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0

第20章 chapter20

[chapter20]

舒雲念搭在門邊的手指一僵。

雖然日常相處他一向冷淡, 可像這樣強勢冷漠的口吻,還是頭一回。

她心頭有些害怕。

可是看他摔在地上,如同一尾被困在淺灘上的魚, 掙紮無力,又有些不忍。

“你聽不見麽, 我叫你出去!”

傅司衍手握成拳, 看向她的目光陰沉沉的, 舒雲念後背都一陣發寒。

“傅先生, 我……”

“出去!”

“……”

大概是逆反心理在作祟,舒雲念一開始還躊躇不前, 等他再三讓她出去, 腦中忽然冒出“算了你發飙也好,兇我也好,今天這事我管定了, 愛咋咋地吧”, 反正他總不可能爬起來揍她。

打定主意,她深吸一口氣,朝地上的男人走去。

觸及他難以置信的目光, 舒雲念眼睫顫了顫, 面上還是裝出一副鎮定模樣:“傅先生,你別逞強。”

傅司衍臉色一沉:“舒雲念,你……”

話未說完, 一陣清甜的馨香陡然襲來。

女孩兒擡起他的手臂搭上她的肩,讓他大半邊身軀都壓在她背上。

感受到懷中那團溫熱的柔軟, 傅司衍身形一僵。

她很香, 還出乎意料的…軟。

稍一垂眼,那張精致的小臉近在咫尺, 她兩條黛眉擰起,似乎很是吃力,白皙臉頰很快染上一片緋紅。

“傅先生,你撐着我一點。”

舒雲念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自然而然勾住男人的腰,卯着一口氣要将他扶上輪椅。

傅司衍眸光輕閃。

事已至此,也只能接受。

他單手握緊一旁的桌腿,搭在女孩兒纖薄肩頭的掌心收緊,緩緩從地上起身。

盡管舒雲念已經使出吃奶的勁兒,無奈男人的身形太過高大,還是費了好半天,才将人重新扶到輪椅坐下。

等肩上那沉甸甸重量松開,她臉頰發熱,還有些氣喘。

忽然就理解醫院護工為什麽是個體力活了,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傅司衍在輪椅坐定,一擡眼,視線正好與舒雲念胸前齊平。

早秋天氣還有些熱,她穿得是件吊帶棉質睡裙,大方領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膚,兩道精致鎖骨之下,輕薄柔軟面料勾勒出隆起的弧度。

随着她的輕喘,起伏越發明顯。

意識到自己視線停留在哪,傅司衍眸光暗了暗,不自在地轉過頭。

舒雲念緩了兩口氣,再看輪椅上的男人,他只留給她一個冷冰冰的側臉,從耳朵到臉龐卻是一片緋紅。

舒雲念:“........”

不就是扶他起來,至于氣得臉都紅了?

在他開口之前,舒雲念先誠懇道歉:“對不起,是我冒犯了。”

感受到男人投來的視線,她紅唇輕抿,努力忽視那如有實質的壓迫感:“但是剛才那種情況,我真的沒辦法袖手旁觀。每個人都會有遇到難處的時候,适當接受旁人的幫助,并不是什麽丢臉的事。”

這話說完,屋內陷入一陣寂靜。

就在舒雲念打算偷瞄一眼,男人清冷的嗓音響起:“還有什麽助人為樂的感言麽?”

舒雲念:“啊?”

傅司衍淡淡看着她:“沒有的話,麻煩推我到床邊。”

舒雲念怔了一怔,等反應過來,一雙明眸彎起:“好的。”

她繞到輪椅後,邊推邊想着,他竟然沒生氣?

而且還說“麻煩推我到床邊”?這還是他第一次主動開口讓她推他!

