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chapter40
第40章 chapter40
[chapter40]
巨大屏幕的高清電視裏, 上個武術類節目結束,一身紅色晚禮服的主持人手握話筒,笑容滿臉地出場:“天上秋月一片, 人間相思無眠。一首千古絕唱,道盡人間真情。下面有請蘇城評彈團的兩位優秀青年演員, 給我們帶來評彈經典名篇《白蛇·賞中秋》, 讓我們一起傾聽許仙與白娘子浪漫不朽的愛情故事……”
現場掌聲響起, 鏡頭拉遠, 剛才還明亮舞臺緩緩暗下,背景也換成了江南流水、青磚黛瓦, 随着一陣仙氣飄飄的白霧散開, 波光粼粼的水面升起一座拱橋,橋邊小船上,兩位青年演員各自坐在方桌兩側, 一人抱琵琶, 一人拿三弦兒。
煙霧袅袅,燈影幢幢,只見那抱琵琶的美人身着一襲淡青色桂枝暗紋的插肩袖旗袍, 烏發高盤, 斜插一枚桂花發簪,耳着碧玉墜。
随着她垂首撥弦的動作,那水滴兒般的綠墜子輕輕地晃, 襯得一張眉目勝畫的小臉越發雪白嬌嫩。
都說江南美人,溫婉多情, 如詩如畫。
此刻屏幕上的女子, 便完美符合世人對江南美人的想象,一颦一笑, 轉軸撥弦,道不盡的風情旖旎。
別說電視前的觀衆們了,就連見過舒雲念的傅家人,看着大屏幕上那笑眸含情、嬌聲哩哩的琵琶美人,也都直了眼。
蘇靈靈更是雙手托腮,兩眼冒心:“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小嫂子是仙女!”
傅二姑姑也道:“雲念平時不打扮就很好看了,現在上電視化了妝,半點不比那些女明星差。”
說着,又低頭去逗懷着的小孫子:“樂樂,你看電視裏的小舅媽,漂不漂亮?”
樂樂眨了眨葡萄般的大眼睛:“不是小舅媽,是白娘子。”
又從傅二姑姑懷中跳下,跑到電視前面,指着和舒雲念一起演出的林文軒:“這是許仙,白娘子的老公。”
在場大人被這童言無忌逗得發笑。
傅二姑姑則瞥了眼輪椅上的傅司衍,見他側顏清冷,趕緊将樂樂招回來:“樂樂,那是你小舅媽的搭檔,你小舅舅才是白娘子的老公。”
樂樂聽到這話,邁着兩條小短腿噠噠噠跑到傅司衍跟前:“小舅舅,電視上真的是小舅媽嗎?”
傅司衍略擡眼皮,看着屏幕上那氣質溫婉的女孩,不知是舞臺營造出的氛圍感,亦或是燈光的原因,她今日的妝扮比茶樓那回更加驚豔,只消一眼,再難忘懷。
除此之外,她和林文軒的互動,相較于茶樓演出,也更為默契。
仿佛一個眼神、一個笑容,兩人就互通心意,情意綿綿。
喉頭忽的有些發澀,傅司衍薄唇輕抿,看向小外甥:“嗯,她是你小舅媽。”
樂樂不可思議地哇了一聲,又撅着小屁股,蹲到電視前認真看了起來。
“阿衍,雲念身邊這位,也是她單位的?”一旁的傅老太太問。
傅司衍垂下黑眸,語氣淡淡:“是她師兄。”
“這樣……”傅老太太颔首:“長得蠻俊,唱的也好。”
若不是屏幕裏的是自家孫媳婦,傅老太太都想誇一句,男才女貌,瞧着挺配。
有這樣想法的不止老太太一人,蘇靈靈一邊如癡如醉地聽着曲兒,一邊暗暗嗑cp——
磕到一半,又忍不住拿眼睛去偷瞄自家表哥。
說實話,表哥長得比那男演員英俊多了,可惜……只能坐在輪椅上。
蘇靈靈忍不住想,如果表哥能站起來,和小嫂子站在一塊兒得多養眼。
察覺到蘇靈靈的目光,傅司衍眉眼微沉。
那種眼神,自事故以來,他已記不清看過多少回。
遺憾、憐憫、同情……
正如舒雲念反問的那樣,同情有錯嗎?
