉回了花澤宇的思緒。

挂上電話後,花澤宇召回黑鴉和尉遲勳,交易地點有變動,改到九龍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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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到達九龍倉,倉門口已經布好了保镖。

保镖見到他們想上前搜身,被黑鴉一句話頂了回去:“我們進楊公客廳都不需要過這道關,今天做買賣倒是把細起來了?”

外圍保镖是不大認識他,被他這樣一說愣在當場進退兩難,就在這時裏面傳來了聲音。

“是伊岩君到了嗎?請進來吧。”

花澤宇撫平被風吹翻的西服下擺,朝黑鴉和尉遲勳點頭示意他們進去。

九龍倉是東面最大的倉儲基地,在全國都能排上名號,只是修建太早各種設施都已老化,物流公司輸送逐漸放棄了這塊寶地,加上海道運輸線擴建,西南北都新建了貨物碼頭,九龍倉慢慢淡出了人們的視線,現在更是成了廢舊鋼鐵塑料的堆積處。

花澤宇邊走邊打量曾經名躁一時的九龍倉內部,十米層高全是用硬木搭建,磚混痕跡都不太明顯,承重粱粗大雕刻有碩大三個字“九龍倉”,楷體端正挺秀均勻,鐵筆金鈎。

雖然荒廢已久,從細節處仍不難看出百年初建時的宏大氣勢。曾經輝煌,如今荒涼,建築尚且如此,人又當如何。

“怎麽就伊岩君一個人來了?”倉庫鐵架上坐了個妖嬈女人,身側有四個保镖,左右各兩個,在不遠處還站了一排面無表情的男人。

花澤宇不認識女人,剛想答話,卻被黑鴉搶了先。

“我們不是人?楊公說親自監貨,怎麽讓個小三來了?”

女人不怒反笑,翹起二郎腿吹吹指甲:“老佛爺不是也沒來麽?這很公平吶。”

她轉眼看向花澤宇,笑得更加妩媚:“我原是不想來的,可聽說伊岩君要來,想認識一下多個朋友多條路麽。伊岩君聲名在外敬仰已久,今天看來确實帥氣逼人吶。能不能請你取下眼鏡,讓我一睹風采?”

花澤宇取下眼鏡,走到女人面前,禮貌地彎腰伸手:“在下伊岩,很榮幸認識您,請多多指教。”

女人咯咯一笑,伸出白皙纖手握住了花澤宇的手:“指教不敢當,我是楊公的助手赤子,旅日華僑。楊公知道伊岩君要來特別囑咐我攜帶樣品先一步到,不知老佛爺是不是也在來的路上?”

花澤宇抽回手,嘴角帶笑:“赤子小姐女中豪傑,楊公有你這樣的助手真是讓人豔羨,老佛爺答應過要來就不會失言,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不如我們先看看貨?”

赤子站起來傾身向前,貼在花澤宇耳畔輕聲說:“豔羨什麽的不如以後合作?”

赤子穿了件超低V領緊身衣,亮皮材質将她豐腴的身材展露無遺,她左胸明顯大于右胸,乳溝深得都快到鎖骨了。

花澤宇眯起眼瞄着她的胸,赤子抿了嘴笑,還故意挺了挺。

花澤宇上前一步伸手攬住她的腰,将她的大胸貼到自己的胸膛上。打趣道:“赤子小姐第一次做買賣嗎?不知道此貨必須輕拿輕放,遠離高溫和潮濕?”

赤子反問:“那你覺得我溫度高麽?”

花澤宇松開赤子,笑着搖頭,從她胸前扯出一個小袋子:“你像蛇,我覺得內衣顏色和你氣質不搭,紫色優雅高貴。”

赤子斂起笑容,柳眉一橫妩媚之色盡退頗有幾分淩厲,換了一口公式化的語氣:“袋子裏有三種純度,全是A級以上,老佛爺和錢同時到才發貨。”

花澤宇剪開一角,幺指沾了一點,用舌尖嘗嘗,貨色确實不錯。

“為什麽非要老佛爺出面?買賣是講錢。”

“那我可不知道,楊公是這樣說的。”赤子攏了攏卷發又坐回原處。“再說,你又不是炎龍界的人,能做到主?”

尉遲勳接過話:“赤子,我們不是第一次見了,我能不能做主?”

“你?”赤子看他:“如果是一般買賣倒是能做主的,不過這次數額巨大,楊公說謹慎為好啊,勳對不住了。”

黑鴉一聽炸了毛:“媽的,臭娘們你能做什麽主?一口一個楊公楊公的叫,床上還沒喊夠?”

赤子旁邊的保镖齊刷刷地用槍指着黑鴉,黑鴉也不示弱,掏出手槍指着赤子。

“現在的年輕人啊...”

倉門處走進兩個年過半百的男人,都穿着唐裝。

其中一個揮揮手,保镖立刻收了槍。另一個将手上的煙鬥在身旁的鐵架上磕了磕,黑鴉也悻悻地收了槍。

“佛爺。”

老佛爺點點頭随楊公走到早已擺好的桌椅邊,赤子收起淩厲,媚笑着過去給他們斟了茶。

楊公慈眉善目笑吟吟:“老佛爺身康體健,威風不減當年。今天我們又再度合作,來,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老佛爺也算偉岸,只是從眉心劃到鼻翼的一條可怖刀疤讓他看起來異常猙獰。

他端起茶杯,杯中水色淡黃清香,一聞就知是上好龍井,跟楊公碰過杯後就一飲而盡。

喝過茶兩人又閑敘起來,老佛爺也不着急,和楊公說說笑笑這場面就像是舊相識多年未見敘別愁一般,只是場地有些不對。

聊了有十來分鐘,老佛爺才突然轉移話題:“不知道我的老朋友花老爺子來了沒有?”

