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h34
Ch34
給成逍踐行那晚之後，趙影始終覺得陸靳泓像憋着股勁，做不完的練習題和背不完的單詞簿，說起話來也總三兩個字的往外蹦。
塗伶乘着陸靳泓不在的時候偷偷問：“吵架啦？”
趙影一臉懵：“不知道抽什麽風……”
“哄呀！你服個軟，他保證服軟得比你更快！”塗伶看陸靳泓出現在窗口，沖趙影使了個眼色轉回身去。
陸靳泓沉默地落座，随手翻開物理習題冊抓起筆就寫寫劃劃，完全不帶停頓。
趙影趴在桌上，湊近，他毫無反應。
“那個……”猶猶豫豫。
“說。”頭也不擡。
“聽阿燃說，下學期開學就要安排學農。”
“哦。”筆耕不辍。
“……學農完就要文理分科了。”
“哦。”同一個公式被重複寫了兩遍。
趙影抿抿唇，退回自己位置，一只筆拿在手裏反複地拆裝筆帽，瞥着陸靳泓柔和的側影和緊抿的唇，把到嘴邊的問題又吞了回去。
下午自習的時候，鄭春桐果然宣布高二開學提交文理分班志願。
國慶後全年級安排前往城郊村落學農一周，再返校時候就各歸文理分班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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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天氣裏，鄭春桐保持一絲不茍地扣着襯衣的每一顆紐扣：“大學許多專業都是文理兼收，所以不要把文理分科看得過于嚴重。但是，畢竟關系到高考成績的高低，建議大家從興趣出發，量力而為。有一個暑假的時間好好考慮，多征求過來人的意見能你們少走些彎路。”
鄭春桐離開後，原本安靜的自習課堂瞬間炸開了鍋。
塗伶趴在趙影面前：“選文的話應該是排到七八九班，選理的話就留三班。”說着看了一眼教室最後排正和同桌說話的王炜珺，“大部分人還是會選理科吧。”
趙影咬着筆帽問：“你呢？”
“看王炜珺怎麽選吧，我文理科都差不多，選哪個沒差。”塗伶嘆了口氣，又說，“你這下是要解放了，将來不用學理科了還不秒秒鐘稱霸武林。”
原本從鄭春桐離開教室開始就沒擡過頭的陸靳泓，手中的筆頓了一下，合上了物理習題冊，從書堆裏翻出單詞本打開，一幅認真背誦的模樣。
趙影撇撇嘴：“我也沒說一定選文科啊。”
塗伶一臉不可置信：“你不選文科？每次月考排名，你文科門門前三吧？理科……跟我差不多水平，你居然有膽考慮選理？”
“也沒那麽誇張，我地理就不好啊。”
“再不好也比物理好吧！何況3選2，你選歷史政治不就好了。”
“我……再想想。”
“陸靳泓，你肯定是理科對不對？”塗伶敲了敲陸靳泓的筆袋。
“嗯。”眼皮也沒擡一下。
“這人最近掉冰窟窿裏了？”塗伶一頭霧水地問趙影。
趙影朝天翻了個小白眼，無聲地比口型：“吃錯藥了。”
塗伶捂嘴笑着轉回身。
趙影盯着陸靳泓的側臉看了許久，他居然渾然未覺，她也只得把單詞本翻開——既然文理未定，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抓緊語數外吧。
放學路上，趙影等陸靳泓推車的工夫，聽見了躲在樓梯道後的塗伶和王炜珺在争執。
王炜珺：“我當然選理科。”
“我不要跟你分開！”塗伶的聲音帶着嬌嗔。
“那你也選理科。”
“可我數理化連及格都難，選理科我怕念不下去。”
“你文科也沒見得多好。”
“你不是有二級運動員加分嗎？要不你也……一起念文科？體育學院不限制文理的。”
