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30

chapter30

顧城覺得也有道理,于是附和金琳:“虐貓的人比一般人更具備殺人潛質,當一切都不可控的時候,人的精神被全盤摧毀,虐貓者就有可能把目标轉移到人身上,實施虐殺。而且王亞婷死後的狀态也确實證明她生前曾遭受過虐待。”

“既然已經有了宣洩對象,為什麽陳染還會在案發之後再次回到現場對三只小貓實施侵害?”秦晏反問,“如果像你說的那樣,陳染是殺人兇手,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憑一己之力造成的,那麽她在虐殺王亞婷之後為什麽還是會受到外界的刺激,為什麽在重返現場之後還是要殺掉三只小貓,即便是這樣仍舊無法徹底宣洩她的情緒。”

殺害王亞婷的另有其人,陳染只是這起案件中的關鍵一環。

她可以是幫兇,可以是主謀,但她沒有能力制服王亞婷,這是最現實的。

她再次返回現場的原因,估計不是為了觀察王亞婷的死狀,而是單純前來洩憤,或者發洩自己那些在心裏積累了很久的情緒,因為她沒有親自體會殺人的快感,所以她或許會把小貓想象成王亞婷,感嘆王亞婷終于死了,感嘆大仇終于得報。

那麽之前她在學院外出實踐活動結束之後冒着雨打車去林山墓地,或許也是抱着一種感嘆大仇得報的心情,要麽念青的墓就在那裏,要麽她是想去給念青換個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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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城沒心思再去思考什麽心理不心理的,他也不想跟秦晏争,于是轉移話題道:“那下一步咱們——”

“還得麻煩技術大隊再關注一下互聯網上的動态,”秦晏看一眼宋綿竹,又看向顧城,“那個微博賬號現在的定位在粵東,是從上個月開始的,那麽我們可以假設這背後的人來到粵東是為了跟陳染接頭,但他為什麽直到案發後的一個月還不走,而是繼續留在這裏?”

顧城下意識咽了咽口水:“秦隊的意思是......他想時刻關注警方的動向,一邊在互聯網上欣賞自己弄出來案子能引起什麽樣的波瀾,一邊在現實中看着自己的傑作,順帶看看我們粵東的警察是不是窩囊廢。”

“所以他就是在暗處觀察我們,也觀察這起案子,有挑釁的味道,也有欣賞自己作品的味道,”秦晏再次引導顧城,“當年的念青被王亞婷網暴致死,心思波動最大的是陳染這個從小就跟念青住在一起的表妹,那麽為什麽潛藏在這個賬號或者說潛藏在陳染背後的人對于王亞婷的恨意也這麽大?”

“愛到狂熱的粉絲,或者念青曾經深交過的某個人。”顧城說。

而關于念青人際關系的調查,也表明她生前就是在光明中學讀書的。

那是念青的母校,也是後來陳染的母校,更是王亞婷死亡之前曾在裏面渾水摸魚地工作過的學校。

仿佛明明之中有什麽東西是天注定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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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晏站起身,輕聲開口。

“之前我一直好奇為什麽陳染即便上了大學也要每天都穿着不那麽合身的高中校服,又為什麽也跟念青一樣選擇在天間文學網站簽約,現在還成了能夠和王亞婷搶一搶資源的新秀,她為什麽也要寫念青和王亞婷都擅長的懸疑刑偵題材小說,為什麽總是會公開內涵網站和編輯的‘偏心’——我現在大概能明白一點,陳染在緬懷那個跳樓身亡的表姐,又或者說她做出來的這些事情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記念青的死,提醒自己要記得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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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顧城不得不感嘆秦晏這個人的共情能力。

和罪犯共情說出去并不是多麽好聽的一件事,但這樣設身處地去想,确實能夠在案件幾乎看不到進展的時候找到下一步的柳暗花明,很多時候經驗豐富的刑警在偶然之中獲得的一個靈感,就能成為案子偵破的關鍵。

秦晏放了一批人出去,讓蘇子柒帶頭,專門調查念青這個人。

十年前的事情查起來可能有點困難,但當時的互聯網不發達,念青第一本小說完結之後就被王亞婷網暴致死,在這之前她積累一批粉絲,不多,卻足夠忠誠。就像秦晏說的那樣,有的人愛到極致就會産生極端行為,和追星的人沒什麽本質區別;又或者是念青這個人在現實生活裏認識的某個人與她的關系過從親密,最後釀成王亞婷今天的慘劇。

