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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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周硯飛去新加坡,有助理陪同,今天沒什麽事,正常六點下班。

沈意意去商場買了蔬菜和肉。

吃了這麽多年的公司食堂,也吃膩了,現在她也想要煮點自己想吃的東西。

進門後洗出專門的電陶瓷鍋,做鴨肉蘿蔔湯。

現在才六點半,常年加班讓她餓的時間在晚上七八點左右。

按下自動煲湯後,沈意意走到置物架将那支煙從鋼筆盒中拿出來,家裏沒打火機,開天然氣爐竈點上。

關上燃氣竈,沈意意走到外面的藤椅坐下。

松開拖鞋,曲起雙腿。

這口氣在她心裏整整憋了十年。

目前為止,她一共走了周硯三次捷徑。

第一次是考大學,蹭了他的補習資源。

正如當年周硯給沈意意那支煙,沈意意好奇卻沒抽一樣。

這種東西大多數人都會上瘾。

沈意意從不認為自己比大多數人的自控能力還要強。只能不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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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黎知極其自律,整個初高中都六點起床十二點睡覺上課做作業,鮮有例外。她從沒參加補習班卻考上了清華。

沈意意做不到像她那樣,連家裏情況比她差都做不到。

林玉哪怕苦死自己也不會少一下沈意意,從小到大也沒人管她,以至于本性散漫、愛玩,否則不會高一還跟王暢他們混,想着高一下學期再努力。

沒有這個補習班,她考不上目前的學校,也不會剛畢業就接近年薪二十萬。

第二次捷徑,是林玉的事。

這件事她可以不求助周硯,等自己長大後有能力再報複……可是她終究還是對自己沒信心。

那時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會成為什麽樣的大人?心氣是有,能力呢?法治社會又如何報複人,林玉傻到連轉錢給人家開店都不留憑證。

會不會考得很一般,幹着幾千薪水的工作,林玉可能會生病,沈齊會來找自己,光是生存就已經很費勁?

第三次,就是她從財務轉秘書這次。

煙掉了煙灰,沈意意卻沒抽,也沒收拾。

太湊巧了,正好分配給周硯,三個月後轉崗成功。

沈意意不确定背後是不是有他在推波助瀾。

她沒有去确認,只是,很認真很努力地工作,還給他比正常招一個文秘還要強的工作能力,還要高的性價比。

畢竟她欠了債啊。

沈意意是最讨厭欠債的。當時跟王暢他們玩的時候也是如此,再窮也會請他們喝幾杯奶茶。

機會債、人情債她還不了。

錢債她一定要還清。

憋了十二年的這口氣,終于吐出來一些。

沈意意沒有抽煙,這支煙是她一直留給自己的信號。

有敲門聲。

沈意意将煙掐滅扔在垃圾桶裏去開門,是周硯。

“晚上九點的飛機你不早點出發,萬一堵車了怎麽辦?”

“堵車了就在這裏過夜,明天再走。”周硯進門,“找新工作了嗎?”

“我嘗試投了幾家簡歷,對方都約我去面試。”沈意意打開冰箱,遞給他一瓶果汁汽水啤酒,“在秦合的轉崗并沒有給我帶來負面收益,相反,他們現在都需要的是對整個公司運營流程了解,能掌控成本和風險的人,尤其是在秦合這樣的大公司跟着內定接班人歷練。”

“你投的是財務主管?”跟沈意意與人的感覺不同,床鋪是柔軟的純粉色,很有少女心,連果汁汽水的瓶子統一清新。周硯接過,在床尾坐下來。

“嗯。大公司夠嗆。小公司應該沒問題。”

周硯也是明白這些才給她簽字:秦合工資高但上升通道競争激烈且窄,小公司反而能讓她獨挑大梁,踏上領導階層。

“房子找好了嗎?”

“我打算等工作确定下來就搬。”

“不跟你媽媽一塊兒住?”

