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殺馬特的确是有些實力的,選了首較為經典的抒情歌,三删五改,加入些搖滾元素,聽起來也算頗佳——卻也不過如此了。
慕遲夜聽着,只覺得聽時還算順耳,轉頭功夫便忘了精光。
但殺馬特顯然不覺自己有什麽不足之處,導師簡單而中肯的點評壓根沒有壓滅他半分氣焰,洋洋自得的勁頭幾乎撲了慕遲夜滿面:“這是我剛剛才改編的,獻醜了,現在該你了。”口中說着獻醜,對這曲歌的驕傲自負卻溢于言表。
慕遲夜慢吞吞站起身,一面思索着自己能唱些什麽,一面往臺上拾步。
他忽然感覺到影子微微動了動,白拓略有擔憂道:“慕兄......你會唱嗎?”
“練過基本功,這是我們每個慕氏子弟都得練的,”慕遲夜傳了一道音:“但是歌......真沒唱過幾首,我只會唱經。”
白拓應了一聲,似仍有隐憂,卻再不曾開口。
慕遲夜笑道:“不過不打緊......經不也是唱出來的嗎。”
這擂臺制度更偏向挑戰方一些,挑戰方擇定了挑戰項目,被挑戰方只得接受。畢竟是號稱要“培養十項全能的藝人”的節目,A區選手,合該是發展較為全面的。
在舞臺上站定時,他已經想好了。
慕遲夜微微傾身,右手探出,雙指并攏,面上表情陡然一收,頃刻間,他似便不是一個正站在舞臺上的選手,而成了個光風霁月的道長。
然後陡然一聲清唱。
一道極高的調子開了嗓,後面便漸漸下沉,再起,再伏,三五句功夫,偌大場館中便鴉雀無聲,殺馬特好容易才能挑起來的些許氣氛,在慕遲夜手中卻是揮灑自如。
那聲調,有魔力似的,将所有人心神牢牢牽引,幾乎是令人随他的聲調而心潮起伏的。
這一首經文很長,他只撿了其中最富韻律感的一小段,不久,便已至尾聲。
慕遲夜看着時間差不多,慢慢壓下嗓音,興致上來,索性略微改了改這段唱調,叫它更加貼合一首曲子的尾聲,平緩地收了音。
最後一點低不可聞的氣音落下,全場竟鴉雀無聲。
選手們心中一片寧靜,聲音落下,恍恍惚惚張開眼,似乎才頭一次定了眼好好看這世界,只覺心中一片澄澈,安定無比。
而恍若隔世之後便是面面相觑。
幾乎所有選手心中都生出來個相同的疑問:自己為什麽要在這裏煞費苦心角逐一個出道位?
清靜無為才是正道啊。
幾位導師被影響的程度倒淺些,卻無心思管那些個恍恍惚惚的選手,只顧互相交換着眼神,還是季軍見選手心思似乎有些恍惚,出聲打斷。
“行了行了,我知道這位選手功底很厲害,再欣賞欣賞一會兒就行了,回神吧,不然你們叫我們這些導師情何以堪啊。”
選手們這才大夢初醒一般,互相茫然地相觑,半晌,私語聲方才漸漸響起來。
而慕遲夜則并不管臺上臺下一片兵荒馬亂,很淡定地向幾位導師行了一禮,那種仙風道骨之感便倏然消失,他忽然又變回了一個普通的選秀選手。
但幾位導師再不将他當作一個普通的選秀選手。
慕遲夜本全身心的投入那段經文中,此時終于空出心神,方才發現,左言湫也正坐在導師席上。
不過他坐的地方很巧,很不引人注目,甚至若不是刻意去找很容易将他掠過去。
而他做的事也與其餘導師格格不入。在他們或是對慕遲夜投來贊許的目光,或低頭記着什麽東西的時候,左言湫一手撐着下巴,出神地将目光投向觀衆席,另一只手正轉着一支黑色簽字筆。
他的手很靈巧,筆被他在五指間轉動的叫人眼花缭亂,慕遲夜的眼神不自覺地定在那根筆上,随着他的動作而轉移着目光。
臺上幾位導師似是皆在思索着如何評價,一時間竟沒有人開口。
季軍頓了頓,待得選手席上讨論聲漸漸小了,方才笑着開了口:“老左,我看這位選手一直看着你,怕不是你的粉絲吧,不然,你先來說說?”
左言湫手上動作一頓,筆順着指尖滾下去,又在接觸桌面之前被他一把撈住。他擡起眼,竟叫人看不出他到底是從未發呆,還是一直在出神。
略略思索片刻,他簡單地道:“唱功不錯......選擇的曲目很有新意。”
臺下稀稀疏疏響起了幾聲笑。
季軍極不明顯地嘆了口氣,便要岔開話題。
突然另一看上去比季軍大些的男性導師笑着開口打斷道:“聽了左導的話,我倒有些想說的了......小季你不介意吧?”
