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秦久澤趕到現場,看到那倒在血泊裏的姑娘,嘴唇一顫抖,只感覺自己心跳加速,呼吸不暢,還有點兒暈眩,他強迫自己彎了彎腰,而後輕聲道:“你去看看。”
高公公臉色也不好看,郡主在王宮內遇刺,他所統領的暗衛團怕是難辭其咎。
蹲下身隔着衣服按了按柴菜菜手腕,他回過頭,一眼就看到陛下的手……
輪椅扶手不知何時已然碎裂,他整個手掌鮮血淋漓,滴滴砸在地上。
高公公将頭埋低:“回陛下,郡主沒事。”
“刺客呢?”
高公公捏了捏小太監脖頸:“沒死,昏迷了。”
秦久澤上前,抱着柴菜菜轉身:“問完後淩遲,剁成粉末送過去。”
“是。”
不知過去多久,柴菜菜終于睜開眼,輕輕動了下,“嘶”地咧嘴,疼痛讓她渾身一顫,瞬間就軟了。
一只大手摸上她額頭,熟悉的聲音響在身側:“囡囡小心啊。”
秦久澤斜坐在床邊,身上還穿着上朝時的黑金龍袍,頭上的小小金冕松松挂着,他的眼底青黑,臉色蒼白,好幾天沒睡覺的樣子。
“陛……陛下……您有沒有看到……”她張張嘴小聲道。
“你是在找這個嗎?”秦久澤将金屬黑微型手丶槍遞過來。
柴菜菜在對方攙扶下慢慢坐起身:“嗯,您不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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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屬于這個時代的工藝,身為位面最為強大的陛下,他不好奇絕不可能。
秦久澤輕輕一笑:“我有何懼?”
摸了摸柴菜菜的頭發,他溫柔道:“奇淫巧技罷了,制作工藝确實不錯,囡囡會送給我嗎?”
柴菜菜默了,秦久澤這是在向她讨東西?
“送,送你。”她結結巴巴地說。
秦久澤吻了吻她手心:“想知道是誰下的手嗎?”
“是誰?”
“你外祖父,鎮國大将軍索英達。”
“額,您不是說我不是賢妃的女兒,那他為何要暗殺我?”
“他不信。”秦久澤松把玩着掌心的小手丶槍,“朕居然不知,朝堂傳言朕金屋藏嬌?”
他的笑容轉冷:
“在朕昭告天下後,你那外祖父恐怕認為你會成為整個皇室污點,所以大義滅親。是朕對不住你。”
柴菜菜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自己确确實實是索英達的親外孫女。
索英達大概調查過,所以才會做這種事。
畢竟當初賢妃為了自己可是連家傳之寶都送了,甚至性命都不要,說不是親生誰信?
她要怎麽解釋?怎麽告訴外祖父,我是賢妃親閨女,但賢妃不是陛下的真妃子啊!
真是一團亂麻,什麽糟心事兒!
想到這裏,她突然一個激靈,抓住秦久澤的衣袖道:“外祖父,不,索英達将軍呢?”
秦久澤不語,反問道:“還疼嗎?餓不餓?”
“我是問你……我祖父怎麽樣了?”柴菜菜不管,現在她是病人!
秦久澤不說話。
柴菜菜急了,她不是以德報怨之人,對方刺殺她不可原諒,但他是賢妃的親祖父。
“這麽關心他?嗯?”秦久澤捏住她小臉。
柴菜菜被噎住,這種吃醋的語氣是認真的嗎?
秦久澤說:“他還在外面跪着。”
柴菜菜向外張望,秦久澤照顧了自己好幾天,那索英達将軍恐怕也跪了好幾天。
沒記錯的話,将軍現在九十八歲高齡,他那身子骨能熬得住?
柴菜菜這就想出去,但一動胸口就是一陣劇痛,她臉色煞白,額頭布滿汗滴。
秦久澤适時輕環住他,蹙眉關切道:“你別亂動,疼不疼?”
