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學生時代不用上課的日子總顯得格外悠長,這幾乎是常晚在常家這麽多年睡得為數不多的好覺。
雖再次醒來時腦袋有些昏沉,但不疼,整個人都從內而外透着慵懶的氣息。
明亮的日光透過薄透的窗簾跳進來,輕緩地晃動,有那麽一瞬,常晚覺得自己像是在日光無盡悠長的夏日電影裏。
躺在床上發呆的時候最容易想起一些事情,常晚露臺門的方向,因為拉着窗簾他只能看見一片白芒,腦袋裏卻浮現出康宥對他說“我可以給你一個家”的場景。
常晚以為是夢,是個好荒唐的夢,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這個夢。
他是想有個屬于自己的家沒錯,但無論如何也和康宥扯不上關系。
還有醒來時,兩人抱在一起的畫面,想到這個場景他似乎站在了上帝視角,從上至下,俯視着康宥那張床上,纏抱着的兩人。
常晚眨了下眼睛,又捂住了臉,天吶,雖不是什麽太過分的場面,卻還是讓他受到了沖擊。
對于昨晚喝醉後發生的事情,常晚都不記得,有些擔憂自己做沒做出什麽奇怪的事兒。
正在常晚覺得未成年人不該飲酒的規矩很對,對于破壞規矩的自己很懊惱時,房間裏卻突兀的響起了一陣帶着些不耐煩的敲門聲。
“常晚?!常晚,出來!”
是他的繼母林舒禾的聲音,聽這尖酸刻薄的聲音,常晚估計就沒好事兒。
這家人外出了一周,回來就找他麻煩,常晚擰着眉,一邊走過去開門,一邊琢磨着得快點找房子搬出去了。
打開門他面無表情、視線平直地望向林舒禾,問“幹嘛?”
“幹嘛?我的綠寶石項鏈不見了,你說幹嘛?”林舒禾的表情輕蔑,語氣咄咄逼人,話裏話外的意思都在說常晚拿了她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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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從小到大,常晚面對過無數次這樣的境況。
他感到更加煩躁,原本還算不錯的心情被徹底破壞,抱住手臂倚在牆上,“我沒拿。”
“次次都說我拿你東西,次次都是在別的地方找到的。”
“你能不能別這麽沒事找事?”
“三十多歲的人了,總來找我一個小孩兒的麻煩算怎麽回事?”
“你不要臉的嗎?”
這是常晚第一次這麽直白的嗆林舒禾,畢竟都要搬走了,他也不想再忍着,忽然覺得能自食其力挺好,連說話都硬氣不少。
林舒禾顯然也被常晚回怼的話驚到,怔愣在原地,眼睛瞪圓了,臉也氣得通紅,卻找不到反駁的話,她确實不能篤定就是常晚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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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糟心的是,和林舒禾一樣傻逼的人在這個家裏不止一個。
很快常豈就循着吵鬧聲過來了“你怎麽跟你阿姨說話的?她是你長輩。”
“拿了東西就快點換回來,沒拿就給出證據。”常豈試圖讓自己顯得非常客觀理性。
他那對哥哥姐姐也不知不覺間站在了走廊裏看戲,常晚看着眼前這幾個人,都好似變成了面目猙獰的鬼,讓他無法喘息。
常晚只能沉聲再說一遍“我說了,我沒拿。”
“證據呢?”常豈咄咄逼問。
常晚只覺得可笑,他們早已料定他拿不出證據,也早就想把罪名安在他身上,這時候他說什麽都是錯的。
以前常晚或許還對這個父親抱有期待和希望,幻想他有一天能認識到自己也是他的兒子。
但...醒悟來得就是如此突然又平常,常晚眼神忽然變得淩冽,逼近常豈“那你們的證據呢?”
常豈被他問得一噎,再對上他那雙和溫婉很像的眼神,憤怒和驚慌交織,擡手就要打人。
就在這時,樓下的門鈴響了,常豈的手頓在半空中,轉頭讓林舒禾去開門。
常晚趁機向後推開,他可沒想被常豈打,這人從下在他身上留下的傷加起來都能定虐待兒童的罪名了,不過常晚從三歲起,母親離開,繼母帶着兩個孩子進門時,就明白自己成了這個家的外人,從那時起他就很機敏地開始保護自己。
小時候常豈贏得要多些,常晚至多不過在他手臂上留下些牙印。
長大後就不一樣了,常晚可以和他對打,雖也會受傷,但也絕不會讓他好過。
兩人僵持間,林舒禾帶進來一個人,看見康宥時,常家人皆是一愣,常晚更是驚訝,從沒想過康宥會出現在他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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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宥是在起床喝水時,從窗戶外瞧見常家一行人回來的。
因為昨晚喝醉的小刺猬對他吐露了些許秘密,他莫名不太想讓常晚再和這一家人接觸,想了想還是匆匆洗漱完換完衣服過來了。
常豈見到康宥一臉驚喜,仿佛這才是他失散多年的親生兒子,常晚知道,常豈巴不得有個康宥這樣優秀的兒子,當然這也是很多家長都希望的事情。
畢竟在長輩面前,康宥優秀、禮貌又懂事,若是孩子可供選擇,他無疑是最搶手的那個。
但常豈也并非是純粹的喜歡康宥,他更喜歡的是康家這棵大樹。
無奈康家夫妻兩常年在外,他就是想結實都找不到機會,康家的小少爺又整天忙忙碌碌,身邊跟着保镖和司機,更是讓他連送禮都送不到對方手上。
現在這棵大樹卻長了腳自己跑到他們家來了,常豈立刻變臉,換上一副堆出褶子的笑,用那虛僞到讓人想吐的慈和嗓音問“宥宥來我們家是有什麽事兒嗎?”