“我去文科班？開玩笑！我去文科班非得被他們給笑死。”
“可是我想跟你在一個班。”
王炜珺不耐煩地說：“想在一個班，你就選理科，不想一個班你就選文。沒什麽可煩的。”
塗伶的聲音很委屈：“我……可是……”
陸靳泓推了車過來，見趙影在原地發呆，徑直從她身邊經過。
趙影忙小跑幾步拽着他的車後座：“等等我呀。”
“以為你有約了。”陸靳泓露齒一笑，眼裏卻并沒有笑意。
“約誰？”
“誰知道呢？”
趙影拽着他的後座架子：“你到底是怎麽了？有什麽你倒是直說啊……幹嘛奇奇怪怪的。”
“說什麽？”陸靳泓倒是不着急走，原地立定好整以暇。
趙影氣結，松了手：“算了，我就是笨。”
見她喪氣，陸靳泓跨上車，握緊了車把，微微回頭：“還不上來？”
“哦……”
趙影跳上車後座，堵在心口的那股氣又不由自主地散了。
怎麽總是這樣被他四兩撥千斤？明明她是生氣的，明明不應該由着他陰陽怪氣，怎麽不由自主就跳上他的車……好讨厭自己啊！
內心天人交戰，坐在後座的趙影面部表情各種豐富，可惜陸靳泓看不到。
他只知道後座每天叽叽喳喳的小姑娘一路沉默不語，直到車停在小區門口，她跳下來揮揮手，頭也不回地進了院子。
“爸，你說我要是學理科，将來會不會沒學上？”
陳亞飛剛剛到家，還沒來及換衣服，穿着睡裙的趙影就頂着一頭被揉成雞窩的亂發，愁容滿面的迎了上來。
“為什麽選理科？你文科成績好，筆頭子靈光，選文科将來念個中文系，不挺好的？”
趙影噘着嘴：“我不想就這麽對理化投降了啊。”
陳亞飛給自己倒了杯涼水：“別胡思亂想，拿這種事挑戰自我。你要真想挑戰，拿數學挑戰去吧，把你的數學分數拉升的跟語文一樣，北上廣大學随你挑。”
“真不能考慮理科嗎？試試也不行？”
陳亞飛嘆了口氣：“要麽你再咨詢咨詢你林阿姨，她之前做教育行業的，也認識不少圈子裏的人。還有，馬上高考完了，再問問你學校裏的師兄師姐，他們過來人，多多少少還能給你建議。免得你懷疑爸爸的建議。”
趙影再度煩躁地撓着頭發：“過兩天我給林阿姨去電話。”
陳亞飛把女兒亂七八糟的頭發稍微理理：“選科還好幾個月，不急一時。洗洗早點睡，別這麽焦慮。”
趙影嗯嗯啊啊地回房，躺在床上，摸出枕頭下的手機，翻開通訊錄，裏面只有三個名字：爸爸，林韻阿姨，陸靳泓。
她合上手機又打開，編輯一長段短信又删除，最終删删減減，只發了一條極短的訊息：“我選文。”
手機屏幕黑了許久，久到她迷迷糊糊都快要睡着。
終于滴的一聲有短信進來，她興沖沖的翻開手機，果然是他回複的短訊。
比她發的還要短：“好。”
“啪”的合上手機扔在枕頭上，趙影雙手扯着頭發：“白癡。”
分不清罵的是陸靳泓還是自己。
6月在兩個人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勁裏過去。
趙影不提，陸靳泓不問。
塗伶說她決定留在三班，陪王炜珺念理科，說完，不無哀傷地看着趙影和寇燃：“你們說，我會不會連大專也考不上了？”
“你那麽怕數理化，為什麽不去念文科？”寇燃咬着冷飲，對于塗伶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表示無法理解。
“可我不想跟他分開啊。”塗伶不無甜蜜地補充，“他也希望我能留在三班，分班之後肯定要調整座位，到時候說不準就能做同桌，就跟趙影、陸靳泓一樣。多好呀！”
寇燃在塗伶臉頰揪了一把：“看給你花癡的。”
塗伶嘿嘿直笑：“趙影，你呢？決定好沒有……要麽留下來吧，我還想和你坐前後桌。”
