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12
chapter12
秦晏一覺醒來已經到了傍晚的七點多。
他把身上的毯子拿開,覺得腿部的疼痛緩解不少,雖然還是不太舒服,但比之前好太多了。他起來的時候正好看見顧城坐在辦公室的另一邊低頭看着案件調查到現在所彙集到的信息。
秦晏走過去:“你還在我這兒呆着,不下樓?”
心還挺大,在支隊長辦公室逗留這麽久都不帶喘氣的。
“醒了?我本來想十五分鐘叫醒你,後來看你睡得很沉,這幾天應該都沒休息好,而且你睡着的時候腿繃得很緊,我就沒好意思吵,”顧城從資料中擡眸,指了指眼前的東西,“醒了就簽字。”
秦晏輕點一下頭,目光移到桌上的文件袋上:“又有東西?我記得之前從會議室拿來的不是這個——技術大隊送來的吧。”
顧城道:“剛剛技術的宋隊來過一趟,說有新進展。”
“我看看。”秦晏一邊說着一邊把文件袋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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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偵支隊的工作人員,沒有值班任務也不參與本案調查的早就下班回家了,留在這兒的要麽正在值班,要麽正在寫論文,要麽身上還有案子的任務,一時半會兒不想提早回去。
技術大隊那邊也一樣燈火通明。
四十分鐘之前。
宋綿竹把報告完善之後就找人核對了一遍,然後又開始針對王亞婷的手機進行下一步調查,從她的通訊記錄來看,倒是很少主動跟其他人打電話,連父母的電話一年到頭也沒打過幾次,更多的是別人主動打給她,打電話給她的人有的是房地産中介,有的是軟件客服滿意度調研,有的是打錯電話。
也就只有三月七號中午十二點多,陳染給她打了一通長達四十分鐘的電話,在王亞婷從不主動與人通話的這一大框架下顯得過于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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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亞婷真的很奇怪。
宋綿竹擔心自己出纰漏,為了追求完整,特意找了運營商查過一遍。
通訊錄裏确實只有零星的幾個人,分別是父母和自己在學校生物組裏認識的老師,還有幾個常用的外賣員電話。這麽看來曾經在國外留學過的王亞婷似乎并不在乎社交活動,兩張電話卡,所有的聯系人加起來不到三十個。
完整的通話記錄被運營商調出來之後也的确能夠反映王亞婷一年到頭都不怎麽打電話,辦理的套餐是最實惠也最普通的五十元套餐,除了短信和通話等幾項必需業務之外,她根本就沒有再辦理過其他業務。
手機裏的短信要麽是驗證碼要麽是軟件公司群發的祝福語,或者是隔三岔五出現的由公安局宣傳部門發送給所有居民的防詐騙小貼士,一年下來她的通話和短信費用少得連運營商都想吐槽。
她的手機裏也并沒有添加過任何一個外國友人或是海外同胞。
宋綿竹想着,便把确認無誤的新進展反饋給了秦晏,帶着文件袋過來的時候正好看見秦晏在躺椅上休息,顧城站在一邊接文件的時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于是宋綿竹也不好多說什麽,只點點頭,帶上門便離開。
順便在走廊外面把所有的線索都彙總一遍發了電子版到秦晏手機上,也就不麻煩秦晏自己事後花時間對着滿辦公桌的文件一點一點整理。
“連電子版也給他整理,這可不是你技術大隊的活兒吧。”蘇子柒正好伸着懶腰路過走廊,看來也是剛趕着時間眯過幾分鐘。
宋綿竹砸他一拳:“有本事你來,我是擔心這領導頭頭休息不夠影響辦案進度,懂不懂。”
蘇子柒樂了:“對誰都這麽細節,難怪嫂子看上你。”
結果宋綿竹耳根唰地一紅。
蘇子柒哈哈地指着他:“還是個薄臉皮兒!這麽多年,沒改!”
