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選擇自由？

你選擇自由？

既是同一年，為何又從未遇見？

冥冥之中，有些東西仿佛就要脫口而出。許筱堪堪避開那個出口，下意識地便後撤些，不想探究。

教授看着他們二人，難得絞盡腦汁搜刮出一個成語，重重道，“天作之合！”他的發音不是極準，但沈水和許筱卻是都懂了。

教授帶他們在一旁的長椅上坐下，仿佛仍是在學校時的情形，愈看愈是欣慰。“你們兩個能在一起，真的很好。”

“你們兩個一樣，都是沒有父母的孩子。但是又不同，許筱……你得到的是溫暖，是陽光，是這個世界最美好的樣子。沈水就恰恰相反，他的童年帶給他的是一座冰山，他一直被困在裏面，很多很多年都不能出來。”

“許筱……”教授面對許筱，鄭重其事道，“你還記得你接觸這門課程時，第一節就會見到的那張圖嗎？”

許筱并不意外教授對沈水的評價，因而微微點頭，“記得，是講人們的潛意識，如同冰山下我們看不到那個體積龐大的部分。”

“他就是這樣的。”教授幾不可聞的嘆息了一聲，“許筱，好好對他。他對你很好，值得珍惜！”

許筱重重點頭，心底卻是不大明了。教授明明是第一次見他們兩個在一起，怎麽會看出沈水對她很好？

天色漸冷，這條細窄的長路，開始有淺淺落葉。許筱同沈水告別了教授，牽手行走在路上。她蹦跳着，心情很好。

走至一半的時候，許筱抽出在他掌中的手，于他身前跳着後退，一面笑着問他，“教授說，讓我對你好一點。那麽請問沈先生，我怎樣對你，才算是好呢？”

沈水長久的凝視着她，眉目深邃，一字字如誓言般道，“陪在我身邊，一直到死。”

許筱猛地僵硬在原地，沈水步履未停，兩人便撞了個滿懷。沈水伸手抱住她，許筱亦是緊緊地環住他的腰身，頗是心滿意足的在他懷中咕哝，“沈水，有沒有人說過……你真的很會說情話？”

沈水揉揉她的腦袋，猝然笑了，“沒有！”

許筱一仰臉，便望見沈水這般滿目風華的笑意。初見時，他臉上的表情都是極少的，現在卻可以常常笑起。許筱自覺這裏面多少有她的功勞，這般想着，不由得伸手戳戳他的梨渦，笑着哼唧，“那是他們太沒有眼光了。”

沈水握住她不安分的手指抵在唇邊，眼底笑意流轉，卻是滿滿寵溺。“我從未和別人說過。”

沈水接下來的兩天便異常忙碌，許筱一個人晃悠，倒也樂得悠哉。回程後第二天，她就請沈水幫她安排好，她隔着警局的玻璃探望王娜。

“我不需要你假好心！”王娜拿了電話便沖她疾言厲色吼道。

許筱看着她身上已然褶皺的衣服，無奈一笑，“你怎麽知道我是來做好事的？也許，我就是來看你笑話的。偷雞不成蝕把米，不就是你嗎？”

許筱本就不喜歡她，極其不喜歡。在她整日以淚洗面覺着人生滿是黑暗的時候，偶爾拿了手機，還能看見他們兩個笑嘻嘻的秀恩愛。

偏偏，那還是本就是屬于她的東西。屬于了她整整六年，結果不知何時被人奪走，她都還一無所知。

王娜極是惱怒的瞪着她，擡手便要摔了電話。許筱笑呵呵的看着，并未有任何阻攔的意思。破壞公物，本就不必她來說什麽，在她身後的警察自會出面處理。

果然，王娜的手被人強行摁住，末了，只得愈發咬牙切齒的看着她。

許筱悠悠然一笑，“其實你不必恨我，是你三番兩次開車撞我，我不過幸運些，沒死掉而已。”說着，挑眉看她一眼，“你應該慶幸才是，如果我死了，你豈不是要償命。現在，也不過是吃上幾年牢飯而已。”

王娜死死地盯着她，恨恨道，“哼！對！我應該慶幸，我恨不得你現在就消失。”

“我理解。”許筱笑笑，“我曾經也這樣想過。但是後來我明白，我已經失去了，即便是你真的消失，也改變不了我失去他的事實。”許筱看着她，她比上一次還要憔悴，失戀的女人大抵都是如此，面目空洞，行為張狂無忌。

她長久的看着她，想着她今日來的目的，到底是緩和了口吻，徐徐道，“上一次的心理治療沒有結果，我們繼續？”

