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惡意
惡意
金錢仿佛是種無形的枷鎖，露絲覺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要維持自己貴族身份還有優渥的生活條件而嫁給有錢人，在這個時代并不是少見的事情。相比較而言，她能嫁給卡爾，老實講，已經非常不錯了。有錢，并且愛着她，生活習慣良好，除了……獨占欲過于強烈之外，沒有任何值得挑剔的地方。
這也是一種束縛，讓露絲感到痛苦的舒服。在她的少女時期，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在長大之後，會有這樣的未來。
可是不僅僅是這樣，可是她不甘心，可是她并不愛卡爾。
她所需要的東西，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在傑克身上找到了，那些璀璨的，仿佛她已經等待很久的東西。只要伸手就可以觸摸到，露絲這麽相信着，那種吸引力好像與生俱來，只一眼她就知道，這就是她所渴望的東西，絕對都不會錯。但是她仍舊覺得恐懼，沒有辦法說服自己自己抛下一切。
露絲撫摸着海洋之心，目光一點點暗淡了下去，這樣的事，是不正确的，違背了道德，也違背了她的身份。所以無論如何，她都只能忍耐，忍耐，一直忍耐下去。
不過日子還是一樣過。
宴會的第二天卡爾發了一大通脾氣，對于露絲私自和傑克去三等艙的事情他顯得很激動。雖然還沒有訂婚，但是事實上露絲已經屬于卡爾了，是他的妻子，占有欲格外強烈的卡爾覺得這是露絲的背叛。可是露絲不愛他，一點都不愛他，甚至在某種程度上，憎恨着卡爾。
這些都是卡爾不了解的，這麽想着，露絲靜靜地換上了漂亮衣服，在走出房間以後，她又是那個嬌豔動人的露絲。
而這個時候克萊爾正站在船頭吹風，他不怎麽喜歡跟別人高談闊論炫耀財富，所以白天，他往往感到很無聊。這艘船渦輪全開，事實上這讓克萊爾感到有些不安，不過想到船長已經接到了前方有冰山的消息，并且已經傳達下去之後，克萊爾就覺得，他的擔心不過是多餘的罷了。
船頭的風吹拂着他的頭發，讓他眯起了眼睛，這樣的天氣讓他感到很舒适。
“在船上你覺得怎麽樣？”
克萊爾回頭，他看到卡爾-霍克利，這位鋼鐵大亨的兒子倚在船頭的護欄上，滿臉惬意。注意到了克萊爾在看着他，卡爾對他笑了笑：“昨天我太失禮了，整個宴會上都沒有注意到你，請你原諒。”
克萊爾搖搖頭：“這沒什麽，你應該道歉，但不應該對我道歉，你昨天對傑克的态度太苛刻了。”
卡爾詫異地看着他，好久之後他才反應過來克萊爾的意思。對于克萊爾的說法，他雖然仍舊保持着風度，但是說出的話卻不由自主變得尖銳了起來：“他畢竟跟我們不一樣，如果我道歉了，那麽下一步是不是就要讓白種人和黑種人通婚了？”
他這麽說着，冷笑了一聲，臉上的表情仍然顯得很平靜，快速說了聲“抱歉”，克萊爾知道，那是是在為他剛才的語氣道歉罷了，在卡爾心裏，無論對下等人做了什麽，都稱不上是過分。
Advertisement
克萊爾沉默了一會兒，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回答。本來想要說的話一下子全被堵在了喉嚨口，他沉默了一會兒，平靜地轉移了話題：“您的未婚妻很漂亮。”
“當然，她是獨一無二的”提到了自己的未婚妻，卡爾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溫柔了起來，“你和你哥哥會來參加我們的訂婚宴嗎？”
克萊爾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把傑克的事情告訴卡爾，他看着卡爾，在注意到對方嘴角的笑容之後，克萊爾突然就說不出口了。對于真正愛着露絲的卡爾來說，把傑克的事情告訴他太過殘忍。卡爾有時候顯得有些讨厭，比如在面對他眼中低等人時，不過這件事對大部分貴族來說都無傷大雅。
