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掃墓
掃墓
穿過蒼翠悶熱的樹林,眼前豁然開朗,一座座白色的墓碑靜靜排列在山坡。
兩道窈窕的身影立在某座孤零零的墓碑前,山風過處,壓低一波又一波草海。
“阿光,姐和小樓來看你了。”田欣站在碑前細語輕喃,伸手撫上碑身的照片,慢慢訴說着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我現在到芭樂高中教書,小樓也終于重回學校了,在我的班上,同學們都很可愛,他們像極了你以前,但我不會讓歷史重演的,好好教導他們,考上大學…”
其實當年阿光并不是交上壞同學才惹上那些人,而是武裁所找上他,就因為避無可避才奮起發抗…
但田欣又怎麽會知道呢?
站在後面的小樓看着她悲傷得讓人心疼背影,悄悄地別過頭。
有些事,我們必須假裝瞧不見,如此,才能讓大家好過一點。
離開墳場的時候,已是黃昏,晚霞染紅了半邊天,兩人穿出小樹林,到達停車的位置。
田欣擦了把汗,又變回活力充沛的樣子,她發洩似地走向山涯護欄邊上,對着一覽無遺的夕陽大叫,“阿——光!我們很想你!你還好嗎?”
她突然轉過頭來,向身後一言不發的少女問道,“小樓,你說阿光能聽到嗎?”
田欣眼框紅紅的,顯然偷哭過。
“如果他在天上,當然會聽到。”小樓扯出一個古怪的笑容,說。
田欣怔住了,只見眼前女孩柔靜的眼眸在夕陽照射下,變成了銳利的金黃色,她的皮膚本來就比常人蒼白,襯上一頭又長又黑的卷發,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猙獰。
“怎麽啦?”小樓嘴邊揚起完美的弧度,走到她跟前。
田欣晃了晃頭,再看真切些,還是那個一臉溫順的女孩,大概她最近太累,反應過敏了。
田欣呵呵一笑,“沒,只是很想阿光。”
但她看到對方表情一黯,便識相閉了嘴。
她知道,小樓一直消極面對阿光離去的事,開始的時候,她束手無策,也多虧了小樓的擰巴,沖淡了她失去胞弟的悲痛,田欣一直覺得抱歉,但令她意外的是,自從小樓進終極一班後,就慢慢地開朗起來,相信不久将來,會走出阿光離去的陰影吧。
阿光,是你一直在守護着她嗎?
“我們回去吧。”田欣笑靥如花。
“好的。”
兩人上了停在路邊田欣的私家車,當田欣打火的時候,小樓忽然臉色大變,猛地轉頭望向後座,可惜對方比她快,用的是她最沒辄的下三濫手段——迷藥。
這人也蒙對了,先放倒小樓,田欣就等着束手被擒。
此時,斷腸人的攤子上。
大東拿着電話比劃着,對坐在攤子上的兩人說道,“班導剛打電話來,現在拔回去又飛留言信箱。”
他皺起眉,苦惱地盯着發出機械女聲的屏幕。
王亞瑟暧昧地笑,“這大半夜的找你,不會叫你去喝咖啡吧?”
大東若有所思,“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就擔心有什麽事。”
坐在那邊的兩人對視一眼,小雨冷靜地說,“不如打給小樓問問吧。”
坐在後面看熱鬧的斷腸人不禁贊嘆,“漂亮,果然是丁小雨。”
大東撇撇嘴,“切,我已經在撥了。”
…
潮濕充滿黴味的廢置倉庫裏,悠揚悅耳的鈴聲不知疲倦地唱完一段又一段…
終于吵醒了昏迷的小樓,還沒完全睜開眼,就聽到有人走過來從她的口袋裏搜走了響得歡快的手機,她甩甩頭,一陣暈頭轉向的眩目感襲來,明白是藥效未過。
她掙紮着從地上坐起來,發現手腳被綁,勉強張開眼,便看到這是一處無人的荒廢大倉庫,大概兩百平米的樣子,四周堆放着零落的生産機器,殘舊的設備,倉庫中間從天花垂下一盞大吊燈,燈下坐了個人,正是田欣,她被綁在一張椅子上,旁邊站了個神情頹喪的男人,男人正罵罵咧咧地拿着她的手機。
“什麽boss!吵死了!”他懊惱地看了眼屏幕,擡手就砸到地上。
手機啪啦一聲,零件散開了。
小樓張大了嘴,這是她辛苦打工存錢買的…
心痛不已。
田欣吓得驚叫起來,但很快就發現醒來的小樓,馬上緊張地問,“小樓,你醒了?還好吧?”