“去去去,別來煩我,”宋綿竹揮揮手,轉身就走,過一會兒又原地停住,側過頭,“那個,我暫時定在下個月十號,你一定得來啊。”
“嗐,不就是想坑兄弟的禮金嗎,”蘇子柒開玩笑地攬住他,耳語道,“你小子,偷摸談戀愛也不告訴兄弟幾個,非得生米煮成熟飯快談婚論嫁才透點風聲,連姓秦的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不夠意思啊。”
宋綿竹打個馬虎眼搪塞過去,跟蘇子柒推擠着下樓。
他們離開的時候不過六點五十幾。
秦晏也許是腿繃得難受了,人家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到他這兒後遺症留下不少,休息的時候眉頭一直擰着,将醒欲醒,顧城看見之後蹲下來沒敢再碰他腿,只是捏了捏他肩膀,手勁兒不大,可能是很少被人這麽溫和地對待過,秦晏即便是睡眠質量不高也在顧城的安撫下再次陷入輕淺的睡眠裏,一直到七點半才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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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內。
他們針對技術拿來的結果展開一場了不那麽正式的讨論。
“這手機挺新,看配置是近兩年出來的,王亞婷今年四十五歲,留學的時候應該不過二十出頭,或者更早,因為生物組的劉老師之前跟咱們說王亞婷自稱自己沒有參加過高考,既然是這樣的話那麽她留學的時間還挺早的,十八九歲就出國了,”顧城看着技術大隊反饋上來的信息,說道,“二十幾年前國內沒有智能手機,遍地都是老人機和公共電話亭,甚至有一些人連老人機都沒有。王亞婷的家庭條件比普通人優越,應該是有老人機的,不過即便如此,曾經使用過的號碼也早已經注銷,查不到了。”
顧城想說有沒有可能王亞婷是早些年在國外留學的時候不注意惹上了什麽人,才導致今天的悲劇。
秦晏搖搖頭:“女孩子,零幾年的時候出國留學,再加上家庭條件優越,在國外住着單身公寓,看起來确實有點危險。但如果是在國外得罪了人,按照當時的社會環境來看她不該是現在遇害,說難聽點很有可能會消失在國外再也回不來,但事實卻是她安然無恙地考研考博,學成之後回到家鄉享受生活,一直安穩地活到案發前,這麽看來......在國外得罪人的思路可以排除了。”
本來可能性也不高。
确實有一些人會因為這樣那樣的私人恩怨而秉持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态度忍氣吞聲數十年,直到最後奮起直上殺掉自己最厭惡的那個人。但王亞婷在案發之前根本就沒有遭遇過什麽值得注意的突發事件,唯一的疑點,是約她七號八號見面的編輯小甜,以及她的現男友韋文勝。
在國外得罪人,不說外國人有沒有那麽個閑情逸致非要等王亞婷回國二十年才再動手,單是簽證這一點警方就很容易留意到近期出入機場的可疑人員,從可實踐性來說成本很高又不實用,在那個年代裏國外的人要是有誰讨厭作為留學生的王亞婷,一把槍就能在他們本地解決,何必留到今天?
更大的可能是王亞婷不習慣使用電話。
“不習慣用電話?”顧城愣了愣。
“從王亞婷的日常使用習慣來看,她與人聯系更多是通過微信或者□□之類的社交軟件,兩張手機卡中一張手機卡是與家人共同使用的主副卡,流量費用不需要她出,她只要每個月定時為自己的另一個號碼繳納五十塊錢的套餐費,看得出來她沒有在電話裏找人的習慣。”
顧城:“倒也是,如果我不當警察,估計一年到頭也不會産生這麽多通訊費用。”
秦晏手指輕輕搓了搓文件袋上的細繩,繼續說。
“而且現在的軟件越做越發達,幾乎一個軟件就涵蓋了一個人日常的大部分需求,幾年或十幾年前流行的短信和電話在年輕人群體中出現的頻率越來越少,如果不是急事,大部分人都選擇使用社交軟件聯系,要麽文字,要麽語音或者視頻,比電話更方便。”
王亞婷不習慣用電話與人聯系。
工作或者是寫作,需要同人交流的時候,都在社交軟件上解決。
陳染是個例外,她在王亞婷出事的當天中午與王亞婷有一場長達四十分鐘的通話,這倒是有點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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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城抿抿唇,覺得秦晏說得也有道理。
他剛想說自己想多了,秦晏卻看向他:“不過敢想挺好的,刑警就是要思維活躍才能成事。”
