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那天後來的事情,沈知微已經有點記不太清了。
只記得剛開始蔚游說了什麽,那兩個男生還是嘻嘻哈哈的,剛準備走就被蔚游攔住。
最後是教導主任匆匆趕過來,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那兩個男生臉上的笑意很快全無,面如土色地來和沈知微道歉。
然後沈知微朝着蔚游,輕聲和他道謝。
“沒事。”蔚游說,“快上課了,回去吧。”
他站在原地,沈知微有點愣住,“……你不回去嗎?”
蔚游半低着眼睑,“我還有事。”
……有事?
沈知微哦了一聲,握着手裏的橘子果汁,走了一段以後,還是有點沒忍住地往自己身後看了一眼。
他看起來好像也沒有什麽事。
就只是慢慢悠悠地在後面走,好像是沈知微看過的少年讀物裏面,描摹過的夏夜。
一直到看到教室裏面站着的老廖的時候,沈知微才意識到,今天晚上是老廖的晚自習。
他一向都要求提前三分鐘坐到教室裏面,沈知微看了一下教室裏面的表,自己剛好踩點晚自習開始的時間。
老廖顯然也是看到了站在教室外面的沈知微,笑眯眯地開口:“欸,沈同學今天有點沒有時間意識了啊。其實老師也不是想罰你,但萬事都要長個記性,所以咱們這節晚自習就在外面站着上可以嗎?”
是商量的語氣,但實際上也沒什麽讨價還價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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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微沒說什麽,默默拿了化學卷子還有只筆就準備往外面走。
寧嘉佑朝着她擠眉弄眼,趁着她收東西的間隙問:“你咋回事啊,怎麽老廖的晚自習都敢遲到?”
他這人用自以為低的聲音說話,實際上前後兩排的人都能聽到。
宋航遠聽到他的話以後,努了努嘴,朝着蔚游的位置。
“也不止她一個,這還有個不怕死的呢。”
“老廖今天看着心情不好,他遲到這麽久,多半要——”
宋航遠手橫着在脖子上劃了一下。
寧嘉佑這才看到蔚游的位置上空空蕩蕩,除了桌上還放着的一朵折紙玫瑰,其他什麽都沒有。
他肯定:“……勇氣可嘉。”
沈知微拿着紙筆剛走出教室的時候,與準備進來蔚游剛好錯身而過。
他沒有停頓,在教室門口喊了聲報告。
老廖有點老花眼,剛剛取下眼鏡,剛開始還沒看清楚到底是誰,把眼鏡架在鼻梁上往上推了推,才看到是誰。
他原本還在擦講臺上的粉筆灰,看清是誰以後,“剛剛新同學遲到,我就不說什麽了。蔚游,你這是怎麽回事,知道班裏的規矩還明知故犯?”
“沈知微站一節課啊,你給我拿着作業到後面站兩節去。”
教室裏面的聲音能很清楚地傳到沈知微這裏,她有點詫異,往教室裏看去。
就看到蔚游已經從教室裏面走出來,與她一個在前門一個在後門,相隔很遠。
走廊外面的燈不亮,比不上現在懸挂在天際的月亮。
上弦月的月亮籠罩在南陵邊隅,冷清的月色也覆蓋在不遠處的蔚游身上。
隔得有點兒遠,沈知微只能看到他的肩胛的骨骼微微凸起,顯出一點兒清瘦與不容迫近。
這個時間點,晚自習已經上課,走廊和教室外面幾乎都沒有任何人經過。
這一節晚自習也只是自己做卷子,是應用題的專項練習,題型偏難,就連寧嘉佑做的時候都沒有轉筆,教室裏面也只有空調運轉的輕微氣流聲。
所以現在背靠在走廊的牆壁上,沈知微幾乎只聽到不遠處梧桐葉被風鼓動着嘩嘩作響的聲音。
還有自己此刻,突然止不住的心如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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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游被罰站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附中,第一節 課下的時候,十六班前面的走廊經過的人比之前多得多。
沈知微甚至還看到了之前那個讓自己送信的女孩子。
那個女孩子和另外一個女孩子手挽手結伴過來,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兩個人都笑得很開心,經過了兩次然後才笑着往後走。
一點都沒有了之前的失落。
很坦蕩,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沈知微在教室裏偶爾一次擡頭的時候,還和那個經過的女孩子對視了一眼,她很開心地對着沈知微笑,招了招手。
兩節晚自習時間有個大課間,正好是十五分鐘時間。
老廖擰着眉頭看着現在外面越來越多的人,還有從六樓下來到這層廁所去的,來回經過了好幾趟。
他實在看不下去了,眉頭越擰越緊,清了下嗓子,對着蔚游招了招手。
“你在外面搞展覽呢?”