後者又晃晃腦袋,“沒事,姐你呢?”
田欣松了口氣,“沒事沒事,這位是阿光的老師,你還認得吧?”
這麽一說,小樓認真打量起那男人來,雖然模樣變了,但面目确實有幾分眼熟,“于老師?”
沒記錯的話,應該是以前他們的班主任,聽說自從阿光出事後,他就沒教了。
聞言,男人脖子一梗,猛地轉過頭來盯着她,表情颠狂,“你還記得我。”
他慢慢走到她面前,彎下腰來,咧嘴質問,“你是田宏光的女朋友,怎麽沒把他拉回正途,還任他堕落!
你也是壞學生!”
他越說越高亢,眼睛裏閃射着兇光,臉上浮出瘋狂的獰笑,突然,他從腰間摸出一根皮鞭,朝小樓劈頭蓋臉就抽過去。
随着田欣緊張的呼叫聲,她腦子轟的一下,接着左臉就一陣火辣辣的感覺,由于迷藥的關系,她躲閃遲鈍,生生挨了一鞭。
坐在那邊的田欣憤怒大叫起來,“你不要打她!不是她的錯,你要打就打我吧!”
鞭子打到腦袋,小樓有幾秒鐘的耳鳴,但還是聽到了田欣的話,她擡頭看見男人面容扭曲,甩甩手上的鞭子,向田欣走過去,口中念念有詞,“別擔心,我會一個一個懲處你們的!做錯事了就要接受懲罰,你們說對嗎?”
小樓掙了掙,可惜繩子纏得牢牢的,看來身體還沒那麽快恢複,這裏似乎是郊外,凝神靜聽可以聽到外面隐約的蛙叫聲,真是個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殺人放火的好地方,如今眼前還有個瘋子,情況不太妙。
她咬咬牙,朝男人喊道,“不是說一個個來嗎?怎麽打一下就走了?果然是不中用又膽小的老師啊!”
男人的腳步停下來了,握鞭的手顫抖着,突然就轉過身來狠狠瞪向她,“你說什麽!”
小樓擡起受傷的臉,嘲諷地看他,“不是嗎?你這個沒用的家夥,在阿光面前縮頭烏龜似的,只懂在暗地裏使壞,有像你這種班主任嗎?被學校開除也是活該!”
随着小樓的挖苦,男人面若死灰,雙肩一起一伏,整個人的情緒已到了失控的邊緣…
田欣一看不好,連忙阻止道,“于…于老師,小樓她是小孩子心性,你就別跟她計較,有什麽就沖我來!”
無論怎樣,她都要保護小樓,因為,她實在不能再失去了…
可是小樓就像卯起來跟她作對似的,不斷用難聽的話激怒情緒不穩的男人…
田欣知道她想保護自己,但她不明白…
“姐,我向你介紹一個人,她叫小樓。”男孩笑吟吟地拉出躲在身後的女孩,朝田欣眨了眨眼。
…
田欣鼻子一酸,臉上滑下兩道淚水。
她真的不明白…
“姐,我一定要考上城北高中,因為小樓也讀那家,所以,你能幫我惡補一下英文嗎?”男孩英挺的劍眉微鎖着,一臉認真地看着她。
…
或許小樓永遠都不會懂。
“姐,你知道嗎?小樓是個傻瓜,今天跑去教員室跟于老師理論,要他撤銷我的大過,這怎麽可能。”男孩惆悵地凝望窗外,菲薄的唇角卻微微上揚,“她真傻。”
阿光你說得對,小樓真的很傻,她不知道你那麽深深地喜歡着她,對我來說,她才是最重要的…因為她代表的不僅僅是她自己…還有你,我會讓她連你的份,也好好活下去。
比誰都幸福。
“你住手!不再打了!”嘶聲裂肺的咆哮聲突然在空蕩蕩的倉庫中爆發。
男人吓得手上一頓,小樓身上如暴雨般的鞭打終于停下,她吃力地擡頭望去,田欣好像抓狂了…
斷腸人攤子前。
“自大狂,別太擔心了,小樓是個讓人放心的女孩,如果真有事她應該能應付好。”亞瑟拍拍好友的肩膀,開解道。
大東手足無措地在攤子前踱來踱去,自言自語的,“打了幾十通電話,剛開始是占線,然後是留言信箱,擺明不對勁,她一向不關機的,究竟發生什麽事了,今天放學就說有事不跟我們來,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她一個女孩子的,又沒戰力指數,萬一遇上壞人怎麽辦?班導也找不到人,好奇怪啊…”
亞瑟嘆氣,受不了地說,“你冷靜點!”