常晚敏銳地捕捉到康宥嘴角抽動了一下,差點沒憋住笑,側頭假裝看向窗外。
就連家裏人都沒用疊詞叫過他,康宥心裏隔音極了,衣服遮擋下的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但他還是忍住惡心,擺出謙和的笑“常叔,我是來找晚晚的,我們約好今天出去玩。”
康宥在叫“晚晚”兩個字時,有意無意瞟了常晚一眼,別以為他剛剛沒看見小刺猬在憋笑。
常晚果然瞪圓了眼睛,一副要炸毛的樣子,卻礙于現在的氣氛不合适只能作罷。
常豈沒發現他們眉來眼去,這聲“常叔”把他叫得通體舒暢,能得康家小少爺叫一聲叔兒,那橄榄枝還會遠嗎?
就連這個看不順眼的兒子,也在這時變成了寶貝疙瘩。
“叔叔還不知道你和常...晚晚關系這麽好呢?”常豈試探着問,還換了對常晚的稱呼。
常晚臉色一沉,和被康宥叫時的羞憤不一樣,這次是純惡心。
康宥還是那副連弧度都仿佛計算好的精準笑容“前段時間班上換座位,我們變成同桌,也就熟悉起來了。”
常豈恍然大悟,沖他點點頭,“那你們玩去吧,玩去。”
聞言,康宥看了常晚一眼,示意跟他走,常晚微微撇了下嘴,雖然他也不想跟康宥走,但也比繼續待在這裏被人污蔑來得好。
見沒人攔着他,常晚便拿起手機和書包走了,晚上還要去club,今天周末club的人不算太多,康宥定會逮着他寫作業。
走到門口,常晚腳步一頓,驚訝他什麽時候對于康宥押着他做作業這件事這麽熟練了?
離開的兩人沒瞧見常豈盯着他們的背影,眼神暗湧浮沉,原本想把常晚也送去國外的,現在看來,這個計劃得推遲一下了...
一旁的林舒禾有些不滿,嗔怪地抱怨“你就這麽讓他走了?我項鏈還沒找到呢!”
誰知往常都向着她的常豈忽然變了臉色,皺眉斥責“行了,是不是他拿的你自己還不清楚?自己再找找,現在這小子攀上了康家,咱們得對他好點兒。”
林舒禾被罵心中有氣,但還是猜到常豈的打算,只要抿下唇沉默着不說話。
常豈看了她一眼,靜了一瞬攬上她的肩“好了,不就一條項鏈,再給你買就是了。”
聽見這話,林舒禾開心不少,睨了他一眼“這可是你說的。”
女兒常文文也湊上來,笑着說“我也要!”
兒子常彬也上趕着湊熱鬧“诶,那可不能少了我!”
“行行行,都買都買。”
不知道的以為這是多和諧的一家人,夫妻恩愛,兒女雙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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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晚跟着康宥走了一段路,一直沉默,終是忍不住了,他叫住康宥“喂,你叫我出來到底幹嘛?”
他可沒和康宥約好今天要出去玩兒。
康宥卻沒回答他這個問題,反問他“你家剛才是在幹什麽?”
清醒的常晚對自己的私事兒相當警惕,半點也不想透露給康宥“你管我家在幹嘛?你到底要帶我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康宥輕飄飄看了他一眼,又笑着喊了一聲“晚晚。”
常晚頓時炸毛,怒目圓瞪,耳朵尖都攀上一道紅“不許這樣叫我!”
“不然...不然,我就叫你宥宥。”
康宥略微挑眉,絲毫不畏懼常晚的威脅,故意繼續喊着“晚晚。”
“宥宥!”
“晚晚。”
“宥宥、宥宥、宥宥—”
常晚繼續連喊了三聲,忽然停住,他在幹嘛?這小學生吵架的行為又幼稚又傻逼,他真是瘋了。
反應過來的常晚抿住嘴唇不再搭理康宥,賭氣越過他走到了前面。
身後一股力拽住了他的書包,帶着他一轉“小碗兒,走錯了,這邊。”
這不是第一次聽見康宥這樣叫自己了,總覺得和咋咋呼呼的原源叫得不太一樣,像是被毛絨小刷子擦過,癢癢的。
在“晚晚”過後,“小碗兒”已經變得比較容易接受了。
至少聽着沒那麽別扭。
常晚摸了下耳朵,跟着康宥指的方向走,沒注意到身後距離半步的人嘴角揚起,笑意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