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9//
//39//
//39//
之前說好要去幫那個拍淘寶的女裝圖，周三晚上，林玉便帶沈意意去了。
萬叔叔說：“這是商家拍圖片常來的地方，只約到了周三晚上，對不起了，小意意，耽誤你晚上學習。”
這句“小意意”令沈意意覺得有點刺耳。
林玉手搭在沈意意肩上，含笑：“也沒事。她剛從遠華回來，正好休息兩天。”
萬叔叔跟攝影師交流後，将一大摞衣服都擺在沙發上：“我看過意意的寫真呢，在一個工作室外面。”
“是嗎？我都不知道。”
“特漂亮，穿上這些衣服肯定好看。”
“能帶動點銷量就好了。”
沈意意去看過那家淘寶店，就是家普通女裝店，有個黃發的模特，最近的就全是她媽媽林玉。
“好了。”萬叔叔将東西整理完，遞給她一套，“你去換衣服吧。”
攝影室很小。
換衣服的地方更小，跟個櫥櫃差不多，外面拉簾，裏面有鏡子和挂鈎。
衣服有兩種風格，一種普通休閑，一種約會甜美。
先拍休閑服。
Advertisement
換衣的時候，外面傳來林玉在跟那個萬叔叔聊火鍋店的事。
生意好起來，所以開始亂，各種東西都要采購、管理，服務員也不夠，想再招個人。
萬叔叔覺得現在高峰期雖然忙，但閑的時候更多，招人不劃算。
這個萬叔叔有點精，林玉幫他做淘寶模特，辭職幫他打理火鍋店，沒要一分錢，現在又帶女兒來拍，他也沒一點表示。
甚至飯桌上還說過以後暑假讓沈意意去火鍋店幫忙。
如果真的是一家人确實不用計較。
可他們現在還不是，就算是了，也不可能是完全的一家人。
沈意意換完衣服出來。
萬叔叔眼前一亮說：“不錯。”
有過寫真的經驗，沈意意适應得很快，這地方簡陋，也不像盧照那樣挑剔，差不多就行，拍完幾件就換個牆紙當背景。
萬叔叔就負責拿要拍的衣服給她。
也沒有別的助理。
從七點多拍到九點，沈意意拍了三十多套衣服，換了高馬尾、兩個紮辮之類的發型，拍得有點累。
媽媽林玉出去接電話。
換完最後一套全粉帶點白的裹胸吊帶連衣裙，攝影師說：“等等，我去個廁所。”
沈意意只好站在試衣間外照鏡子。
鏡子裏，萬叔叔站在身後，望着她。
密閉空間的鏡面出現一個矮個的、其貌不揚的男人從身後盯自己，令沈意意有着壓抑感和警惕心，她盡力沒有表現出來。
萬叔叔笑着上前，将手放在她肩膀，像是摟女兒那種親昵，朝着鏡子：“意意真是漂亮。”
沈意意穿了高跟涼鞋。
此刻兩個人一般高，萬叔叔粗糙指腹在她裸露的肩側肌膚微不可見地蹭兩下。
他很快松開轉頭收拾衣服。
林玉打完電話進來：“拍完了？”
萬叔叔回答：“快了。就差最後一件。”
林玉抱怨：“那就好。店裏忙死了。老給我打電話。”
萬叔叔只是笑：“你是老板娘嘛。”
拍完最後一件收工回去。這邊偏僻，車停得遠，他将車開過來。
兩個人站在攝影場地門口，林玉伸手将沈意意耳側的頭發挽到肩膀後側去，目露溫柔。
沈意意說：“媽媽，剛剛萬叔叔摸我肩膀。我感到很不舒服。”
林玉怔了怔，神情像是鏡面碎開些許裂縫，而後又很快強裝鎮定地粘起來，她伸手揮揮沈意意肩膀上落下的塵埃：“你是不是感覺錯了，你萬叔叔人很正經，可能只是想跟你親近。”
“是嗎？”
萬叔叔回來，招呼他們上車：“哎，這地方車太不好開了。”
路上她們沒有機會在談論。
照例把沈意意送回家門口，林玉跟着他去火鍋店，叮囑她：“女兒，乖乖的，鎖好門窗睡覺。”
“小女孩一個人住這，确實不安全，改明兒讓她搬過來跟我們一起住。”
林玉沒有接腔。
車子駛離。
溫靜姐姐的事弄得差不多了，找了一家本地的晚報報道，瞬間就引發了幾千的轉發量，@學校官微并留評的人不計其數，随即那個男生的微博被扒了出來。
那個男生很快删博，可惜他再快也快不過截圖。
性騷擾溫靜姐姐沒有明顯的證據，學校僅根據虐貓視頻給予他記過處分。
懲罰不算大。
但曝光的可怕在于，牽起枝葉連起藤。
他初中高中的同學出來說話，說他初中曾被霸淩過，但是對于向他表露出同情和幫助的人，他不僅感激，反倒怨恨，還添油加醋煽風點火讓霸淩自己的人去欺負對方，導致那個男生抑郁症了好幾年，他還到處編排人家的壞話。
以及有人曾在女廁所撞見過他徘徊 ，懷疑他偷窺。
總之，一個人的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劣跡全被搬出來，連他村裏都知道，可以說是全方位的社死。
新聞降得很快，但印記會跟随他一生。
周六上午，沈意意在家補作業，她得盡快跟上章青的進度。
有車開近并停在家門口的聲音，沈意意扭頭，透過玻璃窗她見到那個萬叔叔下車，隔着窗戶湊近朝她揮揮手：“意意！”
沈意意放下筆，從家裏出去，站在外面扣上門。他只有一個人來，不會讓他進屋。
