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能共飲一杯無
能共飲一杯無
今夜起了大雪,雪白日裏便在下,路邊和屋頂上已積了厚厚一層,入夜後雪下得更為大了些,各家各戶閉門不出,路上已無行人。
四周寂靜,只能聞得沙沙覆雪聲,各家各戶透出來的暖黃燭光,映得雪花像一粒粒碎金。
杜子顯的酒樓還開着,他正坐在二樓窗邊,桌上擺着一壇綠蟻酒,紅泥火爐中的火燒得正好,爐上酒壺裏的酒已滾燙,冒出成片成片的水汽,酒香四溢。
他望向窗外漫天飛雪,海棠在這個季節不見花,樹覆着一層雪衣,他似乎在等人,然神情平靜并不焦灼,仿佛篤定來人一定會來一般。
夜愈發深了,夭夭上樓來,道:“主家,今夜怕是不會再有客人來了,還是早些打烊回家去吧,待雪再積得厚些,便不好走了。”
“夭夭,你先回吧,我再坐坐。”他道。
夭夭下了樓,拿了一件絨毛披風再度上樓,放在杜子顯的身旁,“那主家小心着涼,我先回了。”
“嗯,去吧。”
夭夭走時,還留了扇門,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街巷後收回目光,轉而望着那大片的水汽發起了神。
身旁還燒着炭火,屋子裏暖意融融的,他撐着頭,不知不覺睡深了過去,夢回少年時。
十六歲時,恰值夜雨淅瀝,杜子顯坐在如今的位置獨酌聽雨,酒意正酣之際,他抽出桌上佩劍伸出窗外,雨劈打在劍身上,他忍不住彈了一把劍身,劍吟雨聲交織,樂聲渺遠悅耳。
恰好一朵海棠落下,在劍身上停留片刻又被雨水沖刷而去。
二樓的角落裏還剩下一位客人,名叫關憶安,與杜子顯同齡,生得正派俊俏,正閑來無趣,用手指蘸着酒在桌上寫字,聞聲擡頭,正見此景,心中澎湃難抑,起身走了過去,拿起桌上劍鞘,挽了一鞘身的海棠,一朵一朵地擺在窗桓上。
他轉身給自己倒了杯酒,舉杯作邀,問道:“這位朋友,能共飲一杯無?”
杜子顯性情中人,舉杯相碰,道:“有何不可?”
少年郎意氣風雅,一飲而盡,對視一眼,暢懷大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爐中炭火滅了些,被人輕輕一撥弄,又亮了起來,發出熱意。
他将披風給杜子顯披上,将他身前冷掉的酒換成熱的,坐在杜子顯的對面等着他醒來。
杜子顯睡得不深,聽見腳步聲便醒了,只是見對方來得晚,有心讓他等上一等。
關憶安看見他顫動的眼睛,也不戳破,就這麽安安靜靜地等着,最後還是杜子顯實在裝不下去了,慢悠悠地醒來。
“醒了。”關憶安的聲音溫溫沉沉,卻不是問句。
杜子顯自知暴露,撇了撇嘴,咕哝着道:“嗯,醒了。”
“往年都是約的春雨時節,怎今年約冬月了?”關憶安輕聲問。
杜子顯起身撐着桌子将關憶安身上的雪撣盡,為他倒上一杯燙好的綠蟻酒,而後坐回去撐着頭舉杯,懶意洋洋地道:“瓜洲少有雪,而今正值雪時,這位朋友,能共飲一杯無?”
關憶安失笑,舉杯相碰,道:“有何不可?”
兩人長夜對飲,一如少時風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