“你是想喝水嗎?我去給你倒。”

舒雲念說着,視線又掃過他身上沾濕的睡袍,彎腰從床頭櫃抽出幾張紙巾遞給他:“先擦擦臉,我待會兒再給你拿幹淨的換上。”

不等傅司衍開口,她就自顧自忙活起來。

先去客廳倒了杯溫水回來,又從衣櫃取來新睡袍,整齊疊放在床邊,接着拿掃帚清掃着地上的玻璃碎片。

傅司衍靜坐輪椅上,看着那道來回忙碌的嬌小身影,眸底的沉郁不覺消退幾分。

等舒雲念全部忙完,她走到傅司衍面前,見他手中還剩半杯水,輕聲問:“不喝了麽?”

傅司衍嗯了聲。

“那放在床頭櫃上吧,要是半夜渴了,可以直接拿了喝。”舒雲念說着,彎下腰,要接過他的玻璃杯。

傅司衍卻擡起眼,一雙漆黑狹眸定定看向她:“看到我這樣狼狽,你後悔了嗎?”

舒雲念微怔:“……?”

傅司衍薄唇輕抿:“嫁給了一個沒用的殘廢,連倒杯水都費勁。”

他的語氣很平靜,平靜之中又透着一絲嘲意。

不知為何,聽到他這樣說,舒雲念心頭略堵。

短暫對視兩秒後,她輕輕搖頭:“沒有,我沒有後悔。”

男人搭在輪椅上的長指微動。

舒雲念拿過他手中的水杯,擱在一旁的床頭櫃上,并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床邊坐下,重新看向輪椅上的男人:“誰也無法預測意外的來到,遭遇那種事故并不是你的錯,變成這樣也不是你的錯。傅先生,我看過你的病歷單了,從你發生事故以來,大大小小一共經歷了七十八次手術,尤其前三個月,只能躺在病床上不能動彈........換做是我,恐怕早就無法忍受那樣的痛苦,失去生的勇氣,可你卻堅持下來,這已經很厲害了。”

七十八次手術,吃不完的藥,打不完的針,無法動彈的身軀,大小便不能自主的尴尬,生而為人尊嚴在病床上一點一點消磨殆盡.......

如果像沈麗蓉那樣失去意識,倒不用去面對這些。

偏偏他的意識是清醒的。

所以得清醒得面對一次又一次的手術病痛,清醒得看着自己像個廢人,只能被護工搬來挪去,清醒得接受自己餘生可能再也無法行走的事實。

舒雲念想到自己偶爾生理期疼痛,都覺得生無可戀,何況切膚斷骨的痛苦……

“而且,我有問過醫生,醫生說你這種情況,堅持複健的話,是有希望重新行走的。”

她本來還想說些鼓勵的話,觸及男人清冷的眉眼,又咽了回去,連着聲音也低了些:“我知道複健很辛苦,但有希望總比毫無希望強。如果你不想複健也行,反正……你需要幫忙的時候,喊我就行。”

傅司衍眼皮輕垂,并未出聲。

舒雲念見他這副愛答不理的模樣,只當他還在為狼狽的一面被她看到而不愉,悻悻起身:“時間不早了,你休息吧。”

屋內一片靜谧。

她走到門邊,輕輕合上,又忍不住往門縫裏看了眼。

好巧不巧,輪椅上的男人忽的也擡起頭。

舒雲念心頭一跳,“啪”一下趕緊關上門。

好險,差點又要被他當偷窺女變态了。

**

回到房間後,舒雲念躺在床上,腦海中還是不斷浮現傅司衍摔倒在地上的一幕。

雖然知道不應該,但心裏還是忍不住輕嘆,好慘。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迷迷糊糊睡着後,她還做了個古怪的夢。

夢裏傅司衍是被沖上海灘的美男魚,被漁夫的網籠住,躺在沙灘上動彈不得,奄奄一息。

她碰巧路過,把他救了回去。

美男魚醒了過來,并說要以身相許,不過他要先回海裏和巫婆做交易,換一雙腿,再回來找她。

她欣然答應,之後就盼啊盼,盼着美男魚回來。

終于等到美男魚回來了,新婚之夜喝交杯酒,她卻中毒了。

她捂着胸口不可置信:“你為何害我?”

