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玉色生香
第二章 玉色生香
趙瀾一字一句、十分清晰道:“季貴妃,深更半夜,您何事至此?”
說話間卻将那枚跌落被中的匕首遞回了季潼。
季潼接過匕首,驚疑不定地打量面前的男人。
趙瀾目光饒過匕首,落回季潼失色的面龐,輕笑一聲:“哦,來殺我的。”他輕輕地歪頭,青絲滑落滿肩,疑惑一般問:“為何還不動手?”
季潼心中的壓力積累到了頂點,腦中回蕩一個念頭:趙瀾瘋了!
她舉起匕首平向趙瀾心口刺去,千鈞一發,因用力過度,被床欄絆倒,刀刃換了方向,沒能如願捅進趙瀾的心窩,擦過他的左肩。
短刀是季将軍送的生辰禮,削鐵無聲,吹毛立斷。劃破趙瀾肌膚,鮮血噴湧而出,染紅雪白的中衣。
血液香甜,混着趙瀾身上的冷香一同竄進季潼鼻腔,形成奇異的氣味。與其說那是一種氣味,不如說一種感覺。
短短片刻,季潼只覺得心跳加速,頭暈目眩,看人重影。
她握不住匕首,自覺中計,咬牙質問:“卑鄙無恥的小人!膽敢算計我!你血裏有什麽東西!”
趙瀾搖了搖頭,神情居然有些許菩薩的慈悲:“我是真的希望……”
季潼思維徹底混沌,太陽穴一蹦一蹦,聽不清下面的話了。同時她也知道了那血裏有什麽東西。
季潼開始發熱,口幹舌燥,憑借生理性的本能撲向前去。
她幾乎失去意識,急切地汲取着冰涼的本源。
看不到男人冰冷如雪,銳利如刀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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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件衣裳抛出羅帷。
趙瀾眼底越來越冷,緩緩擡起手掌,卻見少女動作一頓。
她面頰酡紅,呼吸急促,眼睛卻十分澄澈幹淨,遲鈍地問:“淚?”
趙瀾是月德族人,天機宗裏人盡皆知的秘密,天機宗外卻少有人知。
月德族人似乎生來便為合歡之用,一旦及冠便會開啓情.欲的閥門,無論男女皆可受孕。一旦受孕,不論是否自願,皆會不由自主地迷戀上使其受孕那人無法自拔。
因此月德族人時至今日幾近滅族,在黑市中的價格也是奇高。
淚失禁體質是月德族為人稱贊的一大特點。
此時季潼便摸了一手的眼淚。
趙瀾長頸已被少女啃得青青紫紫。
他嘲諷一笑:“是啊,眼淚。”
季潼望着他通紅的眼眶,不知哪來的力氣,爬了起來。
涼氣從二者的空隙拂過,季潼打了個哆嗦,清醒一些。
她口齒不清:“不願,設計。”
趙瀾就那樣倒在被中看她踉踉跄跄心酸又艱難地往外爬。
他定定望着,不知望了多久,忽然收回了手掌。
季潼努力許久,其實也沒爬多遠。
那血那香的控制力實在太大。
她爬得煩,正欲索性一個悶頭栽下床,卻見一道手臂攔在腰前。
……
月德族人若不能在三十之前成功産子,會在三十生辰突然失去全部記憶,成為一具任人擺弄的皮囊。
既然如此,
既然怎麽也死不了,
落到旁人手裏,不如和她……
她……
趙瀾漫無目的地,身心分離地想着,就這一夜。
就這一夜,倘她今後敢有多餘的心思,殺了便是。
**
陽光透過花窗射進屋內。
季潼皺了皺眉。
玉凝宮裏沒人敢讓她熟睡的時候被太陽晃醒啊?
她眉越皺越深,呵斥:“誰——”
一個字吐出,聞到充斥鼻尖的冷香,一個激靈,清醒了,猛地張開眼。
床簾放着,依稀可以見到簾外的一道人影。
不急不慢道:“醒了?”
記憶回籠。
轟——!
季潼腦袋炸了!
關鍵時刻,季潼将軍之女的基因覺醒,鼓氣掀開床簾。
趙瀾正在不遠的羅漢榻上捧着書看。
聞聲向這邊擡了擡眼皮:“醒了洗一洗,吃點東西。”
昨夜那麽好的機會沒能殺了他,青天白日季潼也不妄想了。
依言用備好的熱水簡單擦洗,換上擺在床邊的男裝,坐到桌旁,吞兩塊糕點,一喝茶一抹唇,開門見山道:“你想怎麽樣?”
她英勇赴義般:“昨夜是我一個人的主意,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殺要剮,随你的便,但這事和季家其他人無關,你若是個男人,不要為難無辜!”
趙瀾收了手冊,擡眸望來:“昨夜有什麽事嗎?”
季潼怔愣。
趙瀾輕輕道:“昨夜什麽特別的事也沒發生,季貴妃好端端坐在冷宮。我為何要無緣無故為難季家人。”
季潼不敢想趙瀾竟要這麽放過她。
和夢中後來那睚眦必報的趙瀾可一點都不一樣。
難道他怕穢亂後宮的重罪?
胡思亂想間,一頂小轎将季潼順順利利送回冷宮。
冷宮,流黛早被趙瀾派的人安撫住。
季潼對流黛重複了趙瀾對她唯一的要求:“忘了這件事。”
流黛吓得不輕,抱着她流淚點頭。
平靜安穩時尚嫌冷宮生活荒涼清苦。
經歷一早季潼的失蹤,流黛卻十分珍惜這種時日了,不再嫌棄更加用心地布置冷宮。
季潼昨夜幾番折騰累得不輕,沉睡至傍晚才起,餓得肚子咕咕,看到流黛親自做的栗子糕。
她驚訝地望着對面的小廚房:“冷宮不是不許開火嗎?”