對方也沒有進屋的打算而是打開車門，興高采烈：“意意，周六了，叔叔帶你出去玩。”
沈意意瞥了眼車門，沒進去。
見她不動，這個萬叔叔又說：“你媽媽讓我來的，她就在那等我們。”
沈意意：“那你讓我媽跟我打個電話吧，她沒通知我。”
他的臉色頓時就冷了下來，沒有笑容的一張臉頓時顯得像是豺般陰狠：“不去是吧，是不是你跟你媽說我性騷擾你，現在她要跟我分手，還要我還錢！”
沈意意并不知道這件事。
“你他媽是有好日子不想過是不是？！”他突然攥住沈意意的胳膊，“今天不想走也得走，給我進去，你媽走了就你來賠！當我這麽久跟你們玩呢！”
他拉住沈意意胳膊，直接要把她拖進車裏，中年男性的力氣大得可怕，簡直像是有千鈞鐵在拖着沈意意走。
“松開！”沈意意用力掙紮。
“你他媽給我進去！”
他将她拖拽拖拽到了車門口，沈意意抵住車門，死活不進去。
拉扯間，小巷口路過一個挎籃的阿姨，她像是有點看不清，又像是有點震驚，停下盯着這裏看。
他見有人來了，瞬間松開沈意意，大罵了一句“他媽的”，回車裏開走。
林玉這會兒剛好過來，她見到了萬峰的車，路口那個阿姨有指着說：“剛才這個小姑娘，差點被一個男的拖進車裏。”
聽聞，林玉連忙跑過來，焦急地上下查看：“意意，怎麽？沒事吧？你沒事吧？意意？”
沈意意轉過頭：“沒事。”
林玉聲音帶了哭腔，猛然将沈意意抱在懷裏：“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
沈意意小時候經常看林玉被沈齊打，最開始他們還會把她放進房裏關門，後來也就不管不顧的，她拖不動，也擋不住，後來誰都習慣了。
以前遇過尾随、性騷擾，但這是沈意意第一次近距離感受到男性的拉扯，極端懸殊的力量感帶來的碾壓感，根本不由控制地肢體的恐懼，甚至于無法喊叫。
喊不出來，第一反應是用盡全身力氣地抵抗。
在上一刻沈意意還能用鄙夷的目光凝視他，下一刻，對方的力量就能直接将她粗暴拽走。如果不是那個阿姨，她根本抗不了多久。
前一刻是文明社會。
下一刻是原始叢林。男女力量的根本差異。
沈意意沒有真的被拖上車，只是手肘部位有淤青，還好，她向來不會表現出太大的波動。
林玉照顧了她一陣，中午，她突然不見。
到了下午兩點多，林玉從外面走進來，比沈意意被打得更狠，頭發也亂了，衣服也被撕扯開，額頭破了，鼻梁是青的，手肘膝蓋全是淤血。
“我去他店裏鬧事了，砸了他的火鍋店。他打我！他說我賤，我蠢，錢也要不回來，他們一夥人騙我！合起夥來騙我！股份書都是假的！”林玉走過來問沈意意，像個小孩一樣蹲下仰頭問她，“意意，媽媽為什麽這麽蠢這麽蠢！為什麽總是被男人騙？！為什麽什麽都付出了，可永遠都沒有人真心對我？！”
“第一次是被你爸爸，然後是周秦，可是現在算起來他居然是對我最好的。我去打工當服務員，你知道嗎，那個男領班拿了個佛像放在那，讓我不小心打碎了，然後告訴我那是一個老板的古董，四十多萬，要賠償。我不知道怎麽辦，他說只要我肯跟他睡，他就幫我賠。我掙紮了很久，我想逃跑，可是我又想你還在上學，你還要讀書吃飯，所以我沒有跑，我同意了，我當了他好幾個月的情婦才知道那玩意根本就是假的，他們還嘲笑我，我總是被人騙，總是！後來我想算了，反正都這樣了，跟了幾個老男人，只要他們沒結婚給我錢就行，可是我又碰到了萬峰，我覺得他對我好，他老實，我想穩定下來，我想有個家，就把錢給他開火鍋店，我還給他打工……意意！”林玉跪下來，捂住臉，“為什麽，為什麽我是這樣的，為什麽我這樣蠢，我不僅蠢就算了，我還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了！”
沈意意沒有吭聲，只是輕輕抱住林玉因哭泣而顫抖着的腦袋。
很多人會因為母親為錢跟很多男人不清不楚，家庭畸形而怨恨或者鄙夷她。
沈意意從來沒有。
因為她知道，林玉也是受害者。
從小不被愛護，少女時期識人不清就嫁給了沈齊，她找不着家，找不着歸處，于是只要男人對她露出一點好就立刻飛蛾撲火撲上去。
她是奉獻和讨好型人格。
但她也是這樣對待自己的女兒。
聽到沈意意被騷擾，立刻決定和萬峰分手。
知道沈意意差點被拖進車裏，性格柔弱的她難得剛一回，跑去打砸了人家的店。
就像當年，她本來都能跑掉，可是回頭看了眼餓了三天的沈意意還是決定留下來。
這麽多年，她也從來沒說過要讓沈意意報答她。甚至怕沈意意覺得丢臉從來不去學校找她。
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能說林玉軟弱、愚蠢、戀愛腦，肉包子打狗活該被男人騙，只有沈意意不能。
只有沈意意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