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溫遂當然耀眼,哪怕只是穿着常服站在走廊的白熾燈下。
有陽光透過窗戶照進溫遂淺棕色的瞳孔裏,無論看過多少次,時舟南還是會在心裏想,他幾乎從來沒有在娛樂圈看過這麽清澈且執着的眼睛。
“所以你為什麽要加入AERX?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這問題時舟南之前就問過了,當時溫遂就沒有直接回答時舟南的問題,到現在時舟南還是沒有想通。
明明憑借他的條件,就算走正常流程成為練習生也會很快出道,哪怕是現在這種地獄開局也吸引了不少粉絲,更何況正常出道。
“因為喜歡,”溫遂說,“時機也好。”
這個“喜歡”沒有具體的指代,溫遂很少這麽直接的表達自己的想法,讓時舟南有點意外。
不過具體原因是什麽,溫遂很顯然還是不願意說,只不過他說這話時眼睛亮得出奇,滿是真摯。
他們又沉默着站了一會兒,等到溫遂狀态調整得差不多,兩人才一起回到錄音室。
主打曲的伴奏已經基本成型,施瑞把demo放給他們聽,得益于時舟南的想法,整首歌的質感比剛剛高級不少。
可溫遂總覺得差了點什麽,雖然很好聽,但似乎缺了幾分距離感,反複幾次之後,才覺得好像是鼓點太強烈的原因。
溫遂提出自己的想法,施瑞拷貝出一份,把副歌的鼓點削弱幾分,再重新放給他們聽。
副歌的鼓點一弱下來,就多了幾分空靈的感覺,若隐若現的鼓點就仿佛輕快的腳步聲,把全曲的氛圍推向一個高點。
時舟南聽完後補充道:“把副歌前面一段的鼓點也去掉試試吧。”
施瑞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
把鼓點删掉之後,全靠管弦樂把歌曲的節奏推向高點,頓時多了不少恢宏浪漫的畫面感,更加契合這次的主題了。
“好聽是好聽,但是我有一個問題。”齊一鳴說道,“沒有鼓點就不好寫歌詞,更不好編舞。”
施瑞:“思路打開一點,并不一定需要套路化的歌詞和舞蹈,你們完全可以盡力發揮出自己最佳的水平狀态。我打個比方吧,就是這段沒有鼓點的管弦樂,就完全可以配一段旋律,加一些柔和的舞蹈,比如現代舞。”
一提到現代舞,大家就不約而同的瞟溫遂。
只有餘楓不合時宜地小聲來了一句:“以前林澍哥在的時候也這樣編過。”
剛說完就被時舟南撇了一眼,餘楓回過神來,找補道:“我的意思是,這樣效果應該很不錯。”
齊心協力之下的效率尤其高,不到一天就把主打曲的伴奏demo定下來。制作人拿去潤色修改,他們只用琢磨一下歌詞內容,再抽空去改solo曲的伴奏,和編舞老師那邊配合着練舞就可以,任務可以說是非常輕松。
這一整周連軸轉到周末,錢亮突然提出要帶他們去聚餐,還是去鼎湖那邊很有名的私人餐廳,價格不菲,公司出錢。
美其名曰聚餐,可到了地方溫遂就發現不對勁——吃飯的地方是中餐廳,雅間裏的大桌能坐下十幾個人,就算加上他們的助理還綽綽有餘,錢亮還一直坐立不安,完全不像私人聚餐。
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突然浮上來,溫遂下意識看向旁邊的時舟南,正好發現他投向錢亮不耐煩的視線。
為了證實猜測,溫遂湊近問時舟南:“你們之前聚餐也來這種地方嗎?”
時舟南搖頭,“有問題,不知道他抽什麽風。”
旁邊的齊一鳴聽見他們的對話,嗤笑一聲:“隊長當然不知道了,都沒來過聚餐幾次。”
再一看,除了時舟南,其他三個人倒是一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的模樣。
錢亮一個勁的看時間,眼瞧快到六點,他才終于清清嗓子說道:“今天正好借這個機會,請這兩次拍攝的投資方和主要工作人員吃個飯,辛苦對方的照顧了。溫遂,你今天機靈點,嘴甜點,不會讓你下不來臺的。”
“什麽意思,”溫遂意識到什麽,“Mn的工作人員也來麽?”
“當然,”錢亮掃了時舟南一眼,“雜志的事…還沒完全解決,為了以後長期合作考慮,還是緩和關系比較好。”
溫遂的臉徹底黑下來,意識到自己的現狀——不僅沒有解決問題,還需要他來賠笑臉。
看出溫遂的表情不對勁,錢亮又繼續說:“你這孩子別學時舟南那麽軸啊!以後合作的機會多的是,現在受點委屈怎麽了?”
