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4

第5章 04

人活在世,投胎就是最大的技術活。

鐘氏三代,最小的這一輩兩個男丁,大的在北方把持家業很少露面,小的在上個月風風火火到了S城,左手拿着兩塊涉及到重點學區的商品房地皮,右手拿着一個新建國際博覽會場館的立項。

鐘氏在業內的口碑很好,家底厚背靠硬,講規矩懂行情,打鐘小少爺下飛機那天,往他身邊遞的帖子就沒停過,負責帶小少爺熟悉S城事務的業務主管跟沈瓊有過合作,交情尚可,虛情假意客套一番後,收了兩條領帶一副袖扣一瓶紅酒,幫着安排了一場飯局,前前後後的花銷将近十萬塊錢。

競标書、財務報表、過往案例、樣品檢測數值、可行性分析、預算規劃、工期進程、沈瓊跟個即将論文答辯的學生一樣武裝到牙齒,外界盛傳鐘小少爺是個嚴謹苛刻的工作狂,他還特意在包間裏準備了投影、電腦、打印機,以備人家情緒到位,當場跟他拍板簽合同。

結果,幾輪寒暄幾輪酒,他喝得嗓子眼裏冒血味,陪宴的客人笑得肌肉發僵,小少爺一杯酒不碰,一口菜不吃,放下沒翻幾頁的計劃書就冷着一張傲氣又俊俏的臉蛋坐在主位上,不搭話、不開腔、不叫停。

——鐘雲亭,孤山一片雲,松間萬年亭。

鐘老爺子風雲一世,兒子青年早逝,給他留下倆孫子,大少爺鐘雲鶴承襲衣缽謀算老道,小少爺鐘雲亭孤僻任性眼高于頂,占足了鐘老爺子心尖尖上那點肉。

碰上這個麽不喜不怒的小祖宗,沈瓊尴尬到腳趾扣地也得硬着頭皮挺着,好在其他幾位都是酒經考驗的老手,幾個人一應一合沒讓他冷場,生生陪着他把兩瓶白酒全都喝完,最後各自踩着鞋裏的三室一廳麻溜退場。

少爺有少爺命,光坐在那喘氣都有錢進帳,沈瓊沒心思,也沒時間去跟鐘雲亭計較。

鐘家這條路行不通,就得換別得路,蒼蠅再小也是肉,他分不到鐘家這塊餅,不耽誤他在別的地方賺錢。

沈瓊在辦公室裏待了兩個小時,打了兩個小時的電話,催款、推單、唠家常、談人情,一杯濃茶續了又續,江馳給他打得電話因為占線沒進來,他去給茶缸續水的時候瞥見江馳的車停在樓下,這才趕忙挂了電話往外走。

插了一下午充電線的手機後蓋燙手,一進右邊褲兜就貼上了大腿,沈瓊被燙得一激靈,連下樓梯都快了幾步。

“沈總好——”

趕上輪崗換班,叽叽喳喳的員工們在一樓大堂圍成一圈,正分着什麽東西,有眼尖的望見沈瓊下來,立馬規規矩矩的打了個招呼。

沈瓊今年二十九,在業內的領導層裏是極為年輕的歲數,廠裏招工那會,人事拿着印有沈瓊頭像的公司簡介到招聘會場走了一圈,排隊的人從會場東門排到西門,可謂是浩浩蕩蕩橫無際涯。

“沈總!廖工說大家最近加班辛苦,專門買得好吃的,我們正合計要給您送上去呢,正好,您自己選一個!”

廠裏年輕人居多,氛圍一向不錯,廖森雨平日裏看着冷冷清清的,實際也是個寬以待下的性子,沈瓊隔着人群望了一眼,色澤誘人的蛋糕面包整整齊齊的碼了兩箱子,各式各樣都有,估摸着是把就近的幾家面包店全都搜羅了一遍。

“不用了,你們吃。我有事出去,廖工一片心意,你們多吃點,別浪費了。”

沈瓊急着上車,沒做停留,幾杯濃茶喝得他搜腸刮肚,胃裏一陣接着一陣難受,吃點面包是能讓他舒服一些,但他一貫不喜歡甜食,一聞奶油味就覺得惡心。

穿過熱熱鬧鬧的人群,沈瓊拉開車門上了江馳的車,遠比同齡人安靜的小江同學換了一身幹幹淨淨的白T恤,剛洗過的頭發吹得蓬蓬的,就像小奶狗一跑一顫的胎毛,不多摸兩下都是暴殄天物。

“等多久了?下次直接讓門崗上來喊我。”

“沒多久,我也剛到。”

沈瓊的手指又細又長,江馳配合着低了低頭,一邊方便沈瓊檢查他有沒有吹幹頭發,一邊啓動車輛往外走。

“小叔,我想吃自助,現在高峰期有點堵車,得一個半小時。”

江馳車裏常備蘇打餅幹,他身高手長,幹什麽都方便,車子開到院門,他一手握着方向盤,一手繞到副駕駛背後的網兜裏拿了一袋放進沈瓊手裏。

“你先墊一口,路上睡會,我按導航開,沒問題的。”

車窗是單向,原本很難讓外人看清車內的動作,但在出門前一刻,江馳特意降下車窗,跟門崗的保安師傅打了個招呼,叼着餅幹的沈瓊鼓着半邊腮幫子,跟他一起對着門崗保安亭點了個頭,完全沒看見不遠處還站着一個剛從車間裏出來的廖森雨。

三百一位的自助,在S城這種地方算不上高檔。

江馳知道沈瓊手頭緊,他父親走得太早,很多事情都沒做安排,可沈瓊給他花錢從來不手軟,他要是不主動開口,沈瓊能直接把他拎到人均兩千的懷石店裏。

江馳這個年紀,正是肚子沒底的時候,再加上他平時訓練太緊,虧得厲害,吃自助餐是最合适的,沈瓊加了服務費,定了個小包間,把菜單上從頭到尾點了一圈,以免江馳吃不飽。

老牌的自助餐廳,供應足菜色好,江馳剛來城裏,他跟江牧之就經常帶着江馳來,父子倆一個毛病,生怕虧錢,所以回回都撐得肚子疼,頭對頭的癱在沙發上求他給揉揉肚子。

孩子長大就是一陣風的事,沈瓊迎着飯菜的熱氣揉了揉眼睛,又往江馳盤子裏多夾了幾塊肉。

“小叔,我跟鐘雲亭認識,這次他們動作挺大的,需要我跟他聯系嗎?”

“……”

沈瓊筷子一頓,忽然覺得這陣風有點大,他歪了一下腦袋,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江馳十七歲進基地試訓,十八歲正式打職業,生意上的事從來沒沾過手,怎麽說都不應該跟鐘氏有什麽聯系。

“打游戲認識的。我開直播的時候帶他上過分。”

有關鐘小少爺刷了一晚上火箭的壯舉,江馳只字未提。

鐘雲亭是個很奇怪的人,少言少語,打起游戲異常暴躁,他技術不差,只是戰術太激進,隊友很難保住他,他們倆散排偶遇,一來二去打出了默契,在鐘雲亭給他刷屏之前,他壓根不知道網線那邊是個什麽人。

這種莫名其妙的緣分不是件壞事,江馳知道自己沒有經商的腦子,他打職業只是想用自己最擅長的東西賺點錢,多幫着分擔一點,這回算是誤打誤撞,他覺得自己能為沈瓊多出一份力,僅此而已。

“他去看過我比賽,還說想找時間和我一起吃頓飯……唔!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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