丁小雨沉默地看着不停打轉的大東,好一會才提儀,“不如,去她們家看看吧。”
…
只差一點點,再過一下就可以恢複了,小樓暗暗對自己說,到時要把眼前可惡的男人踩成碎片。
可是,就只差那麽一點。
倉庫閘門“碰”的一聲巨響,鐵閘被拉起,吊燈下的三人馬上擡眼望去。
只見殘舊的鐵閘下,揚起灰蒙蒙的塵埃,一個蕭瑟的身影站在那裏,陰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雷克斯?!”田欣驚喜叫道。
随後,他身後竄入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大叫着沖過來…
上一刻還面目兇殘的男人馬上哆嗦着蹲到地上,乖乖地被警察押走。
被解開繩子的小樓簡直目眦迸裂,恨恨地盯着地上那個佝偻卑鄙的身影,差一點,她就可以報仇了,你妺!
田欣沒受傷,被警察解開後就第一時間跑過來,上上下下檢查她,“小樓你怎樣了?”
“沒事,…絲。”她一笑左頰就痛。
田欣白了臉,“快,我們去醫院檢查!”
小樓下意識拒絕,卻聽到站在田欣後面的雷克斯說,“班導,警察一會還要錄口哄的,就拜托你了,讓我先送小樓去醫院吧,到時電話聯系。”
他還是那副好學生一板一眼的腔調,滴水不漏的安排,讓人無從反駁。
田欣遲疑了一下,點頭道,“那就麻煩你了。”
雷克斯走到小樓身邊,對田欣笑了笑,“我會照顧她的。”
小樓垂目不語,田欣打量兩人幾秒,
最後了然一笑,“好吧,就交給你了。”
田欣跟着警察離開,雷克斯扶着小樓也上了另一臺車。
當然是雷克斯的車了。
車子慢慢駛離事發現場,躺在副駕座上的小樓瞟了眼一言不發的男生,他鼓起一邊腮幫,臉就像今晚的夜,灰蒙蒙黑沉沉的,手緊握住方向盤,指節發白。
“你怎麽來了?”小樓一直在細想這事。
雷克斯顯然心情惡劣,不想說話。
于是一路沉默,開回黑貓酒店。
雷克斯首先下車,“嘭”的一下摔上車門,讓恭敬迎上來的酒店泊車員生生頓住了腳,低頭接過雷克斯抛來的車匙,火速溜上車開走了。
小樓嘆了口氣,無言跟上這位喜怒無常的主。
兩人一直走到他的專屬房間,小樓默默地關上門。
她在等着雷克斯的爆發,通常這種情況,讓他發一陣瘋就沒事了。
“脫衣服。”雷克斯徑自走向壁櫃,拿出藥箱。
小樓猶豫幾秒便脫了外套,把襯衫袖子卷起,露出縱橫交錯的紅痕,雷克裏斯一看,眼瞳的顏色幽深了幾分,冷冷地說,“襯衫也脫了吧,裏面還有傷。”
小樓的表情呆滞了一下,看着他拿起棉團沾上藥水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不、不太方便吧?”
雷克斯眼珠一橫,“難道你想化膿!”
他說的無比理直氣壯,簡直就是違者罪大惡極,小樓犯難地想,雖然平時兩人都有肌膚之親(指拳腳間),也有幫她擦藥(指臉手腳),但今天受傷的部位好像不太适宜外露,有好幾下打到背和胸口上了,她看看對方毫無表情的臉,怎麽看就怎麽不情願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