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初夏的清晨,原本熱鬧的長安大街悄無聲息,街頭巷尾都睡着外來的難民,好容易熬過了饑寒的冬天,他們如今也能在回暖的天氣中睡個好覺。

賣炭的老翁靠着冬天賣炭攢下的錢,買來糧食算是熬過了一陣,今日又早早的起床 ,擔着碳上了街。

路過夏氏珠寶行的時候,見關閉多日的鋪子居然開了門,夏挽情和蘇檀兒走了出來。

“喲,夏掌櫃,這是要重新開張嗎?老頭我可得向夏掌櫃讨碗酒喝。”

夏挽情嘴角扯出一個弧度,苦澀的笑了笑,随後看向身後。

只見兩個家丁擡着梯子走出來,其中一個爬上去,伸手将“夏氏珠寶行”的牌子摘下來,遞給一旁的家丁和蘇檀兒,夏挽情全程未發一語,只默默的看着那塊牌匾從上面落到下面,眼神中充滿不舍。

賣炭翁自知失言,擡手給了自己兩個嘴巴子。

“老朽失言,夏掌櫃切莫見怪,告辭,告辭。”

比起鋪子,蘇檀兒更心疼夏挽情,她見夏挽情眼中含淚,裝作沒事兒人一樣看向天空,忍不住走過去抱住她。

夏挽情仰着頭,無聲的笑着,眼淚卻止不住的一滴滴落在蘇檀兒袖子上。

“沒事兒,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等我東山再起,把這一條街都盤下來,到時候蘇姐姐你就是這條街最大的龍頭掌櫃,你說好不好?”

蘇檀兒心疼極了,一面聲聲應下,一面輕輕拍着夏挽情的背安撫她,正在這時,一個熟面孔焦急的朝他們跑過來,蘇檀兒的心裏突然升起一絲不詳的預感。

“哎喲夏掌櫃,你怎麽還在這兒啊?快回家去,你家出事兒了!”

夏挽情擡起頭來看向說話人,見來人是住在自己家隔壁的老高家的大嫂子,她一臉倉皇失措,欲言又止,只不停的說着讓她趕緊回去。

“怎麽了?”

等夏挽情來到門口,見夏府門口已是人滿為患,擠滿了災民。

“你們在做什麽?”

她和蘇檀兒拼盡全力擠進去,看見王夫人坐在地上,額頭被撞了好大一個包。

“娘親!”

衆人見夏挽情來了,帶頭的人連忙說道:“夏掌櫃來得正好,不說了今天重開粥棚嘛,我們這麽多人餓着肚子等了你們老半天了,你們怎麽能說不來就不來呢?有錢人就是這麽欺負我們這些窮人的嗎?”

“對啊對啊,既然擔了這個善人的名兒,就要舍得出錢出米啊,如今你們這樣哭窮,算什麽善人!咱們今天就要看看,你這府裏到底還有沒有糧食了!”

衆人一呼百應,抄上家夥就要進屋子,阿玖不敢傷了這些老百姓,也不敢拔劍,奈何雙拳難敵四手,不一會兒也被人群淹沒,被四五個漢子按在地上。

“住手!都給我住手!”

夏挽情忍無可忍,将王夫人推到蘇檀兒懷裏,走過去拉開這些人,扶阿玖起來。

“阿玖,拔劍。”

“啊?”

“我讓你拔劍!”

夏挽情站直了身體,一把奪過阿玖的劍握在手上。

衆人見夏挽情雙目圓瞪,怒發沖冠的模樣,終于安靜了下來。

“我開倉放糧,你們應當感謝我;我不開倉放糧,我也沒有對不起你們任何一個人!我但凡有一分一毫,都是我辛苦掙來的,我心安理得!

最初我只想和大家一起共渡難關,我認為這是我的責任,是老天賦予我的使命,我自己鋪子裏的糧食發完了,我就砸鍋賣鐵去買別人家的糧食來發,就當是積德行善,卻不想最終落得這麽個下場!

既然這些你們都聽不懂,那我就說點你們能聽懂的。

擅闖我夏府者,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今日若是敢傷我親人家眷,欺負我孤兒寡母者,我必将之千刀萬剮,剝皮榨油,剁肉蒸包,剔骨炖湯,與親人共享!

夏府別的沒有,只有長安縣丞的擔保,後有安親王府的依靠,我倒要看看,是我先死還是你們先死!”

