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卷三紅燭第七章

當鷹隼走進這間房子的時候,我依然處在醉夢之中。

是拘香陪着他進來的,外面還有一群宮人端着食物等在外間,準備進行最後的禮儀。比如說吃餃子就是必行的一項,也是希望我能早日懷上王兒。

落言和荷秀見到邪王來,慌忙跪倒給他見禮問安。

他略微打量了一下房間,長桌前的喜燭都已經點亮了,卻不見我的影子。他朝裏走了幾步,落言與荷秀就越加地驚恐。不得不說,鷹隼的身上還有股張揚的霸氣。

“公主呢?”他問道。

落言惶恐地答話:“公主……大概太累了,剛才先……睡下了,還沒醒。王上恕罪!”

鷹隼疑惑地回過身來:“噢?”眼睛的餘光瞥見桌上傾倒的銅爵,那盤中的點心也是叫人動過的。

“好了,你們都起身下去吧。……拘香,叫外面的人不要再候着了,就說本王累了,想要休息。這些個宮廷禮儀,沒有必要搞得這麽繁複。”鷹隼并沒有怪罪她們。

落言和荷秀齊聲說道:“是,謝王上。”随後慶幸地起身。

“可是……王上,這些都是必行的禮儀。”拘香低聲說道。

“規矩都是人定的,本王說的還不算嗎?你們都下去休息吧。”鷹隼背手轉過身去。

落言朝裏邊再望了一眼,依然有些放心不下。荷秀拽了拽她的衣角,擔心邪王會改變主意,恐要降罪,示意快些出去。

“等等!”邪王突然說道。

二人不禁打了個寒顫,随着拘香回轉身來。

邪王說道:“拘香,你在外間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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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拘香答應着帶二人出了房間。

鷹隼,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男人。

我多年以後依舊在琢磨這個問題,他的心思叫人猜不透,他的風度和潇灑叫人癡迷,他的嚴厲與霸氣又叫人害怕。

唯一不清晰的就是對于新婚那晚的印象。他敏銳地經察覺到我偷喝了壺中美酒,卻草草放過了落言與荷秀,同樣的,也不叫別人知道我挑戰了一項無上禮儀。我的醉倒,無疑讓上邪的大王,碰了冷門。

鷹隼輕步走到床榻前,漸漸彎下身子,他的鼻翼眼見快要觸到我的唇上。

忽然他微微一笑,直起身來,卻道:“還真是喝醉了酒。”

他又将裏面折好的被子扯過來與我蓋上,怕到晚上的時候我會受涼。

偌大的房間裏是出乎意料的寂靜,所有的紅色似乎都低調起來。沒有按儀式進行完畢的婚禮,卻是承受給一個大國的君主。他卻将其全部包容。

鷹隼靜靜地看了我很久,腦中浮現出以前相見的畫面:

那時我騎在白馬之上,面對他的狂放不羁,悠然地問道:“那麽你的心又是分明的麽?”

知道我的來意後,他臉上徐徐展現出柔和的笑容,朗聲說道:“月牙兒公主恩懷子民,定會有着不同于婉月國其他貴胄的命運。”

之後我還他微微一笑:“婉月國的命運就是月牙兒的命運。”

而沒想到,婉月國君還真将國家的命運系在了我的身上。

他突然向我說道:“我會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更加的珍惜你。”說完,他站起身來,吹滅了桌案上點着的紅燭。

幾縷喜燭熄滅的煙絲宛如少女的輕愁随即迎着房中微弱的光線慢慢舒展,捕捉了鷹隼的目光,他體會到我倔強與不滿的心意,暗自覺得有趣。

他擡腳向着門口方向剛剛邁出一步,卻聽到身後傳來我的聲音:“就這麽走了嗎?”

鷹隼立刻轉過身來:“你沒醉……”但剛要揚起的笑容又僵在了臉上。

微微明亮的光線照着我閉着的眼眸,顯然還沒有清醒,剛剛只是夢呓的話語。

這時我将一只手從錦被裏邊搭了出來,又說道:“我也要練箭呢!”

“你呀,你呀!”鷹隼只覺得好笑,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走上前來在我的床邊坐下。

他細心地将我的手重新放回到錦被之中,搭在我的心窩之上。因為秦嬷嬷以前告訴過他,說這樣就不會做噩夢了。

我垂着長長的睫毛,似乎隐約地感覺到了某種溫暖,甜甜地一笑:“箭哥哥,其實……我一直……”

鷹隼認真地聽着我的夢話,可是我似乎跟他作對一般,再也不說半句。

“箭哥哥?”鷹隼喃喃着站起身來,走出卧房,到了外間。

拘香還在這裏候着呢,她神情有些落漠,瞅見裏面燭光滅了,還以為鷹隼會睡下了呢。

“回淩鹄宮去!”鷹隼說道。

拘香不太明白地問道:“今晚大婚之夜,王上不在清泉宮裏休息嗎?”

鷹隼只管向前邁出,說道:“還有幾份急奏等着本王去批,明日還得答複他們。”他又回過身來叮囑道:“哦,對于別的事情……本王不想聽到任何對公主不利的言論,記住!”

“王上,拘香明白。”拘香答應着跟随上來。

整個清泉宮依然還沉浸在喜慶之中,宮女、奴才還不敢歇息,畢竟天色都沒黑透。他們分兩邊站立着,恭候在大殿的轉角和道路兩旁,整齊的衣衫泡在紅光之中,微風輕拂下蕩漾着迷人的溫馨。

見着鷹隼大步流星地出了寝殿,衆人雖然感到奇怪,但面上卻不敢流露出半分詫異神色,連忙一一見禮。

鷹隼目不斜視地出了清泉宮去,擺駕淩鹄宮。

靜谧的夜晚,月亮也是分外的明朗。柔和的清輝在淩鹄宮偏殿前鋪了一地,貼着宮女的繡鞋悄悄往上蔓延,趴在她捆紮的秀發之上。她将低着的頭抵在雙膝之上,隐約可以叫人瞧出她泛着輕愁的容貌。這宮女正是拘香。

大概所有的人都在為上邪大王娶妃而高興,或者他們正把酒暢飲,或者也累得已經早早睡下。可是她卻無眠,心中即使想要分享這份快樂,卻莫名地叫一股情誼所阻擋着樂不起來。

拘香只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偏殿外的臺階上,手中捏着根樹枝在地上勾勾畫畫,嘴中念念有詞:

“春日宴,

綠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陳三願:

一願郎君千歲,

二願妾身常健,

三願如同梁上燕,

歲歲……長相見。1”

語聲頓處,一滴眼淚随即落到了她腳下的清輝上,而地上,是一個美麗的“掬”字。

【注釋】1出自《長命女·春日宴》,南唐詞人馮延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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