楊公一愣,笑意凝在臉上。

老佛爺自顧自話:“要是沒來,那我們先對對貨,依我看對完貨壹肆K的人也差不多該到了吧。”

“楊公?”

楊公握拳掩嘴不自然地幹咳兩聲:“今日是我們的買賣,壹肆K怎麽會來人。”

老佛爺咂了口煙,站起來,煙霧中他的表情也變得模糊:“我們先對貨吧。”

楊公坐着不動,老佛爺看他,他卻看着茶杯裏的水。

“怕我錢不夠?”老佛爺陰沉做了個手勢,一名手下小跑過來,打開筆記本上面是已經登陸的網銀界面,金額都輸好了。

“只要貨一對,這筆錢馬上打入你的瑞士銀行賬戶,楊公規矩大家都懂。”

楊公歪頭瞟了眼屏幕,才慢慢站起來轉到桌子後面,卷起帆布一腳,裏面是木箱裝的陶塑。

老佛爺用煙鬥磕碎一個,小袋白粉從碎口處滑落,老佛爺又去敲第二個。

身後的手下也圍了上來,一整箱陶塑很快就被敲完了,等到他們去敲第二箱的時候,陶塑內部卻空空如也。

老佛爺鎖緊眉抽了一口煙,猙獰的刀疤扭成曲線,整張臉更是如同鬼魅。

“楊公,你我交情不淺,這是什麽意思?”

楊公吶口像是有難言之隐:“貨,大貨都在船上。”

“壹肆K的人也在船上吧?你竟然幫壹肆K來對付我。”老佛爺眼露兇光,卻并沒動作。他望向花澤宇:“接下來該你表演了伊岩,我在這裏等你的好消息,順便和楊公好好敘敘舊。小勳、黑鴉你們跟伊岩去。”

花澤宇走出九龍倉,讓尉遲勳和黑鴉去提人,自己則朝岸邊靠泊的貨船走去。

天空已經飄起濛濛細雨,甲板被雨水打濕,風浪搖晃腳下就有些打滑。花澤宇穿了雙板鞋,扶住船欄杆才勉強穩住身形。

川井崎站在船艙二層,從花澤宇下車到出倉一切都看在眼中。

川井崎給花爸去了個電話,大致說了一下情況,花爸只回了句一切照原計劃進行就挂了電話。

川井崎下樓出船艙,花澤宇看到他并不驚訝,停下腳步靠在扶欄上。

“澤宇,看到是你,我很失望。”

“在這裏看到崎,我倒是一點都不意外。其實你早就盯上我了,只是我那蠢弟弟分散了你的注意力,早點阻止我可能不會走到今天這步。”

川井崎嘆了口氣,做最後的規勸:“澤宇,老師說給你一次機會,你現在收手就當什麽事都沒發生。”

“收手?”花澤宇嗤笑:“這是我第二次聽到這兩個字了,你們真是心有靈犀啊,是昨天還是前天我那蠢弟弟還這樣對我說過。”

花君前天就跟師母去了渡假村,花澤宇這樣說明顯事有蹊跷。川井崎不動聲色,拿話套他:“花君一直都很重感情,他勸你也是為你好,你畢竟是他哥。他現在不在,那我就替他和老師再勸你一次,看清現實別再走錯了。”

“錯沒錯我自有分寸!崎,你和他在一起久了變婆媽了,不過不需要你替他說什麽話,我知道你想他,專門把他接過來讓你們見見面。”花澤宇轉過身俯在船欄上,指着遠遠走過來的三個人說:“你看,他來了。”

川井崎擡眼看去,就看到花小見嘴上帖着膠布雙手反鉗被黑鴉架着,尉遲勳跟他們錯開了一步,低頭走在後面。

“你……做的出來!”

“事到如此,我就跟你說實話吧,母親是被我送到溫泉酒店去了,因為我不想傷害她,我沉寂了這麽久就等這一次,買賣本來和壹肆K沒有任何關系,父親卻臨時起意想從中破壞,他不讓我如願那我也不會讓他好過,花小見是他的軟肋,我只好蛇打七寸,母親又那麽信任我,我讓她怎麽說她就怎麽說,花小見壓根就沒和她在一起。”

花澤宇原本不想和父親搞僵,老佛爺承諾過,只要順利完成這筆買賣,讓炎龍界重新在黑道站穩腳,以後不論是花澤宇接手壹肆K還是另立社團都會鼎力相助,炎龍界和壹肆K的夙怨也一筆勾銷。

花澤宇的宏願是想壹肆K坐大雄踞一方,而不是披着僞白皮穿西服打領帶朝九晚五地工作。

本來一切都順順利利的,哪知道川井崎回國和花小見搞在一起了,從而又扯出一大堆事情來,他最近才知道尉遲勳跟花小見也有牽連。

小時候母親拉了他倆去看相,蔔者說花小見眼角外側那點淡色小痣有桃花之嫌,即使不出門也有桃花找上門,容易引起事端。

當時母親就要花小見取掉,花小見死活不肯,還說自己長大就搬出去,不會影響到家人。現在想想,花澤宇很後悔當初自己還說母親迷信,那是唯一一次幫花小見說話。

要是知道事情會成這樣,花澤宇肯定會按住花小見強迫他取了那顆痣,或者小時候就把花小見轉送給人販子,省的長大了害自己。

花小見被強行押上船,他看到川井崎時身體明顯震了一下,嘴裏發出“唔唔”聲,一個勁搖頭。

川井崎看他穿得那麽單薄,領子處還有一塊紅痕,心登時就糾緊了。

大風呼嘯,巨浪飛濺,小型貨船只栓了纜繩,并沒有抛下船錨。浪頭一浪高過一浪,推動貨船駛離原岸,飄向遠海。

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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