搞得顧城只能一邊笑着一邊搪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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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的思路行不通,顧城又把眼光放在王亞婷回國後的社會關系上。
“之前找韋文勝來的時候,他的說辭是自己雖然覺得被王亞婷看不起,但是願意為了王亞婷的錢而去讨好她,看得出來是一個愛錢又小心眼的男人,”顧城說,“他一來就把什麽話都說了,又因為學歷不高而誤以為是自己從網絡上學來的巫蠱小術法害死了王亞婷,看上去不像是個有手段的兇手。”
秦晏颔首,看着眼前的調查報告:“韋文勝也确實沒有作案時間,他自稱自己在六號當天晚上随王亞婷一起看過店鋪之後就離開了新區一帶,新區的監控也确實佐證了他的辯詞。至于他是否的确在濱江路的青年旅社住過三天,事後是否的确去往萬陽KTV找到工作,這一點還需要打個問號。”
如果事實确實如同韋文勝在接受調查的時候說的那樣既沒有作案時間也沒有作案動機,那麽基本就能夠排除韋文勝的作案嫌疑了。
“但他要洗清嫌疑的話,還得保證他在青年旅店落腳的那幾天內沒有到過案發現場附近,沒有在案發現場逗留,也沒有離開過他的活動範圍。”顧城道。
“這個找到旅店前臺的管理人員應該能問清楚,再不濟還有監控,”秦晏說,“除此之外,我還很好奇另外兩個點——那個編輯小甜為什麽一定要把見面時間定在七號八號這兩天,與王亞婷一樣作為天間文學網簽約作者的陳染又為什麽會在七號當天上午突然給王亞婷打去電話,通話時間長達四十分鐘。”
陳染和王亞婷的關系算得上很好。
王亞婷的微博有三千多個粉絲,平時發的內容不是對自己作品的宣傳就是對自己家植物的贊美,底下的評論都是“早安”、“晚安”,看來都是營銷號或者人機,平時在公開的社交平臺上也不會主動跟別人互動。
陳染的微博粉絲也不多,博文日常發的都是游戲,估計是個資深游戲迷,一千來個粉絲裏真正活躍的只有那幾個互關好友,其他的經過技術大隊甄別也鑒定出來都是營銷號給她塞的假粉絲、僵屍號。
王亞婷私底下倒是跟陳染保持着非常頻繁的聯系。
而王亞婷的好友列表裏的其他簽約作者根本就沒有這個互動的機會,要麽是加了之後說句你好就再無下文,要麽是加了之後一句話也不說,因此陳染看上去就像個例外,也難怪警方會這麽快注意到陳染這個人。
二人之間的聊天內容也很雜,有時候是互相拍午飯,有時候是一起追劇,有時候互相吹捧兩句對方的小說,看起來親密無間,實際上都是伸手不打笑臉人。
說難聽點就是商業互吹,尬聊。
“這麽說來兩人之間的關系也不是我們想象中這麽好,起碼不能算是好朋友的程度,”顧城一想,“也就跟普通同事差不多吧。”
秦晏笑笑:“我想她們之間之所以能那麽快聊上,一半是陳染也簽約了天間文學網,另一半原因可能是陳染也和王亞婷一樣,都是粵東本地人,投緣吧。”
不然不至于加了好友就熟悉得那麽快,再者兩個人年齡差距太大,王亞婷已經四十五歲,而陳染還在讀大二,兩個人的寫作風格和寫作題材也完全不一致,要不是因為都是老鄉,估計也聊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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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晏看一眼窗外,确認外面的雨小了點之後便扶着桌子繞到辦公桌後面的皮椅旁,給需要簽字的文件簽好字之後拿過黑色羊絨大衣拍了幾下,穿上。
顧城看着他穿衣服的動作,喉結動了動:“穿衣服幹什麽,現在的氣溫也不至于在室內穿這麽多。”
“我出去一趟。”秦晏一邊說一邊扣上大衣的扣子。
很少有人穿大衣還規規矩矩地把每一粒牛角扣都老實扣好,也就秦晏經常這麽做,修長幹燥的手指帶着薄薄的繭和難以忽視的醜陋傷疤,一直把扣子扣到了最後一粒。
顧城忍不住一笑:“您很怕冷。”
秦晏看着他,無奈地搖搖頭:“着涼了,請假,然後呢?又好幾天不見人,在家裏躺着,方便耽誤工作是吧。”
“真敬業。”
“還有個原因,”秦晏走過去拍了拍顧城肩膀,正經道,“在這個位置上,要清正廉潔,做好表率,扣好人生的每一粒扣子。”
顧城愣了一會兒,秦晏倒是笑得挺自在。
顧城:“您給我上政治課呢。”
“我說認真的,”秦晏看着他,笑一下,邊走邊擰開辦公室的門,“現在八點,不晚,我去濱江路看看。”
“我也要去。”顧城趕緊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