季軍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卻只好笑道:“那自然是很好的。”
那位導師便開了口,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地說了一大堆,說得除了左言湫以外的其餘導師皆兩眼發直目光呆滞,說得慕遲夜神游天外,面上還不得不擺出一副笑臉,時不時點頭應是。
末了,他話鋒一轉:“不過,我看這位選手上臺以來一直盯着左導看,莫不是......左導的粉絲吧?”
左言湫終于收回目光,轉着筆的手也停了,瞥了一眼那位導師,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一般人應當便直接就這這句話往下說了,但慕遲夜見左言湫皺眉,生生将口中将要接下去的話拐了個彎。
他彎了彎眼,笑道:“那還真不是——實際上,是左導手上轉筆的功夫太厲害了,叫我一時間看出了神。”
說着,玩笑似的沖左言湫微微鞠了一躬:“見諒,見諒。”
那導師的面色有一瞬間的陰沉。
但他旋即又恢複了笑臉,擺擺手示意自己講完了,該下一個上了。
坐在最左側的一位女性導師便開了口,她的風格又很不一樣了,快刀斬亂麻似的:“唱功可圈可點倒是其次,更寶貴的是突出的個人風格。慕遲夜是吧,你很不錯。”
頓了頓,又道:“最難得的是你的舞臺感染力,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說完,似不齒一般瞥了一眼那位男導師。
剩下二位沒有開口的導師也紛紛附和,一時間舞臺上暗潮洶湧,所有人竟都忘了提出挑戰的殺馬特。
殺馬特僵立在一邊,面上一陣青一陣白,不甘示弱地開口:“導師,這結果還沒出來呢,您看......”
季軍笑了笑,并不曾因為殺馬特自取其辱的愚蠢話語而有絲毫動容:“也是,結果還沒出來......不過這還用比嗎?”
最後一句是沖着導師席位說的,話落下,幾位導師——除了那位男導師——都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那位女性導師含笑道:“那位選手的舞臺感染力比你強太多了,其餘各個也都比你好上一截。所以,他守住了A區位子,是顯而易見的。”
殺馬特的臉色不再變化,定格在鐵青上。他似是想要做些什麽,最終卻僅僅狠狠瞪了一眼慕遲夜。虧得他的理智還有幾分幸存,沒有當着這麽多人面轉身便走。
只不過那難看至極堪稱猙獰的面色也被攝像頭記錄了下來。
慕遲夜等到各個導師都點評完了,慢吞吞再向導師行了一禮,返回自己的座區。
他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了一句:“真不叫人省心啊......”
一直隐匿在他的影子中、在臺上絲毫不曾開口的白拓輕聲笑了一下:“你的才氣能叫人生了忌憚,自然什麽牛鬼蛇神都跳出來了。”
慕遲夜随口道:“這有什麽可忌憚的。”
即使沒人能夠聽得到他的聲音,白拓依舊将聲音放得很輕:“我不知當下如何——但你這副功夫,在我朝,是足夠被聘為宮廷樂師了的。”
此時他已走到了A區附近,于是便僅僅不置可否地笑了下,不曾說話。
白拓似還有什麽想說,卻忽然沒了聲音。
慕遲夜知他仍舊在影子中,雖有些奇怪,卻也沒有深究。
原本的位子太深入A區了,他随意撿了個空位子坐下,百無聊賴地看着接下來的比賽,在看到一個男生成功獲得A區席位,并沖着落敗者露出一個笑容以示鼓勵時,忽聽耳邊一聲低低的嗤笑。
慕遲夜眉尖動了動,微微偏頭,低聲道:“你笑他做什麽。”
坐在旁邊那人閉上眼,冷笑道:“虛僞......他有能力選A區,偏偏要選個B區,為了曝光這也罷了,還擱這兒裝什麽好人呢!”
慕遲夜有些好奇:“你是怎麽知道的?”
那人淡淡嗤了一聲:“我怎麽知道?我師弟上個比賽就是在他手上當了炮灰。有這個能力,還偏偏得踩着別人上位,真是......”
他頓了頓,微微搖頭,閉口不言了。
慕遲夜終于轉了整臉過來,笑道:“你倒是頗不同尋常。”
那人哼笑了聲,道:“你也是,挺有趣。”
頓了頓,他又道:“交個朋友吧,我叫陳琮。”
這般率直到愣的性子,做朋友應當是不錯的,至少不用擔心被背後捅一槍。慕遲夜便有樣學樣地回他:“我叫慕遲夜。”
簡單與陳琮聊了聊,挑戰賽便已至尾聲。季軍上臺,簡略地收了個尾,說了些共同努力雲雲,第一天的錄制便結束了。
場地中一時有些擁擠,慕遲夜等了等,欲等得人散的差不多了,不想左言湫不知從何處走來,停在他身前。
慕遲夜挑了挑眉,詫異道:“這麽早?”
左言湫應了一聲,轉身時順便沖還未起身的陳琮微微颔首。
陳琮一臉莫名其妙。
但左言湫似乎并不關心,他似乎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又似乎只是順手為之,颔首畢,便徑自往外走了。