“她現在有其他事。”沈意意靠在桌邊也在喝一罐汽水啤酒。

沈意意很少跟周硯說家裏的事,像是她父親沈齊去世那件事周硯也是很久才知道的,屍體在河裏被撈到,林玉也沒辦喪事,只是火化後送進了祠堂。

沈意意一直對他有隔閡,隔閡并不在于沈意意不信任他,而是她仍然想要保有自尊,或者說後路,不會永遠全身心地依賴任何一個人。

周硯轉頭掃過床尾對着的置物架,上面全是他去國外給她帶過來的小玩意兒,不是貴重物品,貴重物品她收了也不會用。

周硯從不認為沈意意不愛他。

一口氣飲完汽水啤酒,周硯将空瓶放在一邊:“你轉給我的七十萬,我以你的名字捐給了遠華。”

說完,他起身,走到沈意意面前,撫摸她的臉:“工作關系的結束不代表我們之間關系的結束。”

“嗯。”沈意意也知道,她也不是要離開周硯。

周硯摸摸她的臉,又親親她的唇,跟以往一樣語調低沉而親昵,手貼在後腦勺壓她頭發:“回來後給你帶點好玩的。”

周硯離開後,沈意意還喝了會兒啤酒,将自己和周硯的啤酒罐都扔進垃圾桶,再去陽臺蹲地上收拾煙灰。

沈意意離職,在公司傳成她想上位、逼宮失敗。

相戀這麽多年卻沒有結婚的征兆。

怪不得會把她傳成情人。

沈意意不知道周硯如何想。

她不提,也沒怎麽帶周硯去見過林玉,是在等。

等這麽多年過去,當她滿足了周硯對于初戀和女性的全部想象,戀愛的激情、性激情都過去後,他們的關系會去向何方?

不當周硯情人的第一步不是離開他,而是還債。

人只有平等,起碼在沈意意心裏平等了,才能夠談及愛,再來談及愛之後的東西。

小公司不比大公司輕松。

大公司基層員工是夠的,基礎性事物都有分配,早已有流程;小公司,尤其是創業的公司,全都是新體驗,還要帶新人。

給沈意意開了高工資,招的財務員工全是剛畢業、沒經驗的。

福利待遇也不行,沒食堂沒房補,綜合算起來還沒秦合的性價比高。

不過她喜歡這種自己說了算的掌控感,年輕女孩子只要業務過關,穿T恤牛仔褲一樣上班。

上班後,周硯來找過她幾次。

那輛耐久性超高的紅車跑車遠遠停在她公司旁邊,并不挨近。

這家公司跟秦合有業務往來,這也是當時這個BOSS挑中沈意意的原因。

他們晚上的約會一般是找家好吃的、沒去過的餐館吃飯聊天。

周硯父母今年正式離婚,并非終于受夠了婚姻,而是秦合馬上還會有大資本入股,股權會被稀釋。他們通過離婚切割分股權以及收購等方式,統一将股權轉給周硯。這樣,哪怕資本入股後,周硯也是占比最大的。