王娜瞪圓了眼睛，大聲吼着，“我不需要！”

許筱懶得同她争執，只一兩撥千斤着提醒她，“你在裏面呆的很舒服嗎？難道就不想出去？”

王娜的眼色果然黯淡下來，整個人虛浮着，像是陡然失去了狠厲的支撐。頃刻，便會重重的跌落下去。

她垂下頭，像個真正可憐的女人。

“你要我離開他？”她的聲音低低的，幾乎帶了哭腔。

她從不知道，沖動的後果，竟是這樣的。她沒想過讓許筱去死。基本的法律她是懂得，她只是受不了王彥良的心裏始終放着她。她抓狂的都要瘋了，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許筱聽她如此說，亦是十分詫異。“你選擇自由？”

“我有的選嗎？”王娜仰起臉，滿眼潮濕。

“我沒那麽喜歡他。”許筱同她強調，乍一說完又猛地轉了口，“不對，我已經一點都不喜歡他，要他何用？”

“那你今天來……”

“王小姐……”許筱輕聲喚她，她的嗓音低柔輕緩，像是春日裏的潺潺小溪。漆黑的瞳孔在王娜眼前似是無限放大，她仿佛透過那雙眼睛，看見自己潦草的形容。

許筱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似誘惑一般，緩緩開口，“你總要學會成長。我知道長大會很疼，很疼。但是如果你總留在過去，你以後遇見別人，他還會是第二個王彥良。”

“是我的問題嗎？”王娜輕聲呢喃。

“我們不去想他渣的事實。只考慮自己，好嗎？”

王娜眼含熱淚，緩緩點頭。

“你爸爸第一次出軌的時候，你知道的，是嗎？”許筱循循誘導着。

王娜點點頭，“我知道，可是我……”

“你沒有錯。那時你太小了，你還是個孩子，還沒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你只是想要留住他，想要他對你的愛，對不對？”

王娜哽咽着，幾是一句話說不出來。許筱靜靜看着，待她的情緒稍有平複，便繼續說道，“之前你說，你的童年很幸福。爸爸對你很好，媽媽也很好。可是，你還是和爸爸一起騙了媽媽對嗎？你不敢讓媽媽知道，你對爸爸既愛又恨。是不是？”

有關王娜的情形，她之前便看得真切，曉得她這般性格多半也是源自幼時的種種。她的次人格在她長大後，被外部環境喚起，服務于她本身無意識的需求，以維持或保護自我生存環境。

可又不單純因此而已。她只是未曾料到，王娜會如此偏執，以至于當真開車撞人。這便是在某種程度上，次人格破壞了主要人格。

幼時的內疚和矛盾，被時光壓下，一直無法得到拯救。

她的父親無法給予她一個看待男性正确的觀念和尺寸，她的母親，顯而易見在她的童年裏扮演的也是自顧不暇的角色。

“後來，你長大了，覺得媽媽真是個可憐人。可是你又恨她，恨她為什麽爸爸出軌那麽多次，媽媽還是不肯和他離婚。那時候你想着，等你遇見一個男人，你一定不會是被抛棄的那個，你對此堅信不疑。所以在遇見王彥良之前，多半都是你厭棄了別人。”

“可我……還是被抛棄了。”王娜低聲啜泣着。

“你沒有！”許筱毫不猶疑的開口，“至少，在你第一次找人撞我的時候，還沒有。在你們結婚的前一晚，他是見了我。但是所有話都是繞着你走的，他只是心痛，你竟在那個時候去見了前男友。坦白說，那時他愛你比較多。”

“王小姐，在你們的關系裏，你是無意識先背叛的那個。至少，是你先發出了類似信號。”

“可是我并沒有……我們只是見一面而已。”王娜急急地解釋，可是解釋完，仍有些心虛一般，無法直視許筱的眼睛。

許筱笑笑，當真是拎了所有職業素養，才在明明極其讨厭這個女人的情形下，有如此耐心好好說話。

“其實很簡單，換位思考一下就行。他和我見面的時候，不也只是見一面嗎？你不還是生氣，吃醋，嫉妒。”

良久，王娜方才迎上許筱的視線，“你可以理解我嗎？”她不是非要那個時候去見前男友，只是，她身不由己。

“我明白。”許筱微笑着點頭，“曾被抛棄過的人很多都會如此，我也是，只是症狀略輕微一些。我們只是想要更多的關注，更多的愛，我們也并沒有想過真正去傷害誰。”

“其實和現在很多很簡單的事情，都是類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