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5祈禱
第16章 15祈禱
夜裏的小別墅燈火通明,姜絨慢慢走進大門,就見朋友們都坐在院子一側的石桌邊,桌上擺着各種飯菜,瞧見她的身影,夏恬恬連忙向她招手。
“絨絨你怎麽出去那麽久?快來,飯菜都要涼了。”
姜絨若無其事走過去,在夏恬恬旁邊的空位上坐下。
夏恬恬說:“這裏的菜還蠻好吃的,很新鮮,一股農家味。”
碗筷都已備好,嚴冬和林梓涵湊在一起甜甜蜜蜜地說小話,她對面則是低垂着頭的莊肖宇。
她一落座,莊肖宇就跟屁股被燙似地站起來,二人不經意對視了一眼,姜絨眉眼彎彎,面上是習慣性的溫軟笑容,莊肖宇卻頭一撇,丢下一句“我吃飽了先回去”便匆匆進屋。
幾人聞聲轉頭,驚訝地望着男生離開的背影。
夏恬恬瞅一眼姜絨,壓低了聲:“絨絨,你是不是拒絕他了?”
姜絨點點頭,随口道:“嗯,說清楚了。”
兩人聲音不低,嚴冬和林梓涵也聽到她們的交談,彼此面面相觑,似乎欲言又止。
他們和姜絨交情還沒深到吐露心事的程度,之前并不知曉姜絨的想法,嚴冬還以為讓莊肖宇一起來能促成兄弟成就好事,卻不想姜絨根本對莊肖宇沒意思,不免生出些好心辦壞事的愧疚。
不過見姜絨面色平靜,兩人最終還是沒說什麽。
夏恬恬說的沒錯,這度假區提供的飯菜味道确實很好,和外面那些大酒店也沒差了。
姜絨吃了兩口,就忍不住向一旁瞥去。
她身旁不遠處,濃濃的夜色中漂浮着一道虛幻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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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覺她的注目,影子微微動了動,“看”向她。
姜絨嘴角一抿,抑制不住上揚。至今她仍有些不敢相信,祂真的回來了。
她悄悄夾起一塊燒得十分入味的紅燒肉,放進幹淨的菜碟裏,不着痕跡往手邊推。
“你和莊肖宇怎麽說的,他怎麽見你就走……絨絨,你在看什麽?”
夏恬恬正興致勃勃地八卦,忽見姜絨一臉心不在焉,眼神不住往身邊瞟,像是在看什麽。但她轉頭去看,卻什麽也沒看見。
“啊?”姜絨回過神來,“你說什麽?”
夏恬恬重複道:“我問你跟莊肖宇說什麽了,他竟然真的放棄了。”
剛才莊肖宇的模樣,可不就是放棄了嗎?甚至有些避之不及的态度,她可好奇死了。
姜絨當然不可能真的說她自己對莊肖宇做了什麽,好容易才敷衍過去。她來得晚,其他幾人都吃的差不多,姜絨吃到一半嚴冬和林梓涵就相攜離開了,夏恬恬八卦不成,一邊刷手機一邊陪她。
等到姜絨放下筷子,夏恬恬從手機裏一擡頭,頓時睜大了眼。
“我去,這些菜你都吃完了?”她指着桌面上幹淨的盤子目瞪口呆,“你沒撐壞吧?”
眼看好友都要來檢查她肚子,姜絨面頰微熱,不好意思地抿唇道:“嗯,中午沒吃飽,有點餓。”
說話間,她又忍不住瞟向身旁的山神。
其實那大半的飯菜都喂神了。
“絨絨,下次不必如此。”神明的話語随夜色流淌而來,清冽幹淨,光是聽着便沁人心脾,“我并不能從食物中獲取能量。”
“走回去看看有沒有消食片,你吃這麽多,晚上可能會積食……”夏恬恬拉着姜絨就要回別墅,在好友關切的話語中,姜絨低着頭,小聲說了一句話。
“可你喜歡不是嗎?而且……我想給你吃。”
山神沒有回答,一如當年般靜默,如非必要,祂甚至能一整天不發一言。
不過姜絨知道,只要她給,祂還是會吃,就像十多年前,不論那個小姜絨給予祂什麽,祂從未拒絕。她也知道,祂喜歡品嘗人間的煙火氣。
“什麽?”夏恬恬回頭,姜絨聲音太小,她沒聽清。
姜絨笑了笑:“沒什麽。”
大家舟車勞頓一整天,都累的不行,吃完飯後通知工作人員來收餐盤,便各自回房休息。
姜絨關上房門回頭,便見山神飄到了電視機前,祂的身影模糊不清,看不出具體神色,但姜絨莫名就能感覺到,祂對那黑漆漆的物體有點好奇。
“這是電視。”姜絨說着,找到電視遙控,将電視打開。
熒幕亮起,出現一道道人影和聲音,山神端詳半晌:“與從前變了許多。”
祂也曾在小山村裏見過電視,卻不如現在這般小巧纖薄。
時代發展太過迅速,幾乎日新月異,祂對這個現代化的世界充滿陌生。
“你、您之前沒見過嗎?”如果祂一直在這裏,應該見過才對。
山神微微搖頭:“我今日才被你喚醒。”