寇燃直搖頭，勾着趙影的脖子：“開什麽玩笑？天才文科少女流落理科班墊底？千萬別犯傻！雖然不舍得你走，但是堅決擁護你棄理從文。”
“阿燃，真羨慕你，可以堅定地選擇留在三班。”趙影愁眉苦臉地說，“我是真不舍得你們。”
“有什麽啦！你就算分去一百零三班，也還是我的好姐們兒。”寇燃把冷飲棍扔進垃圾桶，劃過一道利索的抛物線，“有情豈在朝朝暮暮。”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阿燃，你聽過沒？”塗伶笑嘻嘻地挽着趙影的胳膊，“去了文科班，可不得把我們陸大神想死了。”
“就你滿肚子的情啊愛啊，”寇燃哼了一聲，“我說的情是友情，友情你懂不？不過話說回來，你要選文，陸靳泓就沒表個态什麽的？”
趙影搖頭：“他什麽也沒問，什麽也沒說。”
“這小子，成天想什麽呢……”寇燃嘟囔了句，“算了！先過個美好的暑假，再來操心分班的事吧。不過還是那句老話，我堅決擁護趙影讀文。”
“燃燃，這事得趙影自己決定，你擁護個什麽勁……”
“老娘怎麽不能擁護啦？姐們的事就是我的事！”
“好好好！你說了算，不過趙影，我覺得你還是跟陸靳泓商量、商量吧……”
“塗伶！”
“啊，別揪我，我不說了，還不行嘛……”
暑期開始的時候，趙影特意去了樓下網吧，一塊五每小時，輕易不舍得踏足。
Q|Q好友列表裏人不多，不足30個，多半都是新老同學。
成逍的ID是逍遙，偶爾看到有人在他的Q|Q空間裏留言稱呼逍遙哥哥，趙影頓有大笑三聲的沖動，卻從沒見他和空間裏的人互動。
“快要文理分科了。我有點拿不準，問問你的意見呀。雖然我理科不太好，但是這麽早就放棄理科，是不是太沒有鬥志了？”
趙影本想只給成逍留個言，沒指望他在線，畢竟高考剛剛結束，聽聞學長學姐們早已飛到全國各個景點掃蕩去了。
沒想到消息過去沒多久，耳麥裏就傳來滴滴滴的聲音。
成逍的頭像是一條生悶氣的魚，眼看着從灰色變成了檸檬黃：“你喜歡理科嗎？”
趙影手指翻飛，很快地回複：“不是很喜歡。”
對面寂靜了一會，彈出：“放棄不喜歡的東西有什麽困難？”
趙影讀了兩遍，放棄不喜歡的東西有什麽困難？是啊，放棄喜歡的東西……才困難。
“我不舍得現在的班級、同學。”
“天下無不散筵席。”
“可我還是想，能晚點散最好。這麽想是不是太傻了？”
趙影看着屏幕上的笑臉，有些惆悵地想，果然，還是被嘲笑了。
“你先理清一件事，”成逍很快又回複，“你害怕放棄的是什麽，以及，選了文科是不是就真的失去它了。”
害怕不能和陸靳泓同桌。
害怕不能和陸靳泓朝夕相處。
害怕再沒有賞識自己的班主任。
害怕上課聽不懂，也沒有人課後手把手地教她解題。
害怕以後每天被鬧鐘叫醒的同時，不再被滿滿的幸福感和期待感包圍。
“我好像懂了。”
“問題解決了？”
“還沒，不過腦清醒多了。”趙影想了想，又補上一句，“謝謝你。”
“考完試還沒見過你，考得好嗎？”
“過得去。”
“那怎麽不出去玩？”
“在忙些事，忙完打算各地走走看看。”
“比如呢？”
“雲南，西藏，烏魯木齊。遠一點的，之前沒去過的地方。”
“好羨慕！”
“有機會一起。”
趙影一怔，想來也不會有機會和成大神一同出游，必然只是客套話而已，于是打了個笑臉符號。
對面卻就此沉寂了。
直到她疑心成逍已經下線，那個小魚才重新亮起來：“我要出門，回聊，88。”然後頭像立刻黯淡下去。
無聊地在論壇上磨叽了一會，趙影也離開了網吧，一面走一面翻出手機編輯短信：“有沒有空？我想找你聊聊。”
幾乎是消息發出的下一分鐘，手機就響了。