也就是說,周硯徹底成了秦合的實際控制人。如果沈意意還在的話,成為總經理的高級文秘,估計工資都要翻倍了。

不過沈意意更喜歡現在的感覺。

離開秦合後,兩個人的工作分開,反而有了新鮮話題。

沈意意在秦合待過,對情況不陌生,周硯有很了解領導的想法,能給沈意意一些建議。

能聊很久,性不是唯一的解壓方式。

偶爾去彼此住處過夜。

國慶,孫城回鄉辦婚禮宴席,請他們參加。

黎知考到了清華,漫長的大學四年異地戀後,孫城畢業義無反顧去了北京當程序員。

黎知碩博連讀,拿到北京戶口,在回來人才引進當大學老師和繼續當博士後搞研究中選擇了後者。

孫城全家勉力支持,省吃儉用,外加朝周硯這裏借了五十萬,才終于在北京付了首付,今年國慶結婚。

婚禮他們在北京已經辦過,國慶回老家補辦,只宴請親戚和老同學。

地點城裏一家飯館,總共四桌。沈意意和周硯去參加,當然還有專程回來參加的王暢。

好久不見的王暢。

跟之前沒太大區別,只是朋友圈的照片顯示他常出去玩,曬黑了點,五官長開,臉型比之前稍長了些,還是帥的。

永遠是話題中心,身邊圍着一圈朋友,在那剛接完電話後抱怨女朋友:“簡直了,兩小時就得查我一次崗!還特會騙人,之前說帶我去湖南旅游,結果是帶我去見她爸媽,我都懵了。”

“所以你們是已經見完家長了嗎?”旁邊男生開玩笑。

“是啊。”王暢嘆息,“我見了她爸媽,她爸媽就很上緊,催我帶她去見我爸媽,我也不好意思,只能帶她去見了。然後不知怎麽就把我們兩的婚事談定了。明年五一吧。”

沈意意坐在他對面喝橙汁,王暢去北京後,前兩年還有微信聊,這兩年少了。

只知道他一進北外的學生會就被大一屆學姐看中,本來是不喜歡的,對方契而不舍約他好幾次,王暢不好拒絕,于是就這麽談了下來。

談之後就發現女生的掌控欲有點強,按他的話來說就是沒有自由,事事都要報備,只要他跟任何女生親近一點點都會生氣,通訊裏不能出現她不知道的陌生女孩。

王暢苦笑:“我真是被人管到大的一生。學校他們定的,專業他們選的,工作是他們托人找關系弄的,現在連女朋友也是。兩家合計合計着就把我給定了。”

現在王暢在北京一家國企,工資中等福利高。

“女朋友不是你自己選的嗎?”

“是啊,不過我最開始真沒考慮過結婚,他們家太強勢了,我家也強勢,兩頭逼我。”

王暢視線瞟向沈意意:“硯哥沒來啊?”

“在外面打電話。”

“哦。那李粒呢?好久沒跟她聯系,發微信也不回我。”

“她現在是老師,很忙。”

李粒畢業後考了研究生,之後考公。但一直沒考上,就又考老師資格證,終于拿到了編制。談了幾任男朋友分分合合,如今在相親。跟孫城也不熟,所以她不想來參加。

沈意意和李粒在高中那麽要好,進大學後就突然生疏了。或許當初只是因為環境将孤獨的她們推在一起。

王暢說:“女孩考老師好,穩定。”

沈意意笑笑,王暢嘴上說着反抗,其實他的內心一直很順從,也真的聽進去了父母對他的耳提面命,否則不會大學、專業、包括婚姻全都接受了。

找的女朋友,性格像他媽媽。

他自己還是适應被管轄的生活,軟性子女孩子未必能跟他長久。

“對了,溫靜也回國了,你知道嗎?”

“知道。她男朋友是我公司的老板。”