道德上說,沒有錯。
然而,那些目光于他,卻如淩遲刀刃,一次又一次提醒他,殘廢的事實。
“……但願月常明,人長壽,松長青。但願千秋百歲長相親,地久天長永不分……”
電視裏一曲《賞中秋》唱到尾聲,贏得現場觀衆滿堂掌聲。
傅家客廳裏一衆親戚也都誇道——
“唱得可真不錯呀。”
“我從前都不耐煩聽這些,咿咿呀呀唱個半天沒完,今天聽着倒還挺有意思。”
“平時看雲念安安靜靜,話也不多,沒想到臺風這麽穩,一點都不怯場。”
“阿衍,什麽時候她在劇場演出,你和我說一聲,我也去捧個場。”
話題抛到傅司衍身上,他表情沒多少變化,只淡淡牽了下嘴角:“好。”
電視裏又開始演下個節目,兩個流量明星來演小品。
傅家親戚們都不大感興趣,紛紛離開電視機前,各自忙去。
傅老太太看了眼時間,問傅司衍:“雲念節目演完了,這會兒是在後臺卸妝?”
傅司衍:“應該是。”
話音剛落,就看到傅老太太拿眼睛斜他。
傅司衍:“……?”
傅老太太憋不住了,瞪他:“那你還愣着幹嘛,你媳婦大過節的工作到剛才,你還不趕緊去接她,然後帶她去吃個夜宵,或者找個按摩師給她按按肩頸,放松一下……想當年你爸爸多體貼你媽媽,說是老婆奴也不為過,你怎麽一點都沒遺傳到?”
也不等他開口,老太太就招來傭人:“少爺要去接少夫人,你推他上車。”
傭人一開始還有些猶豫,但見輪椅上的少爺并未出聲阻止,這才小心翼翼繞到輪椅後,推他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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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當空,晚風微涼,送來淡淡丹桂清香。
舒雲念提着琵琶包,和林文軒并肩走出電視大樓。
“今晚的演出很成功。”林文軒翻看着手機群聊消息:“團裏的同事都在誇我們。”
稍頓,又看向舒雲念,輕笑道:“主要是誇你。”
舒雲念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沾了師兄你的光,才有這次表演的機會。”
林文軒:“這話你已經說過很多遍了,你要還這麽客氣,下次再有機會,我都不敢再找你了。”
“那還是找我吧。”舒雲念笑道:“跟着師兄有錢賺,我還想多多賺錢,帶我媽媽出去旅游呢。”
林文軒失笑,又問:“阿姨轉到普通病房了,我正好去探望她,你看什麽時候方便?”
舒雲念微怔,想了想:“不用特地來,之前團長說會帶辦公室的同事代表團裏來探望我媽,你不然跟他們一起來?”
林文軒聽出她話中的生分之意,神色微動,嘴上應道:“那也行。”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着,待走下樓梯,林文軒看着那黑漆漆的天色,又一次提出送舒雲念回家。
這一回不等舒雲念回絕,手機就響了起來。
看到來電顯示,她眼底閃過一抹詫異,按下接通,話筒裏傳來男人磁沉嗓音:“在哪?”
舒雲念:“我在電視臺,準備回去了。怎麽了?”
“等我十分鐘。”
“啊?”舒雲念微愣:“你來接我了?”
“嗯。”
“好…好的。”
舒雲念道:“那我到門口等你。”
待電話挂斷,不用她解釋,林文軒就明白過來。
他笑意有些勉強:“你男朋友來了?”
舒雲念點頭:“是。”
林文軒幹笑一下:“那他…對你還挺上心的。”
舒雲念也不知道怎麽接這話,剛想讓他先走,卻聽林文軒道:“上回他在高鐵站接你,也沒機會見一面。反正我也不急着回去,陪你一起等等吧,正好和他打個招呼。”
舒雲念錯愕,下意識搖頭:“還是不了吧。”
林文軒:“……?”