顧城提出自己的觀點:“一般情況下共同犯案的人,關系都不會太過疏遠,尤其是像這種仇殺性質的案件,死者生前被瘋狂虐待,死狀殘忍,兇手作案的手法又極具儀式感,陳染和‘那個人’之間的默契絕對不是簡簡單單就能說清楚的,要麽兩個人都有非常一致的觀念和目标,要麽就是現實生活裏來往多次。再說他們之間這麽默契,又這麽熟悉粵東的環境,能夠做到避開監控、挑選合适的地點實施抛屍,我覺得這兩個人和念青曾經是好友的可能性比較大,不然也不會恨王亞婷到這個地步。”

秦晏看着他,微笑一下,示意他借着往下說。

于是顧城頓了頓,附在秦晏耳側低聲道:“或者陳染和背後的那個人都虐貓?所以有足夠多的共同語言和足夠瘋狂的作案思路,配合也相當默契。”

秦晏瞳孔輕輕一縮。

有兩個人,偏執又變态,都有虐貓的行為習慣,都對粵東非常熟悉,都對王亞婷有着非常大的怨念和恨意,而且現實中也互相認識。

這個方向,倒是從來沒人想到過。

“社會上有虐貓習慣的人不在少數,範圍太大了,”秦晏說,“但想法很好,我覺得可以作為一個方案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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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城乖順一笑。

宋綿竹聽完他們的想法,領了任務回技術大隊,臨走之前想起什麽似地,又折返回來,對秦晏耳語幾句。

秦晏聽了之後皺了皺眉,後來又露出一個有點溫和的微笑。

看着宋綿竹離開的背影,顧城湊上來:“他說什麽了?”

“我之前麻煩他幫忙留意一下王亞婷電腦裏的數據,”秦晏說,“沒想到還真的有發現。王亞婷電腦裏删除過的文件經過恢複之後能看出來是很多本小說的大綱和章節梗概,這些小說的作者都不是同一個人,但那些文件卻出現在王亞婷的電腦裏,溯源之後顯示把這些文件發送給王亞婷的人就是霍思琴。”

“什麽意思?”

“也就是說,霍思琴作為編輯,她在網絡上找了很多槍手工作室,從工作室中購買的小說大綱和故事內容經過精挑細選之後發給王亞婷,王亞婷再進行擴寫,”秦晏道,“說白了就是給王亞婷找槍手。”

顧城沉默一會兒,精辟道:“高明。”

秦晏說:“這也能夠證明王亞婷身亡之前确實正在經歷創作瓶頸期,再加上她曾經吸過毒,案發之前她也确确實實沾染過含有依托咪酯成分的東西,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是自己去碰的,還是有人利用依托咪酯将她控制起來。”

“您想說王亞婷事發之前可能找人購買過毒品?有人利用提供毒品的契機成功将她殺害了?”顧城靈光一閃,“那得是相對熟悉的人才能用這種借口把她騙出去吧,瘾君子的防備心可不簡單,不可能誰說有毒品就信任誰。這個給王亞婷提供毒品的人跟她的關系肯定是相互信任的,既然霍思琴沒有作案時間,那就是王亞婷身邊別的人。”

王亞婷深居簡出,知心朋友相對較少,唯一跟她關系不錯的且目前為止已經被定為嫌疑人的只有陳染一個。

給她提供毒品的韋文勝一早就排除了作案嫌疑,除了韋文勝,還會不會有其他人?

王亞婷無疑是信任韋文勝的,很多瘾君子在選擇賣家的時候幾乎也都是朋友帶着朋友,王亞婷的防備心不會讓她随意相信一個陌生人的說辭,除非是她的朋友比如韋文勝一流的人轉達給她,她才會去相信對方手裏真的有毒品。

殺她的那個人不是韋文勝,而那個人又跟陳染有關聯,說不定陳染也和霍思琴一樣知道王亞婷吸毒的事。

能夠利用“提供毒品”這種方式把王亞婷騙出去,說明這個人跟王亞婷的關系不一般。

在王亞婷的人際關系裏,于她而言稱得上“信任”的,大概也只有總是會跟她聊天、時刻指點迷津、一起談論出版話題的編輯。

編輯小甜......也就是霍思琴,是在王亞婷身亡之後的中午才來到粵東的,在這之前,她以“抽不出其他更好時間,而粵東書展剛好就在七號”的理由将王亞婷與自己商談海外出版事宜的見面時間改到了三月七號白天,但這個見面卻因王亞婷的意外身亡而停擺了,看起來編輯對此似乎也很意外。