受寵妃嫔有資格擁有小廚房,冷宮不被允許浪費資源。
自這宮殿被設為冷宮,小廚房便閑置,想開火也是缺這少那的。
流黛笑道:“奴婢自有奴婢的法子。”
提起這個,流黛的笑容多了幾分幸福:“您可知喜樂公公?”
季潼看出流黛的女兒心思,訝然:“梅全身邊那個?”
流黛颔首。
季潼含怒而起:“他把你怎麽樣了?”
流黛:“奴婢喜歡他,暗示很久,他才回應奴婢,他沒對奴婢怎麽樣,相反很是照顧奴婢,這小廚房,就是他掏銀子指派人修好的。”
季潼:“你喜歡他?他可是個六根不全的太監!”
流黛認真道:“太監如何?照奴婢看,喜樂公公雖那裏殘缺,卻比世間所有的其他男子都要好!”
季潼想到宮中那些委曲求全的宮女們,默然片刻,鄭重道:“流黛,你講實話,可是喜樂他威逼利誘你?”
流黛忙解釋:“真不是!”
實在沒法子,為了季潼相信,流黛和盤托出:“真是奴婢先喜歡喜樂公公的!是奴婢,奴婢見色起意吧!”
季潼愕然震驚:“見色起意?!”
流黛羞紅了面龐。
喜樂公公是禦前總管梅全的大徒弟,放在太監堆裏也是前途無量的。
的确生得很好。
那是種雌雄莫辨,冶麗妖嬈的美。厭惡的很厭惡,喜歡的也會很喜歡。
季潼再三确認流黛沒有被逼迫,便随她:“等咱們出去,我幫你問問喜樂的意思。如果合适,給你們指婚。”
按“劇情”,季将軍勝利的消息傳回來,她們就能出去了。
流黛十分驚喜。
嚴格來說,宮裏所有未婚的女人都是皇帝的後妃儲備。不論和侍衛、太監等談感情都得偷偷摸摸的。指婚過明路,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和喜樂在一起!可季潼會不會被外界誤會用貼身侍女拉黨結派?
流黛說出顧慮,季潼叫她不要在意,她映在夕陽下,無所謂地笑道:“我季潼何用活在他人的話語裏?”
流黛看她的目光便帶一些仰慕感動和欣喜,收下自家主子的好意。
季潼自幼習武底子好,沒過兩天,複活蹦亂跳。
經歷驚險一夜,季潼清楚地知道靠自己一人之力殺不了皇帝和攝政王,改變劇情。索性一心一意在冷宮待着,等待季将軍回朝。在她心裏季将軍總是無所不能的。
平靜日子沒兩天,梅全敲開冷宮的門,帶進文房四寶和祈福用的佛經。
原來攝政王的身體又不好了。
近兩日連朝都上不了。
皇帝要求全宮抄寫佛經為攝政王祈福,規定了數量質量标準,每五日由梅全統一帶人收檢查閱。
季潼聽到這個消息,不自主地回想那日她離開攝政王府。
趙瀾的确像是很虛弱脆弱的模樣。
待在榻上一步沒挪,說話都氣力不足,仿佛一個随時會破碎的白瓷娃娃。
可他那夜……
季潼甩了甩頭。
将所有不合時宜的畫面清空。
定量實在多,流黛幫她抄寫便得徹夜不眠地寫自己的份額。
季潼不得不真的親自抄寫。
寫一遍罵一遍狗劇情狗男男,佛祖有靈,千萬別放過他們,千萬保佑像她爹這樣愛國愛民保家衛國的真英雄長命百歲。
佛經一沓一沓地上交,終于傳來攝政王好轉的消息,宮裏衆人沒待歡呼,過兩天攝政王暈倒在朝堂上,定量更多了。
季潼抄佛經抄了一個月,幾乎可以默寫,被一再加量的佛經搞得必須熬夜,夜裏邊寫邊罵狗皇帝。
到今天,季潼曾經對蕭衍的傾慕真正是磨得一點兒不剩。
流黛勸她慎言。
季潼氣沖沖:“這冷宮只有你我,難道你會出賣我嗎?”
她心裏決意和蕭衍劃清界限,如今人後連本宮都不自稱了。
流黛望着小姐嘴邊氣出的水泡直嘆氣:“要不您先睡吧,一會奴婢幫您寫。”
季潼不忍:“快了!”
流黛無法:“那奴婢去給您熬一些參湯。”
冷宮哪有人參這種上好的補藥。都是喜樂公公送來的。每回來倒真如流黛所言,規規矩矩,從不毛手毛腳,只是溫言詢問近況,再拼命往冷宮送東西。
季潼不得不承認,她在喜樂公公和流黛身上看到了她從未擁有過的東西。
季潼吩咐:“多熬一些,一會咱們一同喝。”
流黛溫柔:“好,多謝主子。”
流黛走後,季潼慣例,開始罵趙瀾:“……破身體,三天兩頭生病!真會連累人!等爹回來告訴……”
身後幽冷一道聲音落下:“告訴季将軍什麽?”
季潼驚然回首,卻見趙瀾不知何時站到了她的門前。
一幅病重的模樣,玉面煞白,比那襲白衣有過之無不及。渾身上下,只有那雙鳳眼有點顏色,漆黑得令人心慌。
季潼立刻查看四周,沒見到其他人,趕緊把門窗關上,幾分不滿:“你怎麽來了!”
不是說忘掉那夜的事,當作什麽沒發生嗎?
怎麽突然過來!不怕被人發現?畢竟他們并不清白!
還是……想來殺人滅口?
季潼突然後悔關門關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