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那段日子,陰雨連綿,郁灰天色,衆人心情都不怎麽好,尤其是莊苑南,不再出門,沉寂了好久。

莊繼北難受極了,也不出去了,就陪着自己的姐姐,十分乖順。

中間,他也和司徒惟見過一面,對方只是恨道:“若是有機會,我定要将那個溫氏碎屍萬段!”

莊繼北被他言辭中的果決狠辣吓到了,一時未言。

打斷這一困局的是春獵。

邀請百家名門,同聚于京郊的額濟草場,待到那日,男兒一身戎裝,後背弓箭跨配長刀,女兒一身騎裝,一改往日柔情,高挑潇灑。

莊苑南原先不打算去的,不過聖上下旨,邀請了二品以上官員的親眷,容不得她不去。

春獵出發前的一天,莊繼北正在家中拾掇行囊,單說弓箭他就讓人準備了三把,每一把用途都不一樣,有的适合輕裝上陣,弓箭較輕,射出距離較近,但勝在靈巧,還有的弓箭是專門請了精修魯班大師鑄造的,精巧異常,像是有暗器似的,距離遠命中率高,更适合襲擊迅猛快捷的獵物。

莊繼北還要介紹另一把弓箭呢,一旁的翠竹道:“哎喲,您快別說了,奴婢都快背過了。”

莊繼北笑了笑。

深夜,忽然有小厮在外面匆匆叩響院門,翠竹詫異,出去了眼,随後忙又進來,道:“少爺,是丞相府的少爺來了,說有急事要見您!”

莊繼北樂了,“快請進來,我正好給他看看我的這些好東西!”

趙煜寧行色匆匆,面色沉沉,少有的肅殺,他沖進房內,先退了下人們,然後壓聲便道:“繼北!我擔心要出事兒了!”

莊繼北是連夜奔赴額濟草場的。

選了最近最快也最陡峭的一條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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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速度過快,路上還從馬背上摔下來了一兩次,摔得灰頭土臉,手上都被擦破了皮,饒是如此,依舊不敢耽擱,只能忍住怒氣,一路疾行。

他從來不覺得司徒惟會那麽瘋狂。

至少在他的印象裏,司徒惟遠遠比不得他們的膽量,從小有家族和大哥的庇護,養成了一副略顯溫吞好脾氣的性子,他和趙煜寧因為打架鬧得天翻地覆的時候,一直都是司徒惟從中勸和,說盡好話。

這樣一個人,怎麽會有截殺祁王門客的可怕想法呢?

莊繼北暗暗心驚。

今夜,趙煜寧對他說:“我前些日子就覺得他不對勁,像是在謀劃着什麽,晚上心裏不安定,就去了趟司徒府,正巧抓到了他身邊那個小厮,一開始那小厮還吞吞吐吐,不肯說,逼問下才知道,司徒那小子已經帶着從我府上拿走的快馬和武器又尋了批江湖上的豪客去草場埋伏圍殺那個溫氏了!”

一席話,說得莊繼北冷汗涔涔,連呼吸都不順暢了。

他大罵一聲:“他是瘋了不成?!”

這哪裏是圍殺溫從啊,你這是欲意行刺啊!

你真要殺人,你也別在皇家草場這種地方啊。

如今誰人不知聖上和祁王明日就要去草場圍獵了,你今晚動手,知道的是你要殺溫從,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欲意謀逆行刺!

這可就完全是兩個概念了。

前者頂多歸刑部主管,後者則不必審問直接株連九族!

莊繼北這會兒已經不僅僅是害怕了,而是恐懼,深深的恐懼!

他怕司徒惟已經事成,怕明天自己的同窗好友的腦袋就要挂在城門上,怕京中又要有一場大動蕩。

沖向草場,四周都是重兵把守,四周的巡領皆乃軍中好手,莊繼北想不出司徒惟是怎麽藏匿進草場的,反正他這會兒是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進去了。

想進去,就要被問話,被問話,自己怎麽答?說有人要殺人?

莊繼北躲在遠處,來回踱步,急到發瘋。

正在此時,一陣馬蹄聲從遠處奔襲而來,他心髒撲通撲通跳,以為是已經出事兒了,誰知仔細一看,原來是臨防換隊,此次駐守改由祁王兵馬和兵部兵馬共同執行。

草場內,溫從出來,謝禮道:“請。”

兵部的兵馬整列有序地進了草場。

莊繼北見勢,趁溫從還未轉身時,忙低聲叫了下,溫從側目,見到是莊繼北,面露驚訝,一旁的護衛問道:“公子,怎麽了?”

“你們先去吧。”溫從将人散開了,到了莊繼北身邊。

莊繼北慶幸地對他說:“還好還好你還活着!”

他想激動地抱過去,可理智又止住了他,讓他不斷想起司徒大哥哥受的苦難,導致他根本沒辦法直視溫從這個人,不過這會兒也的确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莊繼北拉住他,“你讓我進去!幫幫我!”

“你大半夜跑來這裏發什麽瘋?”溫從将莊繼北拽到無人的僻靜之地,“要是被巡邏的士兵抓住了,你又要進大牢知道嗎。”

“我知道我知道,但這個現在不是關鍵的,關鍵的是你真的要幫幫我的忙,讓我進去一下!”

“你要做什麽?”

“……我?”