柴菜菜深呼吸兩口,等這股勁兒緩過去,瞬間戲精附體,嘤嘤嘤哭起來:
“回陛下,我不怕疼,我就是害怕。”
“嗯?”
“我以為我真的要死了,就再也看不到您,嗚嗚嗚。”
本來是做戲,但她哭着哭着就委屈上了,這是自己的身體,如果真的交代在這裏怎麽辦?
越想越害怕,柴菜菜下意識摟住秦久澤胳膊,整個人往他懷抱裏鑽,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一下就擊中她,忍不住發起抖來。
所有委屈瞬間爆發,這十幾年來她吃了多少苦頭,往前幾年在外面流浪、吃了上頓沒下頓就不說了,回宮後還天天和秦久澤鬥智鬥勇,還得讨好他。
為了點兒龍氣她至于嗎?現在居然還有人要害她性命,她,她……
秦久澤抱着小姑娘弱小的身體,抿緊嘴唇,感覺心髒密密麻麻地疼起來,不致命也不痛,就是一點點撕咬的疼。
他圈着她,摸着她的頭發輕聲誘哄:“不怕囡囡,有我在,你別害怕。”
柴菜菜控制不住的小聲啜泣。
那聲音仿佛帶有魔力,一絲一縷緊緊纏住了秦久澤的心。
他避開她的傷口,緊緊擁抱着,只恨不得将她揉進自己身體,讓她不要那麽痛。
是他錯了。
就算她不是那個人,這些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而自己做了什麽?
秦久澤低頭看着哭累了睡在自己懷中的小姑娘,看着她沾染着淚珠的眼簾,擡手扯開自己的領口,眼神不知落在何處,變得殘忍冷酷。
這一刻,他甚至都不知道,這莫須有的憤怒是源于別人還是自己。
索英達被放了回去,但朝堂上的氣壓卻越發低迷。
從未在大臣面前表露過心思的秦久澤,就算北方蠻夷造反也依舊面無表情的皇帝陛下,第一次因為南方大水同時處死了數十位官員,實施的還是五馬分屍之刑。
帝王一怒,雷霆萬鈞。
本來有幾個言官想就郡主一事上折子,這樣會兒也不敢再說。
柴菜菜只知道索英達回去,所以不知道,他其實是“被逼”養老。
一個半月後,柴菜菜的傷口終于結痂,不用力按幾乎感覺不到疼,也不知道塗抹的是什麽靈丹妙藥。
秦久澤一下朝,她就猛地撲過去抱住對方,撒嬌道:
“陛下,我傷口好了,我想去禦花園釣魚!”
禦花園養了一群五顏六色的錦鯉,非常肥嫩漂亮。最近她在和禦廚學做魚,在現代吃不起錦鯉,所以就動了歪心思,加上秦久澤最近看得嚴不許她出門,可不就憋壞了。
秦久澤抱住柴菜菜,無奈搖頭道:“不可,暫且再等幾日,別把傷口崩裂了。”
柴菜菜挂在他身上蹭,龍氣啊龍氣,嘟嘴道:“我早就沒事了,真的,您就讓我出去叭!我晚上給你做魚湯!”
秦久澤拖住這姑娘的小屁屁,呼吸一滞,聲音沉了幾分:“別亂動。”
有點威嚴,但柴菜菜早就不怕。
自從遇刺後,秦久澤對她比之前還好,柴菜菜現在也不會再動搖,這男人一天一個樣善變得很,她已經不想再呆在這裏了,她要離開。
而每日這樣親密無間的黏着,她就離回家更近一步。
現在對方不讓她蹭,柴菜菜只得跳下來。
秦久澤看她不高興,突然将她抱起讓她趴在自己胸口,貼近她的耳垂,低聲笑道:“這麽粘我,嗯?那今天替朕洗個澡如何?”