“我的意思是……咳,我男朋友還得十來分鐘才到,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你家裏人估計還等着你回去過中秋呢,你先回去吧。”
“不着急,這大黑天的,我陪你等一會兒,也沒關系。”
舒雲念頭都大了。
以她對傅司衍的了解,他肯定不願和不相幹的人打交道。而且,要是讓林文軒看到傅司衍是坐輪椅的,那場面想想都尴尬。
“林師兄,我男朋友他比較…內向,不是很習慣和外人交際。”舒雲念朝他露出個為難笑容:“你還是先走吧。”
她這樣說了,林文軒也不好再說什麽,不尴不尬又聊了兩句,便先行離開。
舒雲念站在電視臺大門前,看着林文軒開車走了才暗暗松口氣。
松氣的同時,心頭又湧上一陣難以言喻的悵然。
她想,如果傅司衍是健全的就好了,那他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敏感,或許能大大方方出現在她同事面前。
而她也能大大方方介紹:“這位是我的先生。”
可是,就像舒正霆說的,如果傅司衍是健全的,哪又輪得到她舒雲念成為傅太太呢。
秋風輕拂,思緒如落葉般紛揚。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明亮車燈照在她的腳下。
舒雲念擡起頭,就見那輛黑色勞斯萊斯停在不遠處。
她連忙提起琵琶包,步履輕快地走去。
車門打開,男人一身淺灰色襯衫,身姿挺拔,端坐在輪椅上。
見她上車,他沉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遇到兩個紅燈,遲了兩分鐘。”
“沒事。”舒雲念施施然坐下,又笑着望向他:“我本來打算打車回去的,沒想到你會過來。”
傅司衍道:“奶奶讓我來的。”
舒雲念嘴角笑意微微頓了下。
不知為何,心裏有點小失落。
不過很快,她又揚起笑容,輕聲道:“奶奶有心了……對了,今晚的家宴怎麽樣?”
傅司衍:“還行。”
舒雲念:“……”
這話好像沒法接。
她沉默下來,身旁的男人開了口:“肚子餓嗎?”
舒雲念微怔,而後也回了句:“還行。”
傅司衍眉梢輕挑,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清清淡淡,又像是輕而易舉看破她那點“反擊”的小心思。
舒雲念面頰一熱,卻強裝鎮定地想,看什麽看,就許你敷衍,不許我敷衍麽。
下一秒,卻見傅司衍從他那側拿出個保溫包,遞給她。
舒雲念疑惑:“這是?”
傅司衍:“打開就知道了。”
舒雲念拿過保溫包,裏面放着三個食盒。
借着車廂昏黃的光,一盒是雞腿,一盒是鮮肉月餅,最後是一盒桂花糕,都還溫熱着,冒着誘人的香氣。
她詫異看向傅司衍:“這都是給我帶的?”
傅司衍颔首:“餓了就吃。”
舒雲念掃過那個裝着雞腿的食盒,忽然想到什麽,看向身側的男人:“這些也是奶奶吩咐的?”
她眸光清淩,一錯不錯盯着他。
傅司衍眼神輕晃,嗓音低低:“不然呢?”
“沒什麽,我随便問問。”
舒雲念垂下眼,如果是鮮肉月餅和桂花糕,她倒相信是傅老太太交代的。可這單獨多出的一個雞腿,不由讓她想起之前同床共枕的夜晚,她開玩笑說省臺的盒飯會加雞腿。
不過他既然說了是傅老太太吩咐的,應該就是吧,沒準就那麽巧呢。
從六點吃盒飯到現在九點,也的确有點餓了。
舒雲念戴上手套,先吃了個鮮肉月餅,又拿了塊香甜軟糯的桂花糕,慢慢吃起來。
見她吃得一臉滿足,傅司衍嘴角不覺輕翹,又在她轉臉看過來的瞬間,斂起那抹清淺的弧度。
舒雲念問他:“傅先生,我們現在是回禦湖華府嗎?”
傅司衍颔首,見她欲言又止,問:“怎麽?”
舒雲念慢慢将嘴裏那口桂花糕咽下,輕聲道:“可以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傅司衍:“……?”
見他不語,舒雲念烏眸輕動:“如果不方便的話……”
傅司衍:“位置。”
怔了一怔,舒雲念回過神,朝他展顏輕笑:“桂花巷306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