美男魚居高臨下,冷漠睥睨她:“愚蠢的人類,我早就告訴過你,收起你可笑的同情心。”

《漁夫和美男魚》的故事,到此結束。

舒雲念恍恍惚惚睜開眼,忍不住擡手扶額。

真要命,這做的什麽鬼夢……

再看窗外灰蒙蒙的曦光,才早上7點。

舒雲念本來還想再睡一會兒,猛地記起張媽已經走了,今天早飯得自己解決,于是幹脆起床。

洗漱完畢,她走出客房,隔壁主卧的門還是關着的。

他還在睡麽?

按照前兩天的經驗,舒雲念推測他大概是在7點左右起床,不過也有可能,他故意起的比她早,就是為了不想讓她看到他下床換衣的窘迫。

現在他們分房睡了,他也不用再顧及她,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收回思緒,舒雲念走向廚房,開始做早飯。

冰箱裏還剩一些張媽采購的食材,雞蛋、小青菜、豬肉、冷凍蝦仁、面條……

自從養父養母離婚後,沈麗蓉每天要去上班,很晚才回來,舒雲念就學會了自己做飯。

最開始是學會煮面,後來漸漸學會切菜、炒菜、炖湯,手藝越來越好……

第一次吃到她煮的面,沈麗蓉看着她燙紅的小手,抱着她直掉眼淚:“小念對不起,是媽媽沒照顧好你,讓你跟着我吃苦了。”

七歲的小雲念替養母擦去眼淚,懂事地搖了搖頭:“不吃苦,媽媽賺錢養家才辛苦。”

那碗面清淡少鹽,但沈麗蓉說,那是她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面。

-

半個小時後,兩碗色香味俱全的青菜肉絲面便端上桌,舒雲念每碗面還攤了個金黃焦脆的溏心蛋。

再看時間,已經快八點。

按照往常這個時候,傅司衍早已穿戴整齊,坐在小花園侍弄花草了。

舒雲念走到主卧門前,輕敲了敲門:“傅先生,你起了麽?”

豎着耳朵聽了聽,屋內沒有任何動靜。

難道真的還在睡?

也是,昨天半夜折騰那麽一回,睡久點也正常。

于是她沒再敲門,走回餐廳,拿手機給他發了條微信。

雲卷雲舒:「早飯已經做好了,放在餐桌上,你醒了記得吃。」

發完微信,她坐回餐桌,先把她那碗面吃了。

臨出門前,主卧那邊還是靜悄悄,舒雲念遲疑片刻,還是穿上鞋出門。

只是在地鐵上,又發了兩條消息。

雲卷雲舒:「我去單位了。」

雲卷雲舒:「如果你醒來面坨掉了,那就別吃了,還是點個外賣吧。」

消息發出去,舒雲念也沒再多想,切出對話框,百無聊賴刷起朋友圈。

-

禦湖華府,主卧。

私人醫生齊琥接到電話趕到時,主卧內窗簾緊閉,室內一片灰暗。

“傅先生,你還好嗎?”

齊琥開了燈,看着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額頭沁着冷汗的男人,面色一凜,快步上前:“是腿疼了,還是哪裏不舒服?”

光線太過刺眼,傅司衍眯起眼,嗓音沙啞:“應該是發燒。”

久病成醫,這具殘破的身軀有什麽不适,他也大概知曉。

齊琥聽他這樣說,趕緊打開醫藥箱,拿出溫度計一測,果然有些低燒。

“傅先生,吃點退燒藥。”

他去倒了水,又扶着傅司衍起身,吃了一片藥:“是什麽時候有低燒的症狀?”

傅司衍握着水杯,兩片幹涸的薄唇有了溫水的浸潤,低啞的嗓音也緩和些許:“昨晚,摔了一回。”

齊琥臉色一變:“摔到哪了?你有檢查腿上嗎?嚴不嚴重?”