同一時間,那個詭異的微博賬號定位也出現在粵東,此後的一個月裏一直沒有變過,而霍思琴也确實在粵東已經逗留長達一個多月。

天間文學網站背後實體公司的總部也确确實實架設在首都,這跟之前那個微博賬號的定位變動情況幾乎一模一樣。

秦晏猛然道:“霍思琴對我們隐瞞了很多東西。”

“實名信息為陳染的微博賬號背後真正操控它的人——”顧城欲言又止。

“很有可能跟霍思琴有關。”

顧城腦子嗡嗡的:“可是霍思琴根本就沒有作案時間啊!她要怎麽欣賞王亞婷死亡的‘傑作’?”

“所以我才說她向我們隐瞞了很多東西,她不是兇手,但她在這個案子裏和陳染一樣,都起着不可忽視的作用。”秦晏道。

那個實名信息為陳染、目前定位在粵東的詭異賬號,正處于警方的嚴密監控之下。

就在案件即将找到正确方向的時候,技術大隊那邊忽然傳過來一張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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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圖內容為王亞婷剛剛發布的微博,同樣是定時發布。

@招惹大魚V:【對不起,我确實抄襲了,我确實網暴過別人。我對不起念青,還有其他不知名的小作者。】

只有簡單的一句話,而配圖卻是王亞婷死後被裝入麻袋的樣子,麻袋上面的血跡被拍攝者拍得很清晰。

這條定時微博剛一發出,熱搜就快爆了,不少網友都被吓了一跳,官方緊急把王亞婷那條帶着血腥圖片的微博屏蔽,但還是有網友将截圖保存下來。

顧城瞋目結舌:“詐屍了?”

秦晏拿着文件夾敲他肩膀,嚴肅道:“不要在這種時候亂開玩笑。技術大隊那邊查出來這條微博最開始以草稿箱形式發布的時候時間就在王亞婷死亡的前一個小時,地點是粵東的西城區。”

顧城也跟着嚴肅起來,盯着技術大隊傳來的東西沉默半晌:“兇手在王亞婷死之前,很有可能威脅過她,讓她編輯下這條定時發布的微博。”

“也有可能是兇手拿到了王亞婷的賬號,”一直在旁邊聽他們說話的金琳道,“不過現在登錄任何社交軟件都要驗證碼吧,倒是能看出來王亞婷死前真的很絕望。”

“這些都不是重點,”秦晏雙手撐着桌面,“我覺得值得注意的是這條微博和之前那個實名信息為陳染的賬號發布的定時微博都把時間設置在今天。”

顧城道:“這有什麽意義嗎?”

“今天是楚遙身份證號上面記錄的生日。”秦晏看一眼檔案,說。

“啊?”金琳也跟着一愣,“嫌疑人為什麽這麽做?為了告慰亡靈?兩個微博的定位都在粵東,該不會殺害王亞婷的和背後實際操控實名信息為陳染的微博賬號的......是同一個人吧。”

秦晏輕輕颔首:“也就是說直到現在,幕後的真兇仍舊留在粵東,那個人根本就沒想過要逃,倒是陳染不見了,看上去有點畏罪潛逃的意思。”

幕後的人把陳染當成了幌子。

陳染至今下落不明。

警方也确實差一點先入為主以為這一切都是陳染安排的,但陳染沒有作案的能力,她還有別的同夥,說不定她的失蹤就是她和她的同夥達成了什麽協議,假如陳染一直沒有出現,這案子換個不那麽負責的人來查,大概率會被其他更重要的案子壓下去,成為一樁離奇懸案。

真正殺害王亞婷的人,還在粵東的某個角落裏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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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個上午,辦公室都很安靜,時不時傳來金琳使用打印機的聲音,期間打印機噴了一次墨,沾在雪白的牆壁上,就像什麽東西就此永遠打下烙印一樣。顧城過去幫忙清理打印機的時候,秦晏靠在這間大辦公室的沙發上看文件,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開,看上去有心事。

所有人都在忙着工作。

直到下午快到下班時間,案件才忽然像是被施了法,所有的東西好像都迎刃而解。

外面的天微微暗下去一點,室內的燈一盞一盞打開。

外派出去調查念青的人回來了,蘇子柒風塵仆仆地帶來一些重要消息——念青在十七歲的時候發表的那篇長篇懸疑破案小說曾被同一個人累計打賞過八千元,這在工資水平普遍低下的當時算是一筆巨款,哪怕是放在現在,要是聽說誰給一個作者打賞八千元,那也是相當炸裂的大新聞。