“給我先進來。”
蔚游進來以後,外面不少經過幾趟的女生都回自己教室了。
寧嘉佑手別着對蔚游說話:“游啊,你現在魅力真的不減當年,咱在附中都沒見過這個陣仗,我也不懂啊,明明咱長得也不比你差啊,怎麽咱就沒這麽沾花惹草呢?”
宋航遠聽不下去了,“過了,自取其辱了啊。”
蔚游掀起眼睑看了眼寧嘉佑,寧嘉佑來勁了,問沈知微:“不是,同桌你來說,我和蔚游誰長得好看啊?”
之前宋航遠調侃過,寧嘉佑沒了嘴巴還可以勉強一只腳踏進帥哥的行列,但一張嘴就不行了,用文學點的話來形容,那得是莎士比亞沒有士亞。
沈知微也沒想到,這麽一個棘手的問題就被丢到自己的身上。
寧嘉佑目光期待,一眨不眨地看着沈知微。
沈知微努力想了一個不怎麽打擊到寧嘉佑的委婉說法。
“好看這個詞,你們兩個……各占一半吧。”
“不是,啥叫各占一半啊?”寧嘉佑沒聽懂,“我和他各占勝場不分上下?”
蔚游聽懂了,擡起唇笑了下。
宋航遠坐在旁邊愣了下,看到蔚游笑的時候才意會到,笑得嗆了下。
“不是?”寧嘉佑晃着宋航遠的肩膀,“笑什麽啊?哪裏好笑了?”
“沈知微的話你沒聽懂啊?”
“啥意思,她說的不就是我和蔚游不相上下的意思嗎?”
“說你是傻.逼還真不冤枉你。她的意思是,好看你倆各占一半,蔚游長得好,”宋航遠掃了掃寧嘉佑,“你呢……也就勉強占個能看吧。”
沈知微看着宋航遠和寧嘉佑打鬧,視線游離了一下,到了蔚游的身上。
他好像對這種打鬧習以為常,指尖夾着一支黑色的簽字筆,正在做之前發下來的數學試卷。
老廖特赦了他大課間留在教室裏面,等會兒上課了他還是要去出去罰站。
所以現在正在寫原本要在晚自習寫的練習題。
他的右手無名指上有一顆小痣,映着冷白的肌膚,顯得格外地明顯。
他剛剛做完一道大題,上課鈴聲恰好響起,蔚游看了看走廊外面,喝了一口放在桌上的礦泉水。
往外面走去。
隔着一層玻璃,能看到他在走廊上站得脊背很直,有一點不同于旁人的料峭,玻璃上面映照着沈知微的影子。
她的影子和蔚游靠得很近,幾乎只是咫尺之距,稍微偏偏,她的影子就可以覆蓋在他身上。
無人知曉,不為人知的心事。
沈知微突然意識到,從開始喜歡他開始,她的心事就是一首單曲循環的橘子氣泡的聲音。
蒸騰,重複,平靜下面的暗流湧動。
只可惜,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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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的南陵暑氣未消,沈知微登陸了一下附中貼吧想看看有沒有什麽最新的帖子,随手浏覽了一下,有點兒興致聊聊。
她随便點進了幾個帖子看了看,都沒有什麽特別感興趣的,翻動的時候,收到了班級群裏面發來的消息。
是幾句閑聊,然後一個人在群裏問一條競賽題的取值範圍。
幾條回複都是關于這個題的,沈知微看了一下,剛有了一點思路準備回的時候,突然看到了一個頂着漆黑貓耳朵的人發言。
you:用幾何解。
蚊不叮:蔚游?
