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專心偏愛
專心偏愛
今天回學校的路,變得陌生。
段楠星坐在自行車後座上,思考着沒有經過平常走的那條小路,而是一條陌生小路。一路上也都沒有什麽人出現。
“叔,你累不累?”段楠星仿佛是在關心他人。
“你知道,我經常馱着袋面,馱着一筐子果子,馱着只豬仔……”謝天語氣有些奇怪,“就在這條路上騎行,豬仔還關心我累不累……”
段楠星起初還很認真聽着,最後品出了一點意思。豬?自己是那個豬仔?
“謝天!”她很大聲,“你!”
卻是說不出什麽罵人的話來,畢竟人家馱着她,也不容易。
謝天笑着停下來,感覺有些卸力。這是他沒想到的,畢竟真的經常從廠裏馱着面粉回家,他就在一家縣上的面粉廠上班。
拿糧食就可以換面粉,來回馱着不成問題。今天兩個人有說有笑,反而真的感覺到了疲累。
段楠星跳下車跑到他面前:“你!是不是找打?”還一手指着人家鼻子。
氣鼓鼓的模樣,反而讓謝天更樂了,哈哈大笑着,完全露出兩顆虎牙來,就像是個大男孩。
再看到那笑容,段楠星也瞬間洩氣了,這還怎麽能發脾氣,人家明明笑得也太好看了。
這人長得其實挺嚴肅,笑起來卻是另外一副模樣,更符合他的年紀。畢竟也就比她段楠星大三歲而已,段楠星覺得自己還是孩子,謝天當然也還是孩子,只是不讀書了。
要不然,應該也是個歡樂的大學生……
“謝天,”段楠星根本忘了這個大笑起來孩子氣到沒大人樣兒的人是小表叔,“我覺得你真壞蛋,你就是故意找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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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天及時收住了笑,覺得小姑娘讓着他了,原本還覺得她能拳打腳踢自己一頓,又道:“那個,沒事了,不氣啦!逗你的……”
段楠星雙手叉腰看着他又認真起來,确實也沒氣:“我不是豬。”
謝天又沒忍住笑:“對對,不是,咱們小星不是!”
段楠星這才松快了似的,一擺手:“走,我要自己走。”說罷就朝前走了。
謝天還笑着推車跟上:“小星,你慢點,我錯了……”不管了,先胡亂認錯準可以。女孩子哄着也沒錯。
段楠星當然不能走去學校,這會兒她不認識路,邊走邊等着。
“我本來是不累的,現在笑累了,你說怎麽辦?”謝天看她走路奇快,還故意說話逗弄着。
段楠星靈機一動,也不走了,停下轉過臉沖他說道:“那我騎車帶你?”
謝天全不笑了,笑不起來:“你……會騎車?”他十分懷疑。
“不會。”
謝天無語。
段楠星:“你現在教我,騎會了帶你。”
段楠星對自己的認知可能是有點偏差,學習都學不明白的人,憑什麽覺得自己能一次學明白騎車,還載人?
謝天看她人是認真的,倒是也沒反對,擺手叫人過來,将自行車把交給了她。
“你先推着試試,然後再跨上去騎着試試吧……”
段楠星接過車把,照做。
車子只是普通白鴿自行車,不是山地變速什麽的,倒是挺重。
好一會兒等跨上去發現車座偏高,騎不起來。好在謝天在身後扶着。
左搖右晃還沒蹬起來,就倒向了一邊。
“沒關系,找着感覺再來一次。”謝天極力鼓勵。
學騎車的人基本都得摔個幾回,況且他扶着,就算是玩他也樂意陪。
段楠星穩了穩,就又繼續找蹬子……這麽試了幾回,感覺穩了一些。
謝天:“就是這樣,不錯的,慢慢蹬,我扶着……”
但其實這句根本就是安慰,可段楠星聽了就有些興奮,一腳蹬出去。車子脫了謝天的手。段楠星搖搖晃晃自己騎了出去,肯定得摔。
謝天急奔上去,把人往懷裏一抱,段楠星驚吓過度,感覺有人抱着她,趕緊脫手了車把,往人懷裏撲。
車子滑出去一米倒了下去,謝天抱着段楠星當場就要倒地。
段楠星将人抱得緊,謝天背朝地倒下去之前手撐了一下地面,緩沖了一刻兩人才倒下。
鄉間小土路,摔了問題也不大,謝天還緊抱着人,就怕她受傷。
懷裏的人則整個人撲在懷裏,眼睛也不敢睜了,感覺要天翻地覆的倒下,抱緊一些,摔着了也是倆人,最多都受傷疼一下……
結果聽見謝天發出“啊”的一聲,躺倒在地下成了肉墊,還不忘一手抱着懷抱裏的人。
等到懷裏人穩住身子,趴得那叫一個标準,吓得也不輕,聲音都沒有發出。
段楠星感覺趴在別人懷裏,只是鼻子磕到了一下,再一睜眼看到是一個下巴。
她舒了一口氣,知道自己沒事,沒來得及摸鼻子,略微擡頭看向那整張臉。其實覺得這麽趴着沒什麽問題,還可以再趴一會兒。
身下人眉目英俊,略微擡頭看向她。二人互相看向彼此。
瞳仁裏是倒影,是他專注的模樣。仔細看進去都是漆黑的深不見底的潮汐。段楠星目不轉睛,感覺那是一條通道,仔細一些能看進他身體裏,直到心髒般,到天荒地老……
眼睛沒眨一下。
謝天此刻渾身不知道哪裏疼,抱着人還想:人家有沒有受傷?