他嗓音極低而富有磁性,柴菜菜只感覺那熱氣吹進耳朵裏,帶起一陣陣串雞皮疙瘩。
面頰瞬間爆紅,暗地裏吐槽,自己這是被耍流氓了?
可是秦久澤明明不行啊,這種欲欲的嗓音太犯規了!
想到他們這段時間以來同食同寝,日夜相對,柴菜菜只覺心跳如鼓,口舌生津,馬丹好害羞!
猛地從秦久澤懷裏跳下來,她丢出一句:“我去釣魚了!”
然後飛快逃離現場。
所以她看不見秦久澤隐忍到極點的表情。
更看不見,秦久澤掀開錦袍下擺,那露出的筆直又修長的雙腿……
——她一直以為秦久澤用的是假肢。
半個時辰後,柴菜菜拖着腮幫坐在禦花園池塘邊。
靜妃正好也在逛園子,遠遠看到坐在那裏釣錦鯉的姑娘,她眼角抽了抽,別人不知道,她可知道那些錦鯉都是什麽品種,身為禮部尚書之女,家庭優渥飽讀詩書,這些連她也只在書本裏見識過。
現在看着那姑娘毫不掩飾的垂涎之色,靜妃感覺自己頭頂有點冒煙。
我是淑女,嗯,我不在意!她深呼吸一口對自己說道。
深深地注視對方幾眼,終于轉身……
不止宮內,現在全天下都知道,大秦帝國的皇帝陛下藏着一個小嬌嬌。
他視如珍寶,愛之如狂,旁人是看不得更是碰不得的。
靜妃最後忍不住又回頭看了對方一眼,那個極為平凡的小姑娘到底何德何能?
不過她不是麗妃,可不會自作聰明的和對方作對。
她只想安安穩穩待在後宮,哪怕有名無分,只要能偶爾看見他就已經足夠。
柴菜菜其實也早就看到靜妃,甚至都做好了對方挑釁的心理準備,偶像劇裏面,不總會有一些不長眼的惡毒女配跳出來搞事?比如那個麗妃。
所以看到靜妃離開,她心裏還有點兒失望。
她其實就是無聊,想找人說說話……
靜妃漂亮娴雅,只要不是太過分,柴菜菜都不打算怎麽樣……
收回目光,身後腳步聲卻響了起來。
她抿嘴一笑,回頭行禮道:“娘娘,您也來釣……”
話音啞然而止,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個白胡子老頭。
又矮又胖,柴菜菜從未見過。
但是……
“秦囡囡拜見外祖父。”
她确實沒見過,但能來找自己的老頭,除了索英達她想不出其他人。
柴菜菜眼角偷偷打量對方,在她想來,鎮守大秦三十年的鎮國将軍,不說身高八尺,起碼也是威武不凡,現在這個不到一米六的矮胖老頭實在太出乎意料。
索英達同時也在打量柴菜菜,看到柴菜菜眼神,他大笑起來,花白的胡子也吹得來回晃動。
“我不像鎮國将軍?”老頭拿起另外一只魚竿,坐在她身邊說道。
“額,沒有。”柴菜菜有點尴尬。
老頭笑着擺手:“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你瞞不了我。”
停頓片刻,他突然問:“你不恨我?”
柴菜菜老實道:“恨的。”
老頭哈哈大笑,随後斂了笑意:“那你可知我為何要派人殺你?”
他端坐在草地上,身穿普通布衣,表情無比認真,不大的眼睛卻極為清透,炯炯有神。
柴菜菜想,她大概知道為什麽這個男人會被稱為“大秦英雄”了。
于是注視對方,鄭重道:
“因為就算賢妃和陛下毫無幹系,就算所有人都相信我不是賢妃的孩子,我也曾背負着大秦公主的名號,陛下是大秦的陛下,是全天下的皇,是龍子,是所有百姓的信仰和神,他不能有污點——哪怕只是莫須有的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