莊繼北再次猶豫了,這……又怎麽回答啊。

回答有人要殺你?真這麽說了他是怕司徒惟死得不夠快。

莊繼北搪塞道:“就是想進去看看……”

溫從道:“不說算了。”轉身就走。

“哎哎!你別走!”莊繼北忙拉住他,随口找了個理由,“我……我想晚上來這邊練練馬術,好明日嘚瑟下?”

溫從精通審訊,哪裏能看不出這是哄人的話,好在今夜他心情不錯,也不打算拆穿他,彎唇微笑:“這樣啊,裏面的草場和外面的草場是一模一樣的,你要練在這裏也可以的呢。”

莊繼北氣得跺腳:“那我怎麽知道裏面的地形啊?!”

“你還想知道地形?這是你能知道的?這是你該知道的?”溫從一腳踢了過去,“我提醒你多少次了,你家中也警告你多少次了,京中說話,注意分寸。這話讓旁人聽見了,你今日逃不掉一頓問責。”

莊繼北洩了氣,心累的蹲了下來,哀嚎道:“你這個人怎麽這麽難說話啊……我都說了我有急事兒,急事兒,你非要這麽打破砂鍋問到底幹什麽,你讓我進去,我以後給你說行嗎?”

“不行。”溫從收回正在被莊繼北撕扯的衣角,“莊公子還是請回吧,不送。”

眼見溫從離開了,莊繼北忍不住了,在後面罵道:“溫從!你個狼心狗肺的!老子要不是為了你大半夜也不能來這個鬼地方!你當我是來喂蚊子的?!”說完,連拍幾巴掌,蚊子啪一下在掌心留下鮮紅的屍體。

莊繼北糟心極了。

他在外面等了又等,心知這麽等下去,一切都得完蛋。

忽然,一滴雨水落在鼻尖。

摸了摸,真的是雨水,擡頭望向天空,烏雲卷席,好似一場暴雨即将襲來。

莊繼北靈光一閃,立馬騎上馬,朝遠處的山石之地而去了。

這處草場他進京時來看過,遠方有個泥坡,一下大雨,泥水滾滾,好似泥石流一般,而這個泥坡下去的方向無人看守,正好能進入草場,若是沒有暴雨,想從這一堆亂石中滾下去,絕對不可能,可一場暴雨下來,幾塊木板一拼,大水席卷下來,正好能順勢淌下去。

暴雨之中,莊繼北的木板不太靠譜,滑到一半,撞擊之下,四分五裂,他就這麽被暴雨中的泥水推動着滾了下去,五髒六腑在石頭上來回撞,撞到吐血,他真吐血了,起身的那一刻,鞋子和外衣都磨爛了,看着自己狼狽的樣子,罵天罵地。

這一次下來,沒外傷都得有內傷了。

一瘸一拐地朝裏面走去,莊繼北去了草場的林子深處,據說司徒惟就在裏面等着溫從呢。

到了林中,聞見一股血腥氣,忙跑了過去,原以為是找見了司徒惟,誰知一看,竟然是溫從!

那人孤零零的坐在地上,腳上被撲獸夾夾的血水溢出,溫從臉色發白,竟然還妄想站起來,莊繼北忙吼了一聲:“別動了!”

他跑過去,在溫從驚愕的目光下,一把扶住對方,将人扛在自己肩膀上,微怒道:“你有沒有點常識!被撲獸夾夾到了你還想走動?!越夾越緊,你這只腳算是別想要了!”

“你怎麽在這裏!?誰放你進來的?”一看莊繼北身上的污泥,溫從忍不住掐了把他,“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私闖進來是重罪你知道嗎!”

“知道知道!”

想背着溫從回營帳那邊,可耳力極其敏銳的他聽見嘻嘻索索的腳步聲,緩慢而有力,他低聲道:“噓,別說話。”

溫從一怔,倏然眉目變色,沉聲道:“北邊有人!”

莊繼北立刻朝南邊狂奔!

身後追擊之人也一同被他引到了南邊,他知道,這肯定就是司徒惟他們了。

莊繼北沒忘了自己的任務,他不能讓人發現司徒惟,必要保住對方,于是将人引到了南邊的石坡位置,一個極剎,趁對方還沒追來,又在地上鋪了不少碎石,而後躲在一棵樹後面,待司徒惟他們追殺來後,立馬推動一塊大石頭,朝他們滾去!

司徒惟等人根本沒有反應時間,只聽司徒惟一聲怒吼:“溫從我殺了你!!”便在落石的重擊下,腳下一滑,硬生生墜了下去。

莊繼北長出一口氣。

緊繃的大腦終于有了半刻的松懈。

這一刻,甚至有種喜極而泣的沖動。

下方不歸草場管轄,想從下方回到草場,且慢慢走着吧,沒五個時辰回不來。

他探頭看了眼,心道應該不至于摔死,因為下方有個水淵,司徒惟又擅水性,頂多是摔個身負內傷。

溫從觀完,饒有興趣:“你們挺有意思。”

莊繼北讪讪的。

這麽明顯了,溫從怎麽可能猜不到是發生了什麽,恐怕對方也已經知道了是誰要對他動手以及一系列的邏輯。

莊繼北想帶着溫從回到東邊的營地,剛走了幾步,許是鮮血味引來了林中的野獸,那一聲低吼,震得莊繼北腳下發麻,他整個人像是被雷擊了一樣,撒腿就朝反方向跑!

也怪他時運不濟,一天連摔數次,最後落得和司徒惟同樣的結局,摔下了東邊的石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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