溫遂放在膝上的拳頭握緊了,白皙的手背上爆出青筋,聽見這話後猛地起身,把另一邊的餘楓都吓了一跳。
“抱歉,”溫遂說道,“我沒有受委屈的習慣。”
說完把沉重的實木椅子向後推了些,在衆人驚異的眼神中往門的方向走。
沒走兩步,就聽見身後傳來時舟南的聲音:“早說啊,我也沒興趣。”
“溫遂!”錢亮的語氣激動起來,“你知道走出去意味着什麽嗎?LOCO可不是只有你一個藝人,AERX更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要是因為你和品牌方終止合作,你能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時舟南在錢亮的威脅中轉過身,正好就看到溫遂猛地停住腳步,與此同時,門口戲劇化地出現兩個人,正是那個為難溫遂的Mn拍攝現場的導演和攝像。
時舟南在溫遂身後半米遠的位置停下,想看看溫遂會不會被這一番話道德綁架。
溫遂脊背挺得很直,沒有一點要讓步的意思,可是也沒有繼續往前走,多半是把錢亮的話聽了進去,正在權衡利弊。
“時舟南。”溫遂突然喊道,聲音輕的大概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到。
“嗯?”
“我……”溫遂腦子裏一團亂麻,不知道該怎麽說。
時舟南又往前走了一步,兩人的距離更近了,幾乎是并肩站着,他的聲音在溫遂耳邊響起:“如果你走,我和你一起,只要你不怕後果。”
其實時舟南心裏抱着隐隐的期待,希望溫遂能堅定地離開這些惡心的人和地方。
他看到溫遂的臉頰微微鼓起,似乎是在咬牙,又像是在努力保持理智。
如果他走了,當然會在這幾個人面前保持住尊嚴,但多半保不住日後的合作與資源。
但如果他留在這裏,免不了一通難纏的飯局。
以溫遂的性格,時舟南賭他會選第一種。
可是溫遂垂在身側的拳頭緩緩松開,喃喃道:“時舟南,我可以走嗎?”
“只要你想,”時舟南說,“什麽都可以。”
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溫遂有幾分無助,不知怎的就處于這種孤立無援的地位。
就在這是,門口又傳來聲音:“喲,這麽多人堵門口幹嘛呢?”
這聲音有些耳熟,Mn那兩人也回過頭,導演一看清來人,剛剛那股子盛氣淩人的氣場都減弱了幾分,連忙說道:“哎喲鄭總,您怎麽也來了!”
溫遂認出那人,是拍gg時加他的那個總導演,只不過這個稱呼讓他覺得有些奇怪。對方的表情不像這兩人這麽有敵意,身後竟然還跟着吳陸夏,總算讓溫遂稍稍緩了緩。
“AERX邀約,我不能不給面子啊。溫遂,這次合作得很愉快,冬季新品線的銷量很可觀,我該請你們吃一頓才是。”
被稱為“鄭總”的人看上去四五十了,臉上雖挂着笑,語氣也是溫和善意的,給溫遂的感覺卻有些古怪。
只不過溫遂沒怎麽接觸過這種人,光是第六感響起危險的警報,卻說不出來。
錢亮見時機正好,連忙把溫遂和時舟南往回帶,一邊對那幾人說:“招待不周,請各位随意落座啊!”
話音剛落,錢亮的手腕突然就被時舟南的大手鉗住,微微一使勁就讓他卸了力,連帶着溫遂那邊也松開了。
他一擡眼,就對上時舟南深沉漆黑的瞳孔,裏面警告意味十足。
錢亮很多次都想不通,到底誰才是經紀人。
時舟南只掃了錢亮一眼就看向溫遂,後者臉色白得有些不正常,向時舟南投來一個無助的眼神。
就仿佛在說,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溫遂沒說,但時舟南已經知道了溫遂的選擇,眼神比剛剛冷淡些許,并沒有回應溫遂,只是一言不發地收回視線,落座。
錢亮還沒坐下就開始賠笑臉:“之前應該都見過了,現在給各位介紹一下。這位是運動gg的負責人兼導演,鄭宇陽鄭導,真人秀導演吳陸夏吳導,是鄭導的關門弟子。”
溫遂本來垂着頭盯着桌面的餐具發呆,聽見“鄭宇陽”這名字後猛然擡起頭。
同名的概率幾乎為零,溫遂敢肯定這就是賀池臨提到的那個投資商,拍gg的時候并不知道導演的名字和身份,沒想到居然會是他。
這絕對不是巧合,溫遂心想,立馬低下頭給賀池臨發消息:【你能不能幫我查一下鄭宇陽】
錢亮還在繼續說:“這位是Mn負責溝通和拍攝的負責人,陳落,這次的雜志整體由他全權負責。”
溫遂從手機中擡起頭,認出這個陳落就是拍攝和後續溝通時最為難他的那個人。
這個陳落和林澍的關系很好,林澍微博動不動就會發由他拍攝的照片。
這飯局,從哪裏看都像鴻門宴。
溫遂坐立不安,偏偏賀池臨又不及時回消息,他只能在對面不怎麽友好的笑意中低下頭躲閃,全程不說一句話,也不和他們有視線交流。
入團到現在,溫遂第一次切身感受到身不由己。要不是還有齊一鳴和章勤輪番溜須拍馬,這場飯局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
可溫遂只覺得吵鬧夾雜着惡心,讓他喘不過氣來。