姜蓉面露訝異,在此之前,她并未和山神有深入的交流,事實上,他們剛重逢還未訴說離情,夏恬恬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喊她回去吃飯。姜絨心情太過激動,也想冷靜冷靜,便回來了。
山神跟着她一起回來,一如既往飄在她身旁,與五歲那年一模一樣。
思及此,姜絨忍不住問:“當年發生了什麽?還有您的神像,我後來去看了,它……碎掉了。”
說到最後那句話時,她語氣不受控制地低落下去。
少女卷翹的長睫耷拉着,眉眼間透出些許難過。
山神視線從電視屏幕上收回,看向自己的小信徒。
祂頓了頓,平靜道:“神像束縛了我,我掙脫神像,才能保護你。”
姜絨也猜到這一點,畢竟山神說過自己不能離開村子,後來祂卻又救了她,中間一定發生了什麽,如今不過是印證了她的猜想罷了。
盡管再次找到了山神,姜絨卻仍對這十幾年的分離心有餘悸。
如果不是她一直沒有放棄,如果她只把那些夢當做夢,她一定會永遠失去祂。
見小信徒神色隐隐間有些自責,山神給她解釋神像的作用。
山神的本體是山,祂本身是不死的,只要大山還存在,祂就永遠存在。而神像便是祂化身的容器,祂要想擁有自我意識,化為人形行走世間,就必須依托神像。
神像一方面成就了祂,另一方面又束縛了祂,只有得到充足的信仰,祂才能脫離神像的禁锢。祂本身信仰不足時,便只能在神像附近範圍活動。
姜絨早已不是當初那懵懂無知的小女孩,聽完山神的講述,敏銳意識到一個問題:“以後如果我離開這裏,您也無法跟我走嗎?”
是的,她不可能永遠留在這裏。她還要上大學,要工作,要過自己的人生,她不能、也不應該為了山神留在大山裏。
僅僅是這麽想着,少女的眼眸便悄然紅了一圈。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喜歡祂,又那麽執着于祂。明明連祂的模樣都不曾見過,只是五歲那年相識十幾天。那樣短暫的相處,她卻将其烙印于心,難以忘卻。
姜絨無法分辨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只知道,她想看到祂,希望祂一直陪伴她。
面對少女的問題,山神沉默不語,似是默認。
姜絨見此,哪還不明白?
小女孩哪怕長大,身上仍殘留着些許幼時的特征,小嘴一癟,白嫩的臉頰鼓起,烏亮的眼瞳浸泡在漸漸泛起的淚水裏,好似落入水中的星星,可憐又可愛。
她噙着淚委屈巴巴望着祂,嗓音含着哭腔:“我好不容易把您找回來的……”
山神不曾告訴少女,神明其實能聽到信徒的禱告。
此時此刻,少女心底的祈禱那樣清晰地響在祂的耳畔。
【才剛見面,就要離開嗎?為什麽不能一直陪着我呢?】
這祈禱太過強烈,神明遲疑片刻,緩緩道:“絨絨,你已經能夠自己保護自己,而我才剛蘇醒,沒有多餘的力量保護你了。”
姜絨垂下腦袋,伸手抹去眼角的淚花,轉過身不看山神,小小聲地道:“我才不需要您的保護,我只是……想您多陪陪我罷了。”
她的願望很簡單,可惜不能實現。
姜絨背對着山神緩了一會,她到底不是愛發脾氣的小孩,既然是沒辦法的事,即便心底很難過,她也堅強地收斂起心情,等再轉過來時,除了發紅的眼圈,面上已看不出難過了。
山神胸口卻始終回蕩着少女的哭聲。
她小臉上還勉強帶着笑,與祂說話,內心卻一直在流淚。
山神的軀體由信仰組成,那些信仰全都來自眼前的少女。神明收受信仰,就要為信徒實現心願,這是天地規則、因果宿命。
山神輕輕嘆了一口氣,這一聲猶如林間穿梭的風,悠長又柔和。
“絨絨,不要哭。”
姜絨艱難地彎起嘴角,又下意識擡手摸了摸眼角,說:“我沒有哭呀。”
祂并未解釋,而是說:“有一種方法可以讓我一直陪伴你。”
下一秒,少女的雙眸驀然亮起,閃閃發光。
“真的嗎?什麽辦法!”她迫不及待地問。
山神道:“尋找一段雷擊木,以信仰為刀,雕刻出我的神像,從此我便能常伴你身旁。”
姜絨毫不猶豫地點頭:“好!”
“此事很難。”
少女倔強地搖頭,眼角眉梢漫上乖軟的笑意:“沒什麽難的,您沒聽說過嗎?有句話叫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不知是否被她臉上的笑意感染,山神也情不自禁微笑起來。
可惜小信徒并不能看見。
不過沒關系,若她真能成功,總會看到他的模樣,他也能實現當年對她許下的承諾。
“好,我等着。”祂含笑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