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庭香乘風來

庭香乘風來

三月春意正濃,煙雨似霧,碧草如絲,庭內桃樹抽枝發芽,昨日還是粉嫩的花苞仿佛一夜之間瘋長綻放成花,沾了一層細密的晶瑩。

時言光着腳丫子,踩過略帶濕意的青石磚,走到庭中的桃花下,踮起腳尖湊近聞了聞花香。

似有若無的,不算過瘾。

她的個子還沒有長起來,最低的桃花枝也比她高了一個頭,她踮着腳感到吃力,索性伸手撥了一枝湊到了鼻尖。

這下算真正聞着了,當真好聞,是沁人心脾的香味。

當下春意雖濃,春風還是寒的,和着煙雨貼在皮膚上,涼意能直往人骨頭裏鑽,更何況她還光着腳,穿着薄衣,整個人渾身上下已經沒有半點熱意。

可時言仿若不知冷似的,固執地要聞夠桃花香味。

這是娘親的味道。

丫鬟們勸不動她,喊了容淵來。

容淵當下正在陪着父親會客,聽了丫鬟來報,不管不顧地往時言的院子裏走去,氣得容父滿臉不悅,偏偏當着客人的面又發作不得。

他看見時言一身單薄地站在細雨裏,氣不打一出來,俊朗的面容上覆上霜色,他快步走過去,一把将時言抱了起來。

他十五歲,年長時言六歲,抱起瘦若豆丁似的時言簡直不費吹灰之力,時言被驚了一跳,手中枝桠猛然松開,枝節在她手指上劃出一道細長的傷痕,冒出了血珠。

桃花枝因這番大動靜,震落了滿枝的水珠,容淵将時言的頭按在懷裏,水珠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抱起時言往屋裏走,時言見了容淵也不掙紮,任他抱着走。

方才不覺的寒意這會一個勁地從身體裏各處鑽出來,時言覺得冷,往容淵懷裏鑽了鑽。

容淵好氣又好笑,“既知道冷,為何還要在那寒意裏站那麽久?”

時言擡起頭,只能看見他幹淨利落的下颌線和已如青果般的喉頭,她盯了一會兒回答:“昨夜夢見娘親了,今早在房內瞥見桃花開了,忙不慌想要看看,便沒顧上穿衣穿鞋。”

容淵聞言頓了一下,将她放在床上,命丫鬟取了一塊巾帕給她擦去腳上的水漬,“娘親可跟你說什麽了?”

時言搖了搖頭,“就抱了抱我,沒有說什麽。”

容淵給她穿上鞋,又換了塊巾帕給我擦頭發,“那想來她見你一切平安,是安了心。”

時言未置可否,指了指窗外的桃花,道:“容淵哥哥,待放了晴,庭中的桃花香便會濃一些,若恰好起東風,應是會吹到你的院子裏去,那樣你也可以聞見了。”

“那可好,我便等着這場東風了。”容淵給她擦完頭發,躬下身站到她的身前問道:“想吃些什麽?我叫人給你做。”

時言看着他的臉頰一怔,擡手撚下粘在他發絲上的桃花瓣,“那就桃花酥吧。”

“好,我去叫人做,你先換身衣裳,別凍着。”容淵說完往外走。

時言望着手心的那片桃花瓣,出聲叫住了他,“容淵哥哥。”

“嗯?”

“不起東風也沒關系,我會送你一院庭香。”

時言承了她娘親的美貌,雖年紀尚小,卻也可窺得幾分絕色,笑起來時尤為動人。

容淵癡了片刻,笑道:“嗯。”

不久後他去而複返,端來了桃花酥,還給她劃傷的手指上好藥,這才安心去父親那邊領罰。

春日煙雨連綿了幾日後終于放晴,未起東風,容淵坐在院子裏看着天色,心道是天公不作美。

不矮的院牆鑽出一個小小腦袋,而後露出半個身子,她捧着一手心的桃花抛灑在空中。

容淵望着飄揚飛舞的桃花瓣怔愣一瞬,而後望向了牆頭上的那人,“時言,小心些,別摔着。”

時言笑道:“不礙事的,容淵哥哥,我站得很穩。”

她又掬了一捧桃花抛灑而下,笑容明媚,道:“容淵哥哥,我來送你一院庭香。”

桃花花瓣繼而洋洋灑灑地飛舞而下,拂過他的面龐和衣角。

這可真是庭香乘風來了,他想。

容淵穿過花瓣看着為她送庭香的小小女孩,眸中似有波光潋滟,嘴角揚起笑意。

縱無東風起,自有庭香來。

時言,你可知,你已勝過人間東風。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