溫遂用餘光看時舟南,他完全沒在聽這些人在說什麽,只是低頭獨自玩手機,單手打字,看上去在和誰發消息,還是一如既往那副無法無天的樣子。
溫遂向來不喜歡這種場合,家裏有這些意圖複雜的飯局也不會帶着溫遂,他也是在此時此刻才感受到自己被保護的有多好。
那些阿谀奉承的話讓溫遂覺得反胃,面前的佳肴也難以下咽,偏偏陳落變本加厲地示意服務員給溫遂倒酒,起身說道:
“這次合作多有不完美的地方,還請你們也見諒。溫遂,這次雜志已經大面積投産印刷,辛苦你這次受點委屈,下次有機會再合作,來,這一杯就當給個面子。”
短短幾句話就把溫遂架到一個不上不下的為難高度,溫遂捏住裝滿了的酒杯,指節因為過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時舟南把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有些看不下去。
這酒不喝,就相當于當場撕破臉,拒絕後續合作,當衆讓整個Mn下不來臺。
溫遂再一次面臨這樣難辦的選擇,可時舟南就是莫名覺得,溫遂不會喝這杯酒的,他身上有種寧折不彎的氣質。
果然不出他所料,溫遂細長的指尖捏住酒杯,原封不動地拿給服務生,一言不發地看着陳落。
陳落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連帶着旁邊的錢亮也變臉,一個勁給溫遂使眼色。
可溫遂只是淡淡道:“尊重是相互的,這面子我給不了。”
旁邊的鄭宇陽似笑非笑,陳落的眼神也很輕蔑,就好像算準了LOCO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愛豆得罪甲方。
“看來你還是沒想明白,不僅是你,LOCO其他人的合作也是由我來負責的。這杯酒是給你面子,不過看你這态度,我猜LOCO也不需要和我們繼續合作了。”
錢亮連忙打圓場:“別別別,陳總,他就是剛出道還不懂事,溫遂!你還不趕緊的!”
氣氛頓時變得非常焦灼,沒人敢說話,視線集中在溫遂身上,希望他能服軟,不理解他在強硬什麽。
可就在此時,時舟南突然壓低聲音,用只有他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問溫遂:“你吃飽了嗎?”
溫遂一直緊皺的眉頭總算舒緩些,松了口氣,也輕輕搖了搖頭。
時舟南站起身,接過那杯度數很高的白酒一飲而盡,重重地放到桌面上,冷着剜了陳落一眼:“我是隊長,這杯酒我替他喝了。”
說完拉起溫遂的手就往門的方向走,就連溫遂都沒反應過來。
溫遂被他捏住虎口,熱度從交握的掌心傳到全身,讓溫遂想起他剛入團的那個晚上。
時舟南的掌心一直很溫暖,很有力量,剛剛的不安全部煙消雲散,仿佛能帶着溫遂闖過所有荊棘。
有他在,溫遂就有十足的底氣。
這動作流暢又猝不及防,在場所有人都還在懵圈,時舟南就已經單手一把拉開沉重的包間門。
“時舟南!你給我回來!”
錢亮氣急敗壞地喊,一邊又要給幾個人賠笑臉,結果兩邊都沒落下好。
門被拉開,兩個人影站在門口,攔住了溫遂和時舟南的去路。
時舟南看到後面那人,松了口氣般輕笑一聲,冷不丁地冒了句:“半個小時才到,看來路上有點堵。”
前面的人溫遂認識,還沒等他從震驚中回過神,就看到後面的人和時舟南的眼神交流。
“戴好口罩再出去,又想被拍嗎?”
人還沒完全被裏面的人看見,聲音就先傳了進來,錢亮面露意外,立馬起身朝門外走去,看清來人後說話都結巴起來:“魏、魏總,您怎麽來了啊?”
魏立新繞過兩人,不疾不徐地邁進來,身後還跟着另一個西裝男,溫遂沒見過,但那人徑直走到陳落面前,居高臨下地質疑:
“我怎麽不知道,LOCO和我們Mn的合作什麽時候由一個攝影總監來拍板了?”
光看陳落這見鬼似的表情,溫遂就對這男人的身份有了些許猜測。
魏立新示意服務員關門,也沒坐下,就直接說道:“錢亮,你這個經紀人不想幹了就直說,什麽時候帶着我們藝人開始搞官場那一套了?”
錢亮像個鹌鹑似的垂着頭,一言不發。
溫遂還有些懵逼,旁邊的時舟南居然在笑,絲毫不對這兩人的出現感到意外。
“你知道要是被拍到,媒體會怎麽亂寫嗎?我看你這位置是坐得太舒服了,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魏總,我……”
“明明沒錯的事情,還要拉着他們來道歉,我看你是吃飽撐的。”
等魏立新說完,西裝男也開口,矛頭直指陳落:“Mn不需要把私人情緒代入工作的人,你要是真這麽舍不得林澍,趁早去星悅投簡歷吧。”
“另外,抱歉,由于我們的工作失誤導致這次合作出現問題,公司已經開始對相關人員進行追責,這次的雜志也已經全部召回重印,作為補償,溫遂,我們邀請你繼續拍攝Mn下月刊的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