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我有的時候不是很喜歡下雨天, 不喜歡發邊濕膩的觸感,不喜歡皮鞋邊緣的泥濘,也不喜歡被打濕的襪子。可是想到如果以後有屬于自己的假期的時候, 下雨的時候可以抱着一只小貓窩在床上, 桌邊放一杯熱可可,蜷縮在毯子裏看外面的窗沿下的雨。”

“這麽說起來, 我所設想的每一個未來裏面,蔚游——”

“我從來都沒有奢望過可能會和你在一起。”

——2008.10.12《見微知著》

這周末放了整整一天的假,不用上周六晚上的晚自習。

寧嘉佑收拾書包格外勤快,只挂了單肩,問沈知微:“這個點時間還早, 燒烤攤都還沒開門,回家先收拾收拾?好歹把書包送回去。”

今天放得早,第三節 課下就放假了, 現在還不到四點。

晚上聚餐的地點是寧嘉佑定的, 選了距離他們家都不遠的地方,重點是照顧了幾個女孩子,比較方便她們回家。

“頤和東路巷口左轉12號,”寧嘉佑怕沈知微忘了, 龍飛鳳舞寫了地名給她, “別走錯了。”

“好的。”沈知微接過,疊起來放到口袋裏, “那你回家小心, 注意安全。”

寧嘉佑撓了撓頭, “昂。”

“游啊, ”寧嘉佑轉頭看向正在收拾東西的蔚游,“你記得在哪的吧?就我們之前還去過的那家, 宋航遠吃噎了還差點要叫救護——”

“诶诶!”宋航遠開口打斷,“說什麽呢?”

寧嘉佑意識到說漏了嘴,縮了縮頭,嘴抿起做了個拉起的動作,只朝着蔚游又提醒:“所以還記得是哪家的吧?”

蔚游看他們打打鬧鬧習慣了,站起來半坐在書桌邊緣,雙手環繞在胸前。

Advertisement

“記得。”

“那就行。”寧嘉佑放心,對着還在收拾東西的沈知微說:“那行,我先回家洗澡了。宋航遠之前拿可樂的時候,手和帕金森一樣抖個不停,給我身上都濺到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看我長得好嫉妒我。”

寧嘉佑家并不遠,平時騎山地車上下學,手指轉着車鑰匙往後門走了。

今天放學得早,沈知微自己坐公交車回家。

昨天下雨,屋頂積水,現在家裏的浴室還有點滴水,寧嘉佑約了下午六點半,現在還不到五點,從她家到頤和東路應該只有半個小時不到的路程。

沈知微洗了個澡,看了看外面的天氣,在自己的衣櫃裏面選了很多件,翻來覆去地在鏡子前試。

沈知微絕大多數的衣服都是趙女士選的,雖然不至于是醜,但也和時髦談不上邊。

她最後猶豫了很久,選中了一件薄毛衣和毛呢裙子,裙子在小腿下十公分,沈知微找了一雙同色的菱格短襪配。

挑選衣服的時間有點久,沈知微挑完已經五點四十五,她還要預留出等公交的時間。

沈知微抽出便利貼,貼在冰箱上,墊着腳在上面寫字。

‘去同學家寫作業,晚上稍微晚點回來。——10.13’