過了一會兒。
蚊不叮:我靠,我才剛看出來,這個居然是個橢圓,多謝您嘞。
蔚游沒回,不少潛水的人看到他出來,也有不少聞訊趕來合影。
班級群裏一時很熱鬧。
黑旋風我手下敗将:我也沒看出來是幾何解,用微積分解的,這麽看解得确實快,我估計考得也是幾何和函數結合的。
拼搏一百天我要上清大:這是不是建群以來蔚游第三次在群裏發言啊?
滴滴滴滴哥:不是,第五次吧?
拼搏一百天我要上清大:你記這麽清楚,是不是暗戀咱們游啊?
滴滴滴滴哥:【害羞】【害羞】
群裏聊了不少,蔚游卻又沒有再出現過了。
沈知微好像聽寧嘉佑偶然一次提到過,說是蔚游平時就不怎麽看社交軟件,人人網剛火的那一會兒他也不怎麽感興趣,連賬號都沒有注冊。
現在這個q.q還是因為之前老廖可能在班級群裏面發些資料才開始建的。
沈知微看着蔚游的頭像。
因為他的頭像就是一對黑色的貓耳朵,沈知微都沒有辦法判斷他是不是下線了。
光标被移動到了他的群昵稱上面,沈知微點進去,看到他的還是和之前一樣,什麽都沒有。
剛開始流行社交軟件的時候,大多數人都喜歡在這些軟件上彰顯自己是什麽樣的标簽。
可是他卻又一片空白,什麽都沒有。
沈知微在這個時候想到了他無名指上的小痣,打開搜索軟件開始搜索,代表了什麽。
老式的臺式機加載實在是緩慢,轉動了好一會兒才開始顯示出搜索結果,前面幾個全都是無意義的廣告。
翻到下面一點,沈知微才點進去一個解析手相的網頁。
上面寫寫無名指上有痣的人,感情上會很順利,會珍惜感情,同時藝術感和情.欲感。
沈知微看到最後一段字,感覺到腦子裏一下就充了血,鼠标往右上趕緊把網頁關掉,然後心虛地看了看周圍。
書桌上有一個老舊的鏡子,沈知微看到自己現在的臉,從脖子一直紅到耳根。
手指碰上耳後,都是熨貼的溫度。
沈知微輕手輕腳地走到盥洗室去洗臉,卻沒想到水流的嘩嘩聲還是把趙女士吵醒。
趙女士像是剛醒,聲音帶着倦意,問沈知微:“微微啊?還沒睡?”
“睡了。給金橘澆點水。”
慌張的時候,就連理由都找得毫無根據。
“這個點澆什麽水?”趙女士也沒在意,“快點睡覺了,明天還要上學。”
“知道了。”沈知微應,“就去睡。”
巷弄中就算是這個時候也不算是特別安靜,除了幾聲池塘邊的青蛙叫,只有不知道誰家開得特別響亮的電視聲音。
隔得有點兒遠,很模糊,好像影影綽綽的樹影。
沈知微倒了一杯水正好準備去澆一澆陽臺上的金橘。
陽臺上的欄杆已經矗立很多年了,暴雨天經常晃晃悠悠的,上面布滿了斑駁的鏽跡。
她不太敢靠近邊緣,只是半蹲着澆灌着有點蔫蔫的小金橘。
葉片被水打得偏了一下,漏出了藏在裏面的幾顆小小的果子。
這盆小金橘兩年了都沒有什麽動靜,沈知微有點不敢置信地拉開葉片,才看到裏面長出了幾個青青小小的果子,藏在葉片後面,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出來。
沈知微指尖碰了一下果子。
真好啊,她想。
她喜歡有結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