衆人被夏挽情此番話震懾,無人再敢上前一步。

衆人僵持之下,門外漸漸傳來吵嚷之聲,幾個災民在帶頭的幾個人耳邊說了句“走吧,衙門的人快來了”,衆人逐漸離開。

帶頭的幾個吃了癟,也扔下鋤子鏟橇,一溜煙跑沒影了。

王夫人見夏挽情仍僵直着身子站在原處,捂着額頭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伸手拿走她手裏的劍,扔在地上。

“女兒……”

夏挽情被這一聲“女兒”喊破心防,“哇”的一聲痛哭起來,王夫人連忙扶住她,往自己懷裏帶。

“不哭了……不哭了……”

不一會兒,方斯聽了消息也趕了過來,與趙大人一起帶着官兵走進夏府,見門口一片狼藉,夏挽情躺在王夫人懷裏哭得撕心裂肺,往日如雪山玫瑰般俏麗明朗,嘴角永遠挂着一絲嬌笑的明媚娘子,如今渾身顫抖,素妝粗布,猶如一朵蒙塵的芍藥,被雨水打得枝顫葉落,令人心碎。

阿玖和蘇檀兒無助的站在一旁,面色沉重,兩人對視一眼,蘇檀兒輕輕搖頭,靠在阿玖肩上無聲的恸哭起來。

深夜,王夫人守在夏挽情床邊,聽着她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才悄然起身,關了門走出來。

“如何,妹妹睡了嗎?”

王夫人朝蘇檀兒點點頭。

“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那明日的施粥……”

對于白日的□□,王夫人如鲠在喉,但想起剛才女兒的話,又只能妥協。

“她說照開不誤,只是她以後都留下煮粥,不去城門口了。”

蘇檀兒沉吟片刻,望向房內那個熟睡的身影。

“也好,少生些氣吧。我已經跟趙大人說了,每日派兩個官差來咱們府上看着,要是再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咱們就停止赈災。”

“好,你安排吧。我這些年也累了,只想帶着她好好過日子,只要情兒平安,我也不奢求其他了。”

眼看着王夫人又要落下淚來,蘇檀兒趕緊勸住。

“夫人快別這麽說,妹妹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了,你若是都不振作,她的精神也是要垮的。”

王夫人聞言又趕緊擦擦眼淚,在蘇檀兒的攙扶下回房了 。

夏挽情聽門口沒了聲音,在黑暗中緩緩睜開眼坐起來,環看四周的一切,恍然間以為自己在做夢。

做什麽不好,居然想做慈善家?簡直就是一個超級大笨蛋!

信什麽不好,居然相信男人?夏挽情你終究還是吃了男人的虧!

夏挽情越想越氣,不争氣的眼淚又差點掉下來,她擡頭望向窗戶,下地走到窗邊,推開窗往外看。

今晚的月亮,與那日陸拾弋跟她說,要一生一世對她那天好的月亮并無差別,她在心裏啐了一口,恨不得把當初那個自己狠狠踩兩腳。

“陸拾弋……你就是個死人,如今也該現身了吧?”

幾日後,同樣明月高照的深夜,皇宮裏空寥寂靜,只有禦書房的燭光還亮着。

李律來回踱步,在房內不安的等待着劉禦史。

一雙官靴踏着急匆匆的步伐行走在寂靜無聲的高牆甬道內,曹公公于禦書房等待片刻,瞧見遠處的燈籠,走出來見是劉禦史在小太監的引領下朝着禦書房而來,趕緊迎上去。

“皇上,監察院劉禦史求見。”

“快讓他進來!”

劉禦史走得汗流浃背,曹公公命人給他簡單的擦了一下,就帶他進了禦書房。

“微臣參見……”

“快說!”

“是,”劉禦史喉結微動,從懷裏掏出一封書信,看着曹公公接過來遞給了皇上,“這幾日微臣根據安親王的描述,在長安城裏秘密走訪,得知這位陸先生是長安城內首屈一指的富商——夏氏商鋪的賬房先生,無論是出現的時間還是現在的年齡,都與失蹤的四皇子吻合,據說他的父親是夏府的管家陸富生,今年才告老還鄉,但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家鄉在哪,所以也就無從查起,不過皇上讓微臣将林逸的畫像拿去走訪,确實有幾個人說與十幾年前的陸管家相似。微臣昨夜派人進了夏府,在一間空着的下人房裏發現了這些。”

說着,劉禦史又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盒和一個卷軸,小盒打開來,正是那枚金鑲玉長命鎖,鎖的其中一面,在鎖芯孔的位置,刻着一個小小的“燭”字。

玄燭,這是李君安的表字。

李律一把抓起盒子裏的長命鎖,紅着眼睛反複端詳,蒼勁的雙手微微顫抖。他又立刻放下鎖,接過劉禦史手上的卷軸,打開來,正是當初宮廷畫師為林貴妃和李君安在後花園玩耍時所繪畫像。

李律拼命穩住心神,将最後一個可能問來。

“可有調查清楚,林逸在來長安之前,是否與其他女子成親生子?”

劉禦史拱手說道:“據林家在豫州的一些舊相識說,林逸不近女色,直至他失蹤前都沒有婚娶。”

“燭兒,他是朕的燭兒,朕的四皇子回來了!他回來了!”

劉禦史和曹公公見狀,立刻跪下磕頭,恭祝皇帝找回了失散多年的皇子。

“傳令下去!朕要恢複燭兒四皇子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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