克萊爾猶豫了一下，他選了相當委婉的方式：“如果我喜歡的女孩只是為了錢才跟我訂婚，我要怎麽辦”
大概是覺得就這麽說出來太過突兀且直白了，克萊爾頓了頓，又快速補充了一句：“再過幾年，我也要結婚了。”
卡爾笑了笑，他倚着欄杆，對于克萊爾的困惑，他只是嘲諷般笑了笑。好像這是個蠢到家的問題一樣，卡爾漫不經心地回答：“這個時代，所有女人都一樣，所以只要挑個喜歡的，剩下的都不是問題。”
“你不介意？”克萊爾問。
卡爾望着遠處的大海，閃閃發光的大海讓他感到平靜了一點：“當然不會介意，這個時代……能有什麽特例。”
“你知道？”克萊爾道。
“既然她已經屬于我了，所以為了什麽都無所謂”卡爾這麽說，好像不願意再繼續這個話題似的“你哥哥最近怎麽樣？”
沒等克萊爾回答，德斯蒙德戴着禮帽走了過來。他的裝束非常古典，甚至到了略顯陳舊的地步，不過這些衣服穿在他身上倒是非常合适，就好像他是從上個世紀走出來的一樣。克萊爾扯了扯嘴角，說不定這些衣服真的已經有了一個世紀的歷史——畢竟按照德斯蒙德的年齡來看，這也不是不可能。
最近越來越冷了，德斯蒙德頭上的禮帽顯得很古怪，但是卡爾卻也沒有打算對別人的穿衣風格指手畫腳，那是床艙裏無聊太太們才會做的事情：“德斯蒙德先生？衣服很配你。”
“謝謝”德斯蒙德壓了壓帽檐，他手上戴着黑色手套，整個人仿佛裹在一團黑色濃霧之中。在推帽檐的時候，他的手腕露出來一截，在接觸到陽光的一剎那，他手腕的皮膚變成了被燒焦後才有的黑色。德斯蒙德迅速收回手，不過除了克萊爾沒有第二個人看到。
好像只是無意間回過頭來一樣，德斯蒙德對克萊爾微笑了一下，他的表情顯得稍微有點冷漠，但是那種顯而易見的惡意，卡爾卻像是毫無所知一樣，這個發現讓克萊爾後背發涼，他想随便找個理由打斷這兩人的談話，可是卡爾卻像是被蠱惑了一樣，完全沒有發現德斯蒙德的惡意。
克萊爾退後一步，他想偷偷走掉，這時候德斯蒙德卻像是剛剛才反應過來一樣，他看着克萊爾，好像在謀劃着什麽事情一樣，笑起來帶着顯而易見的危險氣息。雖然已經跟德斯蒙德認識很久了，但是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克萊爾還是有點害怕他。克萊爾僵硬地笑了笑，他打算離開，這時候德斯蒙德脫下手套，手掌暴露在陽光下，白得耀眼。
“你怎麽了？”他這麽說，把手放在克萊爾的額頭上探了探溫度，“是發燒了嗎？”
克萊爾呆呆地看着德斯蒙德，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德斯蒙德重新套上手套，克萊爾敢發誓，他看到在套上手套的那一瞬間，德斯蒙德微微露出的皮膚上一篇焦糊。克萊爾怔住了，他不知道德斯蒙德要做什麽，那種充滿惡意的笑容讓他覺得，眼前這個人跟他認識的那個吸血鬼就像是兩個人一樣。
海上濃霧漸漸散去，太陽到了一天之中最猛烈的時候。德斯蒙德周圍拉了拉帽檐，并沒有擡頭看看天空：“那麽，卡爾先生，有興趣跟我一起共進午餐嗎？”
陽光下德斯蒙德的雙眼泛着玻璃般的光澤，能看到他鮮紅的雙眼。卡爾愣住了：“你的眼睛……”
德斯蒙德合上眼睛，再睜開來的時候，雙瞳的顏色已經跟平常人沒什麽不同了。面對卡爾的疑惑，他只是皺了皺眉：“我的眼睛？”
“不，我看錯了”卡爾遲疑了一下，盯着德斯蒙德的雙眼，猶豫了一會兒才說。
克萊爾背後全是冷汗，他勉強笑了笑，跟着他們兩個人一道去享用午餐。也許在場的人之中，只有他跟德斯蒙德知道，就算現在德斯蒙德吸血鬼的身份被人發現，只要他們還沒有到達目的地，那就算不了什麽，這一點是德斯蒙德肆無忌憚的理由。