如果是寫她和同學聚餐,趙女士免不了問是男是女,是哪個同學,甚至還想問哪幾個同學在班裏成績怎麽樣,父母是幹什麽的。

沈知微一向很乖巧,這麽說也不會引起懷疑。

她寫完字,有點心虛地看了看,确認沒有差錯以後,走到玄關準備換鞋,看到鏡子裏的自己。

沈知微頓在原地幾十秒,穿着拖鞋輕手輕腳地走到浴室。

她的頭發天生有點卷,發絲很軟,因為常年吃得不多,所以下颔處的線條很清晰,清瘦到每年過年親戚都會讓她多吃點。

趙女士平時也不怎麽會收拾自己,洗手臺面上只有零星幾件化妝品。

沈知微從抽屜裏拿出一只新開封的口紅,用指尖輕輕碰了一點,塗在自己的唇上。

她的唇色一向都很淡,哪怕只是一點口紅,顯得氣色好了很多。

沈知微小心地抿了一下,片刻後又覺得實在是太顯眼,用紙巾擦掉了一點,确認好了并沒有什麽問題以後,才拿了家裏的鑰匙出門。

沈知微才走出家門,就看到小巷門口剛好經過一輛237路公交車。

這是從這裏為數不多的可以到頤和東巷的班車,沈知微提着裙子往前趕,将将趕到站臺的時候就已經只能看到巴車逐漸遠去。

沈知微站在原地嘆了一口氣,皮鞋在地上撥弄一顆小石子。

她也沒覺得自己特別着急,可卻沒有什麽心思坐在長凳上,一會兒站起來,一會兒半蹲着撥弄地上的小草。

十月中旬了,五點多天就已經有點暗下來了。

沈知微幾乎感覺腿有點麻,才看到237路班車從遠處駛來。

現在已經六點十分,應該是要遲到了。

這個點的公交車有不少下班的人,車廂裏面和外面溫度差值有好幾度,各種氣味混在車廂裏面,沈知微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雙手并攏,手疊在大腿上。

她今天臨走的時候忘了帶mp3,只能看向窗外急速穿梭而過的景色。

沈主任有的時候會在家裏感慨,他當初第一次來南陵上高中的時候,從來沒看過這麽多新奇東西,第一次看到那麽高的大樓,當時的南陵也只有西部老城區才繁華,現在的主城中心已經往西移,随處可見正在建造或者剛剛封頂的摩天大樓。

從下往上望的時候,會更加覺得自己是一只小小的螞蟻。

好像随時都會淹沒在時代往前發展的洪流當中。

到站的時候,暮色低垂。

路邊的梧桐樹嘩啦啦作響,枯黃的樹葉一片一片往下掉落,沈知微攏了一下身上的毛衣,避開風口往前走。

這個點的頤和東路人不算少,大概是因為周末的原因,稱得上是熱鬧。

南陵算不上一個有夜生活的城市,大多數的家庭都會在十點左右熄燈睡覺,頤和東路附近有個夜市,是為數不多晚上很熱鬧的街道。

路邊的燈影影綽綽,沈知微沒走多久,就看到好幾個連在一起的燒烤攤。

煙火氣往上蒸騰,周圍的聲音有點嘈雜,卻能聽得出來大多是帶着笑音的。

沈知微往裏面走了點。

“沈知微!”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沈知微往聲音的發源地看去,只看到寧嘉佑雙手都舉起來交叉揮舞,生怕她看不到一樣,還跳起來揮舞了幾下。

“這裏這裏!”

沈知微看到了,猶豫了一下,假裝沒看到一樣四處又環視了一圈,看到了坐在寧嘉佑身邊的蔚游。

相隔很遠,她也只能匆匆一眼就經過。

她很快才像是才看到寧嘉佑一樣朝那邊走過去。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大家沒有等太久吧?”

沈知微道歉,“剛出家門口沒趕上最近的那班車。”

“沒事沒事,我們都沒等多久。”

寧嘉佑把菜單遞給沈知微,“我們菜都還沒點呢,你們幾個女生來點吧。反正宋航遠是泔水桶,你們點什麽他都吃得完。”

“你再說我等會嘔在你嘴裏。”

“……”寧嘉佑不敢置信地擡頭看向宋航遠,得到對面堅定不移的視線以後,識趣地做了個給嘴上拉鏈的動作。

“非要這樣的話你們可以下次在沒人的地方試試,”蔚游開口,“我們其他人現在還罪不至此。”

他一邊說話,一邊拆開一次性筷子,一把一把抽出來分發給桌上的人。

蔚游一向都很有分寸感,這次也毫不例外,周圍的兩個男生是宋航遠和寧嘉佑,在旁邊就是沈知微不太熟的幾個男生,也是十六班的學生,女生很少,只有季微和班長。

留給沈知微的位置在寧嘉佑和季微中間。

他們沒點啤酒或者是酒類的飲料,一桌都是可樂。

寧嘉佑問他們要可口還是百事,旁邊個頭很大的男生問:“百事和可口還有區別?”