技術大隊那邊再次傳回反饋,跟蘇子柒的調查結果大差不差。

但蘇子柒還有別的話要說。

桌上擺着照片和一份複印下來的合同。

“這個人最近在粵東出現了,菜市場的監控拍到過他買菜的身影。他在互聯網文學剛剛發展的時候在天間文學網站當過兼職網絡編輯,不過不是正規編輯,就是份賺外快的工作,網站方面留了他當年登記的身份證複印件,跟網站交涉之後我們拿到了當年的網編合同,合同簽了兩年,後期是自動解約的,解約後就不再是網編了。”

蘇子柒又補充道:“人家現在是首都寵物醫院的醫生,醫院方面說一個月前,他曾請過兩周多的長假,理由是回鄉照顧生病的老人,但是根據我們今天上午的走訪調查,他不是粵東人,父母都在首都,而且他的父母三年前就已經去世了,爺爺奶奶更是在二十年前就離開人世。他請假的那兩周裏,也并沒有任何留存身份證信息的出行記錄,甚至連乘坐出租車的記錄都沒有。”

此人目前在粵東的一處出租屋裏居住,走訪的時候鄰居說他是最近才搬過來的,平時不怎麽出門,聽口音不是本地人,大概是首都那邊的。

出租屋的房東向警方提供了他的租房合同,上面詳細地記錄了這人的身份證號和姓名以及銀行卡號,身份證跟天間文學網站當年的網編合同裏留下的信息對得上號。

從身份證號來看,也确實來自首都某個縣城的,只是不知道怎麽就來了粵東。

首都的私人寵物醫院在配合警方調查的時候說此人自從上次請了長假後就一直沒來銷假,兩周的假期早就過去,此人也沒有出現在首都,醫院管理層聯系他的時候,電話一直處于關機狀态。

醫院以為他出事了,在首都當地的某個轄區派出所報了失蹤案,派出所已經立案,但是還沒開始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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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調查?”顧城道。

秦晏放下手裏的資料,擡眸看過去,不鹹不淡地說:“有時候我是真想把你踢出去,丢進鄉鎮沉澱兩年。問的問題跟案件沒關系就算了,還一個賽一個的奇葩。”

蘇子柒在中間調和他倆的關系,笑道:“人家剛來嘛,多問點也沒什麽,一開始也是你自己說要親自教的。”

見顧城好奇,于是蘇子柒大大方方地跟他解釋:“其實這種失蹤案只要想查肯定能查到點眉目,但那邊的派出所只是立案,照我說他們要是早點發個協查通告絕對一查一個準,那誰讓派出所覺得這案子不緊急呢,肯定就排到後面去了啊,再者成年人失蹤基本也都是一兩天就回來的事,未來要是真找不到人就當疑案處理了,能不能找回看運氣。”

顧城愣住:“立案不查那還算什麽警察?當警察不就是為了造福人民......嗎?”

秦晏看一眼顧城愣怔的表情,于是起身,伸手拍一下蘇子柒:“叫你多話,跟案子無關的事少給他說。”

“你不就是不想打擊新人對這個職業的無限向往麽,”蘇子柒笑一聲,結果看見秦晏瞪着自己,于是幹脆躲到顧城身後去,“哎得得得,我不多嘴了行不,這些道理以後還是秦支你自個兒教給他吧,我管不了!”

秦晏無奈地搖搖頭,最後在顧城的眼神裏慢慢變得溫和起來。

秦晏道:“首都那邊的派出所立案以後大概也想不到這個人會千裏迢迢跑來我們粵東,為了不使用身份證,既不坐高鐵也不坐飛機,一路上大客倒驢車的,要不是有監控還真沒法查。”

顧城聞言,道:“挺可疑啊——我說,他當年真給人家打賞了八千塊?啧,真是土豪。”

秦晏眼角彎了彎:“可能是真喜歡念青的小說。”

可惜念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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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疑吧,我就覺得他在王亞婷案發之前請長假,這個行為有點怪異,而且首都寵物醫院每天都那麽忙,他還敢請假?既然照顧老人是假的,那他請假的原因就很值得推敲了。”蘇子柒說。

寵物醫院......

秦晏看一眼牆上的鐘表,道:“人在哪兒?”

“帶回來了,”蘇子柒有點邀功的意思,“我都給你放詢問室了。”

“效率挺高啊蘇副,”秦晏攬一下他肩膀,“晚點我過去,你先整理好材料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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