“真的假的?”王暢瞪大眼睛。

說來這事,也很神奇,沈意意老板是常春藤畢業的美籍華人,回國創業,算是年輕有為的,就上周溫靜來找他,正好碰見。

“林金呢?”王暢問。

林金進大學就跟他班上一女孩好上,讓人未婚先孕,大三就結了婚。

老婆因為生了兩個娃,從畢業後沒怎麽上班,一直在家裏帶孩子。

今年上半年林金跟領導鬧矛盾離職,待業,打了幾個月的游戲。

用他的話來說就是煩,他老婆天天在耳邊念,他媽也天天在耳邊念,到處都要錢。

前幾天林金媽媽打電話給沈意意,聽說沈意意也是公司領導,想讓沈意意幫忙安排工作。

林金抽煙喝酒,但至少算有擔當,他自己也想出來賺錢,養老婆孩子。

沈意意考慮過把林金招進自己公司,人做事學歷并不影響,真正影響的是态度,只要認真努力都不是問題。

只是這是溫靜男朋友開的公司,她不知道林金會不會介意。

誰年少時沒有過一些夢呢。

沉入世俗,也不代表就徹底遺忘或者釋懷了。

林金自尊心蠻高,雖然他表現出來像沒有一樣。

這些年,他跟王暢他們都斷了聯系,也就跟沈意意熟絡點。

當年沈意意都跟周硯說好了讓他來補習,他卻說因為太遠了不來,他是知道自己差距已經很大了,于是也不想努力追趕。

沈意意回答王暢:“他最近有事,而且他老婆生了兩個孩子,抽不開身。”

“這樣啊。”

周硯過來跟沈意意耳語,公司有重要事情,他要先走。随即他單獨去跟孫城說聲抱歉。

王暢愠怒:“硯哥怎麽回事啊,連飯都不帶吃完的。”

“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他定奪。”沈意意替他解釋。

王暢沉靜了會兒。

孫城跟黎知過來敬酒,兩個人穿了中式的禮服。沈意意站起來。

兩個人模樣都沒怎麽變,孫城還是內向,比之前好了些,能開玩笑。

孫城請的大多數他的高中大學同學,除了王暢,沈意意誰也不認識,吃得差不多她便想走,王暢主動地說:“你開車來的嗎?”

“我沒車。”沈意意回答,她住處離公司都很近,不需要車。

“那我送你。”王暢主動請纓。

“我打車就好。”

“不行,我送你!”

飯館門口車位滿了,王暢的車停得遠,兩個人得走一路。

路上,王暢跟沈意意八卦:“孫城能和黎知走到這步也不容易,黎知差點就被人撬走了。”

“真的嗎?我一直以為他們是我認識的人中最圓滿的一對。”

“哪能啊。其實孫城去北京沒多久他們的感情就不好了,沒共同話題。黎知搞微生物的,孫城搞IT的,一個上學一個工作,誰也不懂誰。黎知實驗室有個師兄追她,黎知後來都跟孫城分手,跟那師兄好了。”

“那為什麽他們又能複合?”

“哎,跟黎知媽媽有關。黎知上大學那會兒,都是孫城照顧黎知媽媽,還送黎知媽媽去看病,後來黎知帶那師兄回家,她媽媽就覺得那師兄有點大男子主義,去她家也不怎麽說話,也不動手,不像孫城溫柔還會幫忙做家務事,就逼着黎知分手。”

沈意意從沒想過還有這段,原來在她眼中最圓滿的一對也有過插曲。

“其實現在孫城能跟黎知一塊兒确實算高攀,黎知跟的導師可是大拿,國家一等一人才,黎知現在随随便便回大學當個引進人才都是百萬年薪級別的。”

沈意意點頭。

停了幾秒,王暢斟酌着說:“我是到今天才從孫城那裏知道,原來你當年當硯哥女朋友,是因為他幫你啊。”

“是。”

“早知道我就幫你了。”

沈意意只是笑。

“你不知道高中那幾年總夢到你。”王暢像是想踢個易拉罐之類的,他高中走路就有這習性,不過路上太幹淨,沒東西可踢。

“這種事不用告訴我。”

“是啊。”王暢笑笑,“我還一直把你備注成沈德彪沒改呢。”

到了路口,沈意意接到一個電話,來自林玉。挂斷電話後說:“你回去吧,不用送我了。我媽找我,她就在附近。”

“沒事,我送你一下。”

“是反而麻煩。走路我抄近道走過去就行,開車還得掉頭。”

王暢掃了眼路線,終于點點頭說:“好吧。”

他望着沈意意,許久之後低聲說了一句。

“你說什麽?”

“沒什麽。”王暢說,“路上小心點。”

沈意意跟他揮揮手道別,往前走。

她知道王暢看一會兒就會走的,他已經有自己的生活。

其實她聽清了。

王暢說的是:你知不知道有個人曾毫無指望地愛過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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