傅司衍的腿部神經受損失去知覺,有時候摔到骨折,他可能都察覺不到。

“有些淤青,不算嚴重。”

雖是這樣說了,為求保險,齊琥還是替他又檢查一遍。

确定并沒有骨折,低燒可能是昨夜摔倒,骨骼表面覆蓋的骨膜組織發生了炎症性反應所致。

“待會兒再吃片消炎藥看看。”

齊琥邊說邊環顧四周,憂心忡忡:“傅先生,你家傭人呢?怎麽能留你獨自在家。”

傅司衍靠坐在床邊,冷白臉龐神色恹恹:“保姆明早到崗。”

齊琥怔了下,忽然想起什麽,有些疑惑:“明早才到崗?那你餐桌上那碗面是誰做的?”

“面?”

“對,我剛給你倒水,看到桌上放着一碗面,賣相還挺好。”齊琥道。

傅司衍濃密眼睫輕動,恍惚記起昨晚,她說過早上會煮兩碗面。

薄唇輕啓:“應該是我太太做的。”

齊琥聞言,先是一愣,又想起上次傅老太太給他打電話确認傅先生那方面功能時,的确提到過傅先生結婚的事。

原來傅先生真的結了婚,而且這位傅太太還會親自下廚煮面?

傅司衍瞥過齊琥驚愕的模樣,黑眸眯了眯:“我有太太,很驚訝?”

齊琥晃過神,搖頭讪笑:“沒有沒有,只是傅先生你這結婚速度……呃,的确挺高效。”

稍頓,他又道:“不過我看那面好像有些坨了,口感應該不大好,我下樓給你買份新的早餐吧。”

他站起身:“你想吃點什麽?”

傅司衍眼波輕動,薄唇抿了抿,淡淡開口:“不用了。”

齊琥動作停住,不解看他。

傅司衍微微側身,将空水杯放在床頭櫃上,臉上沒多少表情:“我吃面就好。”

齊琥:“可是面都涼了……”

“微波爐裏熱一下。”

“還坨了……”

傅司衍:“不要浪費糧食。”

齊琥:“……”

這種話從你們這種紙醉金迷的有錢人嘴裏說出來,真的有點離譜。

忽然,他悟了,暧昧笑笑:“傅先生,你是看這碗面是你太太做的,不舍得浪費她的心意吧?”

話音才落,床上的男人清清冷冷投來一眼:“你今天話很多。”

齊琥輕咳一聲,忙道:“那你稍等,我這就去給你把面端來。”

他很快出了門,卧室裏也重歸寂靜。

沒過多久,齊琥把熱好的青菜肉絲面端了過來。

正好傅司衍也從浴室洗漱出來。

“雖然面坨了,但從這個煎蛋的火候來看,您太太的廚藝不錯。”

齊琥推着傅司衍坐到桌邊,閑聊着:“先前傅老太太打電話給我,提起你結婚的事,我還不大相信。現在看來,你和你太太相處得挺好。”

握着筷子的長指稍頓,傅司衍擡眼:“我奶奶給你打電話?”

齊琥噎了下,敢情這事傅先生不知道?

“就是問了下,你的腿傷是否影響其他功能……”齊琥邊說邊觑着傅司衍的臉色。

見他眉頭擰起,又趕緊添補一句:“傅老太太也是擔心,畢竟你和你太太是新婚,而夫妻生活又是保證婚姻長久的一個關鍵因素。不過你的情況,我們都清楚,并不影響過夫妻生活的……”

“行了。”

傅司衍淡淡打住他的話:“我吃飯。”

齊琥見他沒有再交流這個話題的意思,也不再多說,起身收拾醫藥箱,又留下兩顆消炎藥,讓他一個小時候再服用。

臨走前,傅司衍忽的叫住他。

齊琥回過頭,疑惑:“傅先生?”

只見清晨柔和明淨的光線下,輪椅上身形清瘦的男人抿着唇,深邃眉眼間一片凝重。

良久,他才做下決定般,定定投來目光:“我的腿重新進行複健訓練,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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