泰坦尼克號上的餐廳請的是數一數二的廚師，就算是卡爾這樣挑剔的人，在食物方面，也完全找不到值得挑剔的地方。不過讓他覺得奇怪的是，德斯蒙德對這些食物倒是顯得興趣缺缺，在随意将肉類切割成了幾塊之後，德斯蒙德放下刀叉。
仿佛是在挑釁一樣，他望向克萊爾。
克萊爾一怔，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到這個吸血鬼好像懶洋洋開口。
“我只是很想認識您罷了，像您這樣出色的人”德斯蒙德晃晃手指，“數一數二的鋼鐵大亨。”
這樣的誇獎在泰坦尼克號上并不少見，卡爾已經習慣了，他點點頭：“我覺得您也是非常值得結識的人。”
他們兩個就像是在說些平常的話一樣，外面的太陽漸漸變得更刺眼了，這時候德斯蒙德被邀請到外面去轉轉，不過顯然，這個吸血鬼包裹在手套裏的手證明，他并不适合外出，能夠在裹得嚴嚴實實的情況下出來，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雖然覺得很疑惑，但是卡爾也沒有堅持，兩人索性到大廳裏閑聊。
大廳一角擺放着一架鋼琴，雖然只是裝飾用，但是卡爾發現，音色相當不錯。三個人不知道該說什麽，現場的氣氛變得尴尬了起來，讓人難堪的寂靜在持續着，克萊爾猶豫了片刻，他走到鋼琴邊坐下，如果是鋼琴，他雖然不至于成為鋼琴家，但只是普通的曲子，他倒是很有自信。
克萊爾剛彈出幾個破碎的音節，就被打斷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卡爾先生”德斯蒙德裝作在猶豫，他沉默了片刻，“您的未婚妻，非常有魅力。”
就好像真的覺得露絲在他心中富有魅力一樣，這位吸血鬼裝作普通青年，就算說話之前經過了思考，也往往顯得過于魯莽，這讓他的話更具有說服力，容易讓人相信。在卡爾的心中，那些牙尖嘴利的人往往像個政客，讓他感到不自在，反而是這些不擅長交際的人的話往往很少摻假。
克萊爾不知道德斯蒙德要做什麽。
“聽說傑克只是個流氓，來到這艘船上全憑運氣”德斯蒙德猶豫了一下，“您也好，您的未婚妻也好，我覺得跟他打交道并不是件體面事……特別是您的未婚妻。”
“傑克他……”克萊爾想要反駁，雖然德斯蒙德并沒有說謊，但是遭到了這麽苛刻的評價，他還是為傑克感到不值。不過德斯蒙德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克萊爾想說下去，卻驚訝地發現，他發不出聲音了，那顯然是這只吸血鬼做的手腳。他後背全是冷汗，有種不好的預感在他的心中湧現。
這是克萊爾與生俱來的直覺，是他尚還未發現自己的特別之處，盡管這樣，但是可以确認的是，克萊爾的直覺從來沒有出錯過。
“我早就知道他只是個流氓了”卡爾冷笑了一下，“露絲只是被他的花言巧語蒙蔽了，她遲早會發現那個小子是什麽貨色的……”
德斯蒙德坐在克萊爾身邊，他摘下手套，被陽光灼傷的手背已經完全愈合了。他随意彈出了一串流利的音節，那種華麗但詭異的琴聲讓卡爾變得更加焦躁。不過良好的教養讓他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發火，并且對方畢竟是他愛着的人。想到這些的卡爾選擇最後再信任露絲一次，這是他要共度一生的對象，只是因為別人的挑撥就随便懷疑她的話，那樣太愚蠢了。
看到德斯蒙德，卡爾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我相信她”卡爾說，表情格外冰冷，“所以這種話，請你不要再說了。”
德斯蒙德聳肩離開。
雖然卡爾沒有相信他說的話，但是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了。在玩弄人心這方面，德斯蒙德非常有天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