“怎麽沒有?”寧嘉佑回,“可口就是廁所水!”

“那我要可口。”宋航遠第一個回。

寧嘉佑顯然是有點想說宋航遠是泔水桶喝廁所水的,但是又想到宋航遠剛剛那惡心人的話,又生生咽了回去。

只咬着牙回了句:“行,宋大少爺。”

“沈知微,你呢?”

沈知微也喝不出什麽分別,随便說了個,“那我要百事好了。”

“很有品味。”寧嘉佑肯定地點點頭,轉而問其他人。

問到蔚游的時候,沈知微擡頭,聽到他選的是可口。

最後算下來是八瓶可口,三瓶百事。

寧嘉佑拿着單子,剛準備去前臺說酒水的時候,沈知微叫住了他。

“寧嘉佑,我看大家選的都是可口,那我……也選這個好了。”

寧嘉佑昂了一聲,然後随後用簽字筆改了剛剛的數字。

這場聚會是為蔚游辦的,話題也多少都會提及到他。

雖然他本人其實并不怎麽說話,只是偶爾有人問他的時候,才簡短地回答上一兩句。

“蔚游。你這次去集訓的話,大概什麽時候回來?”

“一個多月吧,差不多一月能出成績。”蔚游很輕地笑了聲,“當然如果中途考得不行也可能半個月就能回來。”

“那哪能啊。”別人調侃,“你可是蔚游。”

“你出成績的話應該是今年一月底正月吧,差不多你寒假左右就能知道是不是保送?那你确認保送的話還會來上課嗎?”

沈知微原本還在撥弄碗裏的牛肉串,聽到這個問題,眼睑稍微擡起來了一點。

“應該不回,”蔚游停頓了一下,“就算是我想回老廖估計也不讓吧?多半要被說成是擾亂軍心。”

旁邊的人調侃了幾句。

蔚游笑了下,沒應聲。

沈知微有的時候覺得,蔚游好像很适合站在人聲鼎沸,煙火綱常的地方。

好過周遭一身冷清,遙遠得好像永遠觸之不及。

季微坐在沈知微旁邊,突然認真端詳起她的臉,“沈知微。我怎麽感覺你今天好像變得比之前好看了?”

沈知微剛剛喝了口水差點嗆住,連着咳了好幾聲,眼淚差點都出來了。

她拿了張紙巾,“我、我沒有吧?”

“真的。”季微肯定,然後問寧嘉佑,“你和沈知微是同桌,你覺得呢?”

寧嘉佑不知道為什麽也嗆住,也沒看沈知微,含糊回道:“……我不知道。”

季微也沒再糾結這個問題,只是突然想到什麽,換了個話題:“沈知微之前不是是校慶主持人嘛,其實我本來還以為她會是個那種張揚的性格,沒想到是這麽安靜的性子。不過說起來當初校慶,我們都還挺想讓蔚游報名的,但是最後不知道為什麽,他沒報。不然沈知微你當時說不定還能替蔚游報幕,也挺巧的。”

這件事情沈知微不知道,茫然地擡起頭。

看到其他人都沒怎麽接這個話題,她猶豫了一下,小聲問:“蔚游當時要表演什麽?”

“哦對,你以前不是十六班的,你不知道。”季微解釋,“蔚游唱歌很好聽,比現在的不少流行歌手都好聽,很久之前我們聽他過唱一次,之後就沒有過了。诶,我是覺得但凡他腦子沒那麽好使點,以後去給別人寫歌唱歌也是個不錯的出路。”

“蔚游,我們在座的就沈知微沒聽過,要不等會去一趟KTV,讓她也聽聽?”

蔚游語氣很淡:“今天很晚了。下次吧。”

季微一點也不意外蔚游會拒絕,本來也只是随口一提,笑了笑,沒有再勸。

沈知微也猜到了他的回答,只是聽到他的話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感覺到了細微的失落。

這種負面情緒像是漲潮,浸沒了一整片沙灘。

下次是哪次。

成年人出于禮貌的拒絕借口,順理成章,就像蒸騰在冷空氣中的白霧。

轉眼就了無痕跡。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