手緊了緊,眼裏瞬間裝下一張面容,令人窒息。
他快要無法呼吸,深深沉醉在一種淹沒自己的浪潮中,許多年。
那一年冬天,他見到這個女孩,記了無數個年頭,時時會被這種浪潮吞沒。
她烏黑絲滑的發絲最終變成了無邊無際的海浪,每每洶湧而來,翻過一浪,還有許多個浪潮,帶着絲滑的手感,将他完全淹沒。
從來不能平息。多少個日夜沉浸其中……
就像此刻,是漆黑的發絲,撲打着一張秀美白皙的臉頰,一浪又一浪。
他只能敗下陣來!
長嘆一口氣:“啊……”謝天頭一歪平躺了下去,抱着人的那只手臂也順勢垂了下去。
恰似這麽多年對自己的放任,以及更多的無可奈何。
他一直堅信會再見,一定會再見。這一天就這樣到來,可更多的恐懼又湧上心頭……
躺平了和大地融為一體。他想,咽了一口唾沫。
“小星!”
“嗯!”
“你還好麽”
“什麽?”段楠星不理解“什麽還好麽”。
“有沒有摔到?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段楠星撲騰着坐起身,謝天躺着沒有動,看見天空中飛過一群自由的小鳥。
他聽見段楠星說:“車子都摔了!”只回:“嗯。”
“叔,你手破了,在流血,疼不疼?我看看!”
又是叔?謝天莫名的煩躁。不想吭聲,或許是胸口疼,摔的時候背部磕到了不平整的路面。
他的右手被緩緩拿起,端在一個柔軟的小手掌裏……
她的小手溫柔在他掌心摳着什麽,感覺上像是一種撫摸……
段楠星看那血糊次啦的手掌心,心驚肉跳的。
謝天手掌裏到處都是粘着的石子和灰土,與血液、傷口混合在一起,看上去慘不忍睹。
他居然沒有感覺?應該是疼的吧,他不承認。
段楠星捧着那手,像捧着易碎的玻璃,放到嘴邊吹吹,才很小心一點點扒拉小石子,一顆、兩顆……大小扒拉出五顆小石子。
“怎麽辦?”段楠星被那一道道傷口搞得抓心撓肺。總覺得比傷了自己還難受,好歹她會喊兩聲“疼”。
謝天起身,手被抓得緊,沒有被松開。他看了看那手掌的傷,再看看她的臉……
委屈巴巴的小臉,端詳着自己的掌心。那裏只不過是一點小傷,卻讓她如此上心。謝天頓時說不上自己的感覺。
享受?是的,他享受這樣一份關愛,帶着對他的心疼,甚至應該有一點偏愛。如果這傷能獲得這麽多他從來不敢想的“東西”,那他寧願傷着,再傷一點也沒關系。
他又為自己的想法不恥,多麽龌龊的思想,她如果傷心,那他又該死!
“沒事的,小星,”你別難過,謝天想,又說:“真不疼,我沒事。”
說罷還握了握手掌,将那一截白皙的手指尖握進了手心裏,又松開。
段楠星原本只是心疼,看他笑着,反而哭了出來。
真莫名其妙。
“喲,這是怎麽了?”謝天頓時慌了,“我不疼,真不疼,別哭!”
結果段楠星更起勁了:“我不學了,再也不學了,不學騎車了,你不要怪我……”
說罷就梨花帶雨的眼淚珠子往下掉。謝天頓時心頭也湧上一點酸澀,或者不明的感覺。
又是心疼終是惹了女孩子哭,又是無措。
她覺得自己會責怪她,而已。謝天這樣說服着自己。壓下心頭那一點不可名狀的動蕩與無助。用沒受傷的手給她擦着眼淚花,一邊說:“不怪!你再哭路過的人以為我死了。”
一句話又惹得段楠星破涕為笑。
這個人就這麽讨厭!
段楠星感覺自己的眼淚真多餘,哭笑不得道:“你怎麽這樣?”
謝天也跟着笑:“哭起來醜。”說罷撇嘴。
段楠星無奈點頭,胡亂抹臉。可能是摔倒吓着了,自己平常并不是愛哭鼻子的人。
她又想起什麽似的從書包裏取出水杯,抽出一張“心相印”的紙巾,打濕了抓起謝天受傷的手,細心仔細擦拭着。
謝天沒躲,就愣愣舉着手任她擦。其實真的沒多疼,這傷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小時候調皮搗蛋,翻牆爬樹比這厲害的傷渾身都是。
“好了,幹淨了。”段楠星擦完還舉着謝天的手給他看。
謝天看了看:“嗯,真幹淨!”
段楠星看他臉上的笑容,這才放下心來:“咱們到縣上找個藥店給你包紮一下?”
這一套操作,謝天很是受用。最終沒忍住,手指點了一下段楠星鼻尖:“那走吧,到了再說。”
段楠星根本沒有發現自己從來不讨厭這種小動作,還開心地把自己的水杯遞過去:“你再喝一些水。”
謝天看了看那杯子,接了過來笑着仰頭喝盡了。
段楠星笑着收回遞過來的杯子。
兩人起身,謝天扶起車子,試了試車身都好,才拍了拍座椅:“上車,出發。”
車子一直在鄉間小路上,是一條近道,謝天說他常年走。
段楠星無聊唱起一首喜歡的歌:
“Sometimes,
我想要離開,
……
枯萎,你要我枯萎,
你可以不給水,枯萎,
每次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找個無謂的借口,
逃離失去愛的傷痛,
每次總在你挂了電話之後,
好想找一個朋友安慰我說你會回頭,
如果我放手給你要的自由,
也許有天我會得到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