陸靳泓：“打工，晚點說。”
趙影這才想起來，周日的白天陸靳泓是在咖啡店裏打工。
看着時間尚早，她幹脆乘公交趕去他打工的地方，下車步行了十多分鐘，終于在爬滿淩霄花的小巷深處找到那家咖啡館。
店招是墨綠色的，有種隐匿在鮮花叢中的樸素低調，店名叫“轉角”，也确實是開在小巷轉角的地方，因為巷子裏不通公交，顯少有車，更加靜谧低調。
雖然偏僻，但聽說因為老板是個風情萬種的美人，所以店裏從不乏慕名而來的客人。
考慮到囊中羞澀，趙影選擇在爬滿淩霄花的牆邊坐下，等陸靳泓打工結束。
“轉角”的門外院落裏，三三兩兩的墨色太陽傘下，鐵藝桌椅上放置着獨枝的白薔薇，斜斜插在乳白色的窄口胖肚瓷瓶裏。院籬爬滿了白色的小花，綠白相間清新怡人。
因為天氣已有些暑意，院裏只有一對情侶模樣的青年男女，伏在桌面喁喁私語。
趙影遠遠地看着他們，即使聽不見對話，也能看出兩人正是情濃時，單是親昵地向前探近的肢體語言就足夠證明了。
陸靳泓推開玻璃門出來的時候，院裏的那對情侶都還沒有走。
一眼看見交疊着腿坐在花藤下的趙影，他不由加快了腳步走到她面前，恰恰好替她擋住了西曬的陽光。
“什麽時候來的？”
“沒多久。”趙影站起身，因為保持了太久坐姿小腿都麻了，歪了歪才站穩，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是給你發消息那會過來的。”
他微蹙眉頭：“為什麽不進來等？在外面挨曬，傻不傻啊你。”
“我又沒錢喝咖啡……”兩人朝巷外漫步，趙影低聲說。
“店裏又不是沒空位，随便找個地方好了，誰會攆你走？”
“萬一被美女老板發現，不讓你打工了怎麽辦？”
“你來蹭空調，為什麽會影響我？”
趙影再次語結，擡頭看陸靳泓卻是一臉的好心情，眉眼都帶了笑的模樣。
“說吧。”
“說什麽？”
“不是要找我‘聊聊’嗎？”
趙影看着陸靳泓唇角柔和的弧度，滿腹的牢騷消散了大半，再開口已經沒了煩躁的語氣：“我打算選文科。你就沒有什麽想跟我說的嗎？”
“挺好的。”簡單，幹脆，眉毛都沒動一下。
“你就——”趙影鼓着嘴，“就一點其他想法都沒有？”
“什麽想法？”
“我去文科，咱倆就做不成同桌了。”
“嗯。”
“我會有其他同桌，你也會有新同桌。”我倆或許就此疏遠了。
“文科班都是女生，沒什麽可擔心的。”
趙影狐疑地看着他，揣摩他這句話的意思。
陸靳泓卻自覺失言似的，補充了一句：“我剛好去跟範小胖坐，他觊觎我一年了。”
所以他是在暗示自己不會和其他女生同桌……嗎？
趙影覺得心頭有只蝴蝶，翅膀微微扇動，讓她心尖上癢癢的。
巷道很窄，兩側都是洋樓外爬滿豔麗淩霄花的高牆，只有兩個人的語聲和腳步聲。
趙影忽然想起成逍說“聽聽自己的心跳，就知道最重要的是什麽”，那麽此刻，耳邊鼓動的激烈心跳，是不是足夠說明一切了？
她擡頭看陸靳泓：“你就不想勸勸我，留在三班，繼續做同桌嗎？”
“不想，”他停下腳步，恰好背對着夕陽，輪廓被鍍成了金色，“我知道怎麽選擇對你更好，所以不會勸你留下。我也知道即使你選擇文科，我們之間也什麽都不會，所以更不會勸你。”
“不會變嗎？”她擡頭，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隽秀而認真的臉龐。
“嗯，”陸靳泓看着她忽閃的大眼睛，忽然笑起來，伸出小指，“要拉鈎嗎？”
“要！”趙影稚氣地點頭，擡手，兩只小指交